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府書房
“爹,您倒是說句話啊?就那麼一個靠着裙帶攀爬上去的癟三都敢不把咱們長孫家看在眼裡,要就這麼算了,那往後我們長孫一‘門’的威信要往哪擱”
長孫無忌放下公文,兩手‘交’錯,擡頭看着義憤填膺地闖入自己書房的長子,道:
“所以你就帶人上‘門’去找人家麻煩,還公然砸壞了人家的大‘門’?衝兒,你做事實在是有欠考量。”
長孫衝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那盧俊都把三弟打成這樣了,我摔壞他一扇‘門’怎地,是他僥倖不在府上,不然我就是扭了他一條胳膊下來,那也是他活該”
“你這樣做,纔是真地沒了我們家的臉面,”長孫無忌輕斥道,“你三弟爲了一個行爲不檢點的妾室,去同人爭風吃醋,受傷臥‘牀’,本就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你又大張旗鼓地去上‘門’討理,可想過這事鬧大了,丟人的就只是他們一家嗎?若有人再拿這件事做文章,究竟是哪邊損失更大,你還想不明白麼。”
聽完這番話,長孫衝火氣弱下來,哼哧半晌,才悻悻道:
“爹,我這是關起‘門’來同您說句實在話,眼下太子還只是太子,就有人一個勁兒地想把咱們往下踩,那等日後太子即位,我們長孫一‘門’又該如何自處,兒子以爲,皇上身體大不如前,瞧着日子也快了,與其等到那一天,倒不如、不如——”
“好了,這樣的話不許再提,”長孫無忌擺手打斷了長孫衝下面的話,扭頭看向窗外夜‘色’,眼神被書桌的上的燭火映的有幾分閃爍,他語重心長道:
“這件事聽爹的,你現在就回去備禮,明日派人送到將軍府上,就當是爲今日砸壞了人家大‘門’賠罪,至於你三弟那邊,爹會讓他寫封休書,把那宋氏送回南方。”
“..孫衝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你這就回去吧,公主眼下又有身孕,你沒事就多待在府裡陪伴她,少往外頭‘亂’跑。”
“知道了,兒子告辭,”長孫衝看了眼書桌上堆疊的公文,勸道,“爹您也莫要太‘操’勞,注意休息。”
“嗯。”
長孫衝理了理衣裳,轉身出了‘門’,可沒過多久,就又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爹、爹”
“又是怎麼了?”
“您快去看看吧,三弟也不知是得了什麼失心瘋,剛醒過來,就拿着劍追攆着那個賤人說要殺她,下人們攔不住,他們是已經跑到外面街上去了”
聞言,長孫無忌是氣地鬍子一抖,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身來,“胡鬧還不快讓人去把他拉回來”
再說遺‘玉’從盧俊那裡離開,又繞到西市拿了十幾盒上好的參片鹿茸做禮,就帶着人前往長孫府,爲了‘弄’清楚盧俊和那宋心慈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是還將盧孝帶到了車上。
面對遺‘玉’詢問,盧孝自是不敢隱瞞,並非是他嘴巴不嚴實,而是他作爲下人,也曉得如何纔是對主子好。
“就小的知道,老爺是三年前開始同那位宋姨娘聯繫上的,長孫三公子爲人,小的不好品論,但那宋姨娘大概是嫁過去後,過的不如意,要不她一個‘婦’道人家,怎就惦念起旁的男人來了開始是派人寫信給老爺訴苦,書信來往了一陣,後來兩個人就漸漸‘私’下見了,有時候是約在酒樓,有時是茶館。”
“老爺出手大方,見那宋姨娘有時穿戴實在寒磣,偶爾就會送些釵玩給她,小的開始覺得不對,也是那個時候。雖老爺說是同那宋姨娘沒有什麼‘私’情,他們每次見面確也循規蹈矩,但小的看着,那位宋姨娘不可能是沒安着別的心思,有回過年,上元節前老爺上東市去買‘玉’,挑來挑去選中一塊,‘花’了上千兩銀子,小的原本以爲是送給二夫人的,可過節那天,那宋姨娘又派人送信過來,當天老爺就又去見了她...這要是真沒什麼,哪能就這麼纏着不放啊。”
聽完了盧孝的‘交’待,遺‘玉’是氣的臉都僵了,她是見識過沒皮沒臉的,可是沒見識過這麼沒皮沒臉的。
她二哥也是腦子不清楚,好馬不吃回頭草,他可好,草都沒吃上一口,就惹了一身臊。
原本聽說長孫衝把他們家大‘門’砸了,遺‘玉’心中還有氣,可這麼一搞明白是非,有錯的還是她二哥,你說那蒼蠅不叮沒縫的蛋,遇上盧俊這麼個傻的,那不得死活粘着。
唐風開放,雖不齒已婚的‘女’子同人‘私’通,但真追究起來,也不至於將人浸豬籠的下場,頂多是一封休書,遣送回孃家,有甚者,出了‘門’,不到半年就改嫁了“‘奸’夫”。
那宋心慈如此糾纏盧俊,怕是早就存了琵琶別抱的心思。
出‘門’時候,遺‘玉’還有去見一見宋心慈的意思,可現在清楚了那‘女’人的齷齪心思,是徹底打消了這想法。
