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將就着在簡陋的小屋裡住了一夜,並不知道蕭漢當晚動用了大量兵力在城裡四處尋找她。
第二天晚上,盧耀又潛進城中,帶來了遺玉要的東西,還有唐軍營中的新消息:,“因之前半坡失利,東營遭遇夜襲,軍中已將你和那個同樣失蹤的蕭大夫視作叛逃,二公子要去找長孫無忌理論,被李管事制住了。”
聽到自己被栽樁,遺玉的反應很冷靜”“長孫無忌早已懷疑我身份,爲了穩定軍心,將我視作叛迪,也無可厚非。”
,“李管事讓屬下帶話給你。”
,“說。”
盧耀一字一句學話:,“長孫無忌借那晚夜襲之故,已將兵權收攏,現傾出大量兵力在安市城東高處堆建土坡,預備造勢攻城,但是軍中糧草不多,長此以往,即便太子阻截援軍回來,最終還是會因糧草不濟退兵,李管事讓屬下來問你,可有對策?”
能否阻截虜人二十萬援軍,直接關乎整場戰爭的勝敗,李泰幾乎將遠征軍中所有的得力親信大將都帶走前去擊敵,駐留在安市城外的兵馬會被長孫無忌輕易收攏不足爲奇。
在長孫無忌有意或無意的安排下,唐軍現呈頑勢,攻下安市的希望越來越小,阿生不想李泰心血會付諸東流,又苦無對策,纔會將希望寄託在遺玉身上,他問遺玉、“可有對策”其實就是在請求遺玉藉助身在城中之便,想辦法內應唐軍。
,“他未免太高看我了”遺玉嘴上這麼說,心裡已在搜尋着可行之策,她被蕭漢帶進城這幾日”不是沒動過,“歪腦筋”只是有些想法要實施,單靠她一個人無異於是子啊異想天開。
看遺玉面露苦惱,盧耀提議道:“不如屬下潛入城主府,去將楊萬春刺殺?”
遺玉雙目一亮,“你有幾成把握?”
楊萬春一死,安市必會大亂,倒是能給城外的人創造出一個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盧耀搖搖頭”“屬下尚未闖過城主府,不敢作保。”
,“主人?”
,“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遺玉直接否掉了讓盧耀去刺殺楊萬春這個餿主意,讓盧耀去冒險,真出了事,她去哪裡再找個能自由來往於安市和唐營的高手。
,“主人先吃些東西吧,屬下昨晚疏忽,忘記給你留下食物。”
盧耀解下後背的揹包,拿出裡面的餅子和肉乾,遞給遺玉。
遺玉確是餓了一整天,肚裡早就咕咕叫,好在盧耀留在屋裡一隻水囊,勉強讓她解渴,眼下見到吃的,便不客氣,把髒手在衣裳上擦了擦”就拿起餅子撕開就着肉塊來吃。
盧耀就陪在一邊,看着她略顯狼狽的吃相,突然開口道:,“太子待你不好。”
,“咳咳”遺玉被噎了下,捶了捶過來氣,才疑惑地問他,“這話怎麼講?”
盧耀將手裡的揹包放下,解下腰上的水囊,擰開來遞給她,道:“你吃了很多苦,假使他待你好”就不該讓你吃苦。”
“哈哈”遺玉被盧耀的一本正經逗笑了,仰頭喝了一口水,掰了一塊餅給他”搖頭道:,“他待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苦不苦,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盧耀看着她蓬頭垢面下的笑容,眼神變得困惑,“屬下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遺玉吃飽喝足後,擺擺手上的餅屑,伸了個懶腰,舒服地長吁一口氣,又有了精神。
,“我們不能總在這小院子裡躲着,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走一趟,明天我們出去看看,再厚的牆都有鼠xué,我就不信,這安市城的守備,會沒有漏洞。”
與其在這裡擔驚害怕李泰會遇險,不如先看看他們在城裡能做什麼。
兩個普通人或許不能和五萬守備軍作對,但是她和盧耀,又豈是等閒?
安市城有兩座城門,一在東,一在南,南邊的城門臨坡而開,出城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僅能容三人並行,下面就是陡坡峭壁,摔下去不死也傷,難容大量兵馬通行。
東邊的城門和南邊的情況差不多,只是略微平緩一些,越往高走,路面就越狹小,從下往上攻,本就吃虧,守備軍居高臨下,佔盡地勢,不久前的半坡之戰唐軍已經領了教訓。
半坡之戰固然失利,可它反應出的問題,卻給了唐軍一個提示,遺玉在聽說長孫無忌派兵在安市東南處堆建土坡的消息後,很是沉思了一陣。
,“咱們先到城南門去看看。”
盧耀偷了當地居民幾身衣裳,同遺玉扮作了普通的高句麗百姓,在用泥土和草汁簡單易容後,就到城西去查看情況。
在外面,盧耀並不與遺玉一道,而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後頭,兩個人都不通當地人言,就心安理得地當起了啞巴,有盧耀順手牽羊來的錢袋,吃喝倒不成問題。
整整三天,盧耀和遺玉都徘徊在城南一帶,讓她頭疼的是,城垣附近戒備森嚴,重兵把守,尋常百姓根本就不能靠近,也就無從下手去尋找這城防的缺口。
“讓開,讓開!”
