“首領,太子來接人了。、,楚不留的聲音在密室‘門’外響起,夾着一絲迴音。
“看來皇上和太子是達成了共識,你該走了。”盧智出聲喚醒還在沉思中的遺‘玉’,伸手想要扶她起來。
“大哥你和我一起走吧”遺‘玉’拉着盧智的衣袖,目光有些哀求,十年的囚禁,這‘陰’冷‘潮’溼的地下,她不想盧智再多待一天。
盧智拉了她起來,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盧智是說一不二的人,既然鐵了心思要帶她去紅莊,就不會提前離開,遺‘玉’無奈地被他半擁着推到了木‘門’外,楚不留正提着燈籠等候在外。
“小‘玉’,三天後,大哥在城南等你。,…
盧智擡手正了正遺‘玉’頭頂上的朱釵,就負手站在‘門’內,一步都不逾越,目送着楚不留將頻頻回頭,‘玉’言又止的遺‘玉’拉上了樓梯,消失在最後一層臺階上。
不多久,楚不留便折返回來,看見盧智還站在‘門’邊不動,笑了笑,彎腰撿起地上沉重的鎖鏈,毫不費力地在手中甩動。
“假使太子曉得,他想方設法將人送到你這裡,讓你們兄妹提早相見,你卻要拐跑他的人,不知會不會後悔。”
“誰知道呢”盧智轉身走進‘陰’暗的內室,聲音幽幽地在地下回‘蕩’:“也許後悔的人是我。”天亮之前最黑的一刻,一小隊禁衛守在小巷之外,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李泰披着一件鴉青‘色’的裘絨站在巷口,注視着漆黑的小巷深處,在看到巷中晃動的火光後毫不遲疑地大步走上前去。
遺‘玉’低着頭看路,聽見腳步聲,遲鈍地擡起頭,藉着燈籠的光照看清楚停在幾步之外的高大男子面容愁容一掃,‘抽’出被人攙扶的手臂,快幾步迎了上去,剛伸出手就被他擁住,男人的懷抱溫暖又寬闊,她緊緊摟了他一下,嘴裡的哈氣在他‘胸’前升起白霧仰頭道:“你沒車吧?”
泰捂了捂她涼冰冰的耳朵,又將人往懷裡帶了帶。
“1小雨點呢?”
小傢伙白天玩的太歡,進了宮就犯起困宴會太吵鬧,遺‘玉’就讓平彤平卉帶她回了東宮睡覺,是以避過今晚兩儀殿這一場風‘波’。
“在將軍府。”
遺‘玉’放了心1小雨點有盧氏照看睡醒了也不會哭鬧。
李泰環着遺‘玉’上了車,在禁衛的護送下,馬車調頭。
車上,李泰將大腹便便的遺‘玉’圈在膝上,從背後將她兩手包裹在掌心將她冰涼的手指捂熱。
“見到了?”
“嗯,見到了。”
“高興麼。”
算是一整年最大的驚喜有驚,也有喜。
“哭了?”李泰側頭,嘴‘脣’碰了碰她泛紅的眼角,有些不悅。
“沒忍住。”
“過斷時日我會想辦法把他接出來,不許再爲他傷心。”
聽着他專制的命令,遺‘玉’靠近他懷裡,輕呼了一口氣“那是我大哥。”頭頂上方的目光變深,李泰將鼻尖埋進她發裡,避開了剛纔的話題,低聲道:“累了便閉上眼睛休息,我將你送回芙蓉園,還要回皇宮處理些事。”遺‘玉’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詢問李泰,可是又問不出口,這一夜發生了太多事,她的確是累了,靠着他,不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一覺醒過來,已是早上,李泰去了宮裡,她勉強吃了些早點,便將下人都趕出去,一個人待在房裡想事情。
因昨夜宮中動靜太大,前來給太子賀壽的朝臣幾乎都是中酒毒被禁衛送回府上,第二天吳王謀反的消息就遍傳開來,震驚了朝野。
前頭長孫無忌才因涉嫌通敵謀害太子被問罪,這廂吳王又謀反,一夜之間,同吳王有牽扯的官員有大半都被捕入牢獄,人心惶惶,動‘蕩’不安的朝局,在李泰強硬的手腕壓制下,維持着表面平息的狀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吳王謀反後的第二天,早朝上,李世民親口宣佈,明年二月退位,將皇位傳與皇太子李泰,命中書省起草詔令,禮部工部着手準備事宜,明年六月行大典。
面對這般草率決定,當朝反對聲卻寥寥無幾,衆人皆有自知,手握三軍兵權,一身戰功顯赫,文治武功無往來者,太子登位既成定局。
只是李世民爲何會在吳王謀反後自願傳位,終究是成了這一朝臣子心中的一個謎團。
遺‘玉’沒想到平陽會來探她,她打從定州回來,就一直在芙蓉園窩着,不知道三公主一個月前就從洛陽回了長安。