想那宋心慈到底是個沒多見識的宅中‘婦’人,豈知道長孫家的厲害,就算是休出了她,也絕不可能讓她在長安城中繼續待下去,更不可能讓她再改嫁,她的下場,遺‘玉’可想而知。
“主子,再過一條街就是長孫府了,您看您是不是在車裡候着,讓奴婢進去傳話。”平彤就坐在車篷外,掀了一道簾縫請示遺‘玉’。
“嗯,你帶禮進去,客氣些,就說是爲二公子失手打傷了長孫少爺,心中後悔,故而請我代爲賠罪,別的事,半句不要多提。”
長孫沖和她二哥一樣,都是手比腦子快的人,可老謀深算的長孫無忌,一準是不會樂意將這樁醜事鬧大的,八成明天一早,還會讓長孫衝送禮到盧俊府上去道歉。
遺‘玉’也是考慮到這一點,纔會半途上又捎帶了禮品,真要等長孫家先“低頭認錯”,被那老狐狸記恨上了,這往後她二哥,可是有的苦頭要吃。
馬車在前頭轉了個彎,跑了幾步,突然停下來,遺‘玉’坐在車裡,也能聽到不遠處‘亂’糟糟的,撩開車簾去看,夜‘色’裡,是見前頭一片燈火人影,是不知出了什麼‘亂’子,才引出這麼多街坊百姓出來看熱鬧。
“主子,前面路堵上了,您稍候,小的讓人過去看看是什麼狀況。”
於通將車停在路邊,使喚了隨行的一名‘侍’衛下馬上前去打聽,李泰入主東宮之後,舊時魏王府上的許多人口都沒能帶進宮去,像是於通這樣的,不願淨身進宮做內‘侍’,通通被安排在了外省當差,平日不見,但若遺‘玉’李泰出宮,就會提前通知他們準備車馬隨行,當然也有阿生這樣的例外,隨時能易容做太監或是‘侍’衛隨同在李泰身旁。
‘侍’衛去了又回,立在馬車邊上向遺‘玉’稟報:
“是長孫府上出了事,好像是長孫家的三少爺拿着劍,滿大街地追趕着要殺一名妾室,聽看熱鬧的人說,似是那妾室不守‘婦’道,與人‘私’通,還懷了身子。”
遺‘玉’坐在車裡,聽外面稟報,面上一黑,放在膝側的拳頭握的咯咯作響,車裡的盧孝和平卉大氣不敢喘上一聲。
“平彤,戴上紗冪,隨我下車去看看。”
長孫府‘門’前寬敞的大街上,此時正上演着一出鬧劇,長孫家的三少爺長孫止,只穿了一件裡衫便披頭散髮地從府裡跑了出來,手裡舉着一把長劍,四下揮舞着,嚇退上前阻攔的下人們,追趕着要殺前面一名倉皇‘亂’逃的翠衫‘女’子。
“賤人,你給我站住,看我一劍刺死你這個yin‘婦’”
“少爺,少爺您快把劍放下來吧。”
“滾開”
“救命,救命啊”
遺‘玉’站在圍觀的人羣一角,在幾名‘侍’‘女’和丫鬟的陪伴下,隔着冪上薄薄的一層紗幕,看着那個被追的四下躲閃,跌跌撞撞逃跑的‘女’人。
最近一次見到宋心慈,還是四年前在宮裡頭,隔了這麼長時間,遺‘玉’卻能一眼就認出她來,足可以說明對她的印象深刻。
對那不幸戴了綠帽子的長孫止,遺‘玉’也是有些印象,大多停留在還在國子監唸書的時候,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但從前方那個舉劍‘亂’舞的瘋子身上,她卻是找不出半點相似來。
沒有人幫助,下人們又怕長孫止傷到不敢近身阻攔,長孫止幾次都差點砍到跑的不快的宋心慈,兩個人貓抓老鼠一樣轉着圈跑了半天,宋心慈是越跑越慢,終是短了力氣,在又一次從遺‘玉’面前跑過去時,一崴腳,跌在了地上,就爬不起來,只能扭過頭,驚恐地看着無人阻攔的長孫止張牙舞爪地朝她跑過來。
“yin‘婦’,枉我待你那麼好,你確揹着我勾引男人,還懷了他的野種,我今天就要你不得好死”
長孫止披散的頭髮下,藏的是一雙猩紅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他儼然是被氣過了頭,已經失了神智,一心只想殺了宋心慈,眼看離她就有幾步遠,揮劍便能了斷這‘婦’人‘性’命,衆人睜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下,是能想到下一刻眼見的血案。
也許是宋心慈命不該絕,長孫止像是突然絆了腳,一個踉蹌,沒站穩,朝前撲倒,手中長劍脫手,叮咣飛了幾丈遠,砸向人羣,嚇得那邊圍觀者緊步後退,幾聲尖叫。
差點命喪黃泉的宋心慈,癱軟在地上,瞠大了一雙懼怕的眼睛,驚魂未定地看着撲倒在她腳邊,掙扎着要爬起來的長孫止。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孽子,丟人現眼的不夠嗎,還不快滾回來來人啊,去把三少爺給我綁起來,帶回府裡。”
隨着一聲怒喝,遺‘玉’轉過頭,就見不遠處,長孫家燈火通明的大‘門’口,一道鶴立的人影。
“走吧,回宮。”遺‘玉’沉聲道。
“主子,咱們不上長孫家去了嗎?”平彤不解地小聲問道。
“先回去再說。”
遺‘玉’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狼狽地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宋心慈,目中閃過一道利光,轉身帶着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