有些語言,不需要聽懂,也能明白意思,遺玉看着丹名當地的官兵揮趕了街角一處的行人,在一面土皮錄落的牆上貼了一張類似告示的東西。
她眼神極好,隔的老遠,也能看清楚那告示上畫的是個粗眉大眼的年輕人,甚至下面幾行字上,還特別用毛筆寫了一行楷字。
遺玉不用走近,大抵也能猜到上頭寫的什麼,果然,她順着人流擠到牆下,看清楚那行楷字:唐兄弟,你在城中不安全,你回來我們有話好商量。
蕭漢的字寫得潦草,遺玉是玩書法的行家,單從字跡就能瞧出這個寫字的人當時心情如何,想必他尋了自己幾日都沒見,心急之平,才張貼告示來找她。
遺玉不覺得她和蕭漢之間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可是接連幾日一無所獲,再看到這張告示時,腦子裡不由就滋生出了一個念頭。
使她不自覺地在佇足在這張告示下面”盧耀發現她不對,藉着人羣的遮掩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纔回過神來。
“走,先回去。”
遺玉對盧耀打了個眼色,率先擠出了人羣。
兩人回到那間小破院裡,進了屋,遺玉找了張破凳子坐下,沉思了半天,纔對一直等她開口的盧耀道:“我打算去找蕭漢,利用他查探城防。”
唐軍牛營李泰營中,留下的幾名太子親信正聚在一起議事”對於長孫無忌派人堆牆一舉,頗有微詞,這當中反應最大的當屬盧俊:“堆牆、堆什麼牆!好好的仗不打”派那麼多人去堆一座土牆,怎麼不乾脆找人去挖個地道,從安市城池下攻進去!”
“唉,要是糧草充足,咱們就住在這裡同那些虜人耗也無妨”別說是堆一個土坡,堆一個山出來都行,可是眼看秋深天寒,怕那土坡還沒堆起來,我們就要退兵了。”
盧俊越聽越按不住,只要一想到遺玉還被困在那安市城中不能出來,這邊還磨磨唧唧地在堆土,就氣不打一處來。
“不行,我去找他!”
盧俊說着就要往外走,在座幾人互看幾眼,竟是紛紛起身跟了上去。
阿生這會兒也不知是在哪裡”是以沒能阻攔住這羣莽漢。
長孫無忌正在和李世績還有另外兩名大總管在帳中議事,忽然聽見外頭亂糟糟的”門外守衛稟報是盧俊等人要見他,皺了皺眉,便讓人進來了。
李世績現在是看見盧俊就頭疼,盧俊是張亮麾下的大將,的確猛也,可是不服管教,這幾天爲了不讓他和長孫無忌起衝突,他不知耗了多少心神。
“你們幾個有什麼事?”長孫無忌捲起了兵書,開口詢問。
盧俊意思着擡手行了下禮,直接問道:“敢問大人,準備何時攻城?”
長孫無忌不鹹不淡地應道:“這件事今早不是才議過,等到土坡堆起後。”
“等土坡隼起來都到什麼時候了”盧俊看着長孫無忌,滿臉質疑,“大人該不是在避戰吧?”
“盧念安!”李世績大斥一聲,差點拍了桌子。
“難道我說的有錯嗎?”盧俊嗓門也大了起來,伸手指着無動於衷的長孫無忌,沉聲道:“我大唐的將士是用來征戰殺敵的,不是用來給他玩泥巴的!”
“放肆!”李世績這回是真急了,眼下正在大戰,最忌將帥不和,他就是怕長孫無忌會爲難盧俊,纔會先生奪人,但顯然這兩個當事人都不領情。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道:“大戰在即,盧將軍幾次違抗軍令,老夫都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望你自省,你卻不識大體,屢屢擾亂軍心,再不罰你,是難服軍衆,來人!收了盧念安的軍牌,將他禁到帳中,沒有老夫的應準,不許出營!”
在場衆人都驚在原地,包括盧俊在內,是沒料到,長孫無忌不發脾氣則已,這一發脾氣便直接要收了他的兵權,將他禁足帳中!
李世績急忙起身要勸,長孫無忌卻先他一步伸手阻止:“我意已決,你不用多言,再讓他鬧下去,還不知會惹出什麼大禍。”
李世績是被長孫無忌堵了話,跟着盧俊來的幾個人卻是不依:“大人,請大人收回成命!”
“盧將軍屢立戰功,今日他確走出言不遜,但請大人看在他一心求勝的份上,從輕處罰。”
“報”
幾人還在求情,門外忽來一聲長傳,長孫無忌趁勢打斷了他們,讓帳外訊兵進來。
訊兵入內,身後還跟着一人,盔甲未褪,一襲風霜,夾衣帶血,面有傷容,見此人,長孫無忌目光一緊,厲聲問道:“何事速報!”
來人一抱拳,洪聲道:“啓稟大人,啓稟諸位將軍,太子殿下在東南峽谷處將虜人援軍降服,大勝歸來,半日後將可抵達城外!太子手令在此,請大人派一萬兵馬,前去東南十里處接應俘獲糧草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