李世民命中書省起草傳位詔文的事在昨天早朝時傳開,芙蓉園外車水馬龍,來訪者一夜之間便如過江之鯉,都被鐵面無情的禁衛阻在了‘門’外,李泰沒工夫理會,遺‘玉’則是沒心情待客,不過平陽又要另當別論,她要來訪,就是園外的禁衛都莫敢阻攔。
聽到外面傳報,遺‘玉’匆忙換了常服,趕到‘花’廳時,平陽已經坐在那裡品茶。
“拜見姑母。”
“免了”平陽放下茶,走上前很自然地拉起她手,挽在臂彎上,道:“今天外面暖和,本宮很久沒來芙蓉園,你隨我在園子裡轉轉。”“好”遺‘玉’笑道“那我就陪您走走。”
兩人說着話,並肩離了‘花’廳,身後一羣‘侍’‘女’跟着,抱着爐子茶蒲。
“我看你氣‘色’不是很好,是身子沉累的嗎?”平陽問道,出了外面,陽光照‘射’,是能將人的臉‘色’看的一清二楚。
遺‘玉’‘摸’‘摸’肚子,眼光垂下“這兩天是睡不着。”
平陽看了看她,沒說什麼,就帶着她往撫海樓的方向漫步,一盞茶後,兩人登到了樓上,只留了平彤平卉兩人伺候。
撫海樓座落在芙蓉園西岸,是整座御園視角最高的地方,站在三樓頂層向下俯瞰,可將整片江面盡收眼底,遠處是整齊的坊牆,和冒尖的塔樓,白牆紅瓦,一目僚望,心曠神怡。
站在高處,空氣都變得新鮮起來,遺‘玉’扶着欄杆,呼吸遠眺,面上的憂容被微風拂的散開。
平陽同樣望着遠處,突然開口道:“我年輕時喜愛遊走四方,結‘交’朋友,生平見過不少奇‘女’子,有貌美者,才智者,心善者,然唯有一人,我是敬她,這人算不得最聰明,算不得最美貌,也算不得最善良,但她卻做了這世間‘女’子的佼首,母儀天下,讓一位君王都敬重她,縱使後宮佳麗三千,都奪不去她一身榮寵。”遺‘玉’聽到這裡,就知她在說長孫皇后,便豎起了耳朵,做聆聽之態。
“你道這是爲什麼?”平陽偏頭去問遺‘玉’。
遺‘玉’對長孫皇后的瞭解不多,她只在很多年前一次有幸一睹先後儀容,不好回答平陽問題,便老實地搖了搖頭。
“因爲她瞭解皇帝”平陽感慨一聲“她是這天下最瞭解皇帝的‘女’人。”聞言,遺‘玉’心有所動。
“都言君王無情,伴君如伴虎,這天下最難做的不是宰相,不是皇子,而是帝王的‘女’人”平陽語重心長道:“天子亦是凡人,有七情六‘玉’,有愛憎,能得帝王所愛,是大幸,亦是大不幸,幸在你凌然於衆生上,不幸在你一言一行都要斟酌三思,一時不查,左右帝心,嚴重者,禍國殃民,便會遭世人唾罵,古來今往,此例屢見不鮮。”遺‘玉’表情嚴肅起來,不是平陽提起,她根本就無從去設想皇后一位,真被她點撥,才發現,自己對皇后這個位置,真的沒有什麼概念。
“所以,想要做好皇帝的‘女’人,你要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清楚他的喜怒,明白他的心思,還有,無論何時都要銘記,他在作爲丈夫和父親之前,首先是一位君主,而一位明君的心中,首先是這天下黎民蒼生。”平陽背轉過身,擡手指了指遺‘玉’的心口“你這裡,容得下一位帝王嗎?”遺‘玉’心口猛地發脹起來,平陽指過的地方,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沉得她竟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從魁星樓回來這兩天,她一直都在思索着盧智的那個問題一李泰肯不肯爲了她放棄江山。
平陽的話,一語中的,點破了她心中的畏懼,她的愛其實無比自‘私’,不然也不會堅持要李泰只有她一個‘女’人,而現在,卻有人明白地告訴她,要想做明君,李泰就不可能將她放在首位。
她知道那樣的想法很愚蠢,但她也有平凡‘女’人的一面,希望在愛人的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而不是排在江山,排在黎明百姓的後面。
她真的有長孫皇后那樣的‘胸’襟,去包容一位帝王嗎?
看着遠處秀麗的江河,遺‘玉’遲疑了。
“主子,主子?”遺‘玉’回過神,才發現平陽沒了影,去問‘侍’‘女’“公主呢?”“公主離開有半晌了,這裡起風了,主子您也下樓去吧,仔細着了風寒。
”平彤上前,將披風罩在遺‘玉’肩上。
遺‘玉’又眺望了遠處一眼,將萬千思緒壓在眉下,轉過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