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先是挪動到盧智那頭掀開了靠牆一角的被褥,又摳了一陣拿掉一塊三拳大小的活動木板,伸手朝裡面探了探扯出個布囊,又從裡面拿了一吊錢出來細細數了取些出來。遺玉之前就見她放過一次錢,心裡覺得她到是挺會藏東西,兄妹三人都知道他們家的銀錢放在什麼地方,盧氏也從不避諱他們三個。
今年家裡的農田賺了三貫餘錢,也算是豐收了。盧氏前天還一人給他們取了兩三個銅錢兒,遺玉拿到銅錢那天很是研究了一番。唐武德四年始鑄開元通寶,但是由於國家並不提倡大力發行銅幣,因此偏遠地區多使用一些地方私造的銅幣,這種行爲也是被朝廷默許的。盧氏拿給她的就僅是地方私鑄的圓形方孔銅錢,大小類似現代的一元硬幣,厚度只有它的一半多點,重量也輕的多。且現在不光銅錢可以用來交易,以物易物的現象也大有所在,多是拿絹帛等物來換取物品的,一丈絹帛大約可抵一百餘錢。
稍後兩兄弟也起了牀,盧俊穿好衣服就跑出去給牛棚喂草了,盧智去收拾板車準備等下套牛車。現在也沒什麼交通工具,農人一般都是把農耕的牲口當作勞力拉車省些腳程的。集市開在城鎮附近,雖是每日都有,但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會有較大的兩次趕集,今日是十五,看好趕上大集,也難怪昨天盧俊那麼興奮了。
遺玉自己撈出被窩裡盧氏昨晚事先給她準備好的衣服自己穿戴起來。穿越來第三日她就要求自己穿衣服了,盧氏見她手腳靈活也就放任她自食其力,等她穿好了再把頭髮給她紮起來。要說唐朝的服裝還是很有特色的,只是農家的小孩子爲了玩耍和幹活方便也不做太多規矩,不然遺玉是應該在外面套上裙子的,倆哥哥也該穿深衣而不是上下分開了着裝。
等她穿戴好,盧氏也已換上了一件土黃色的粗布短襦,下配一條及腳裸的灰色長裙,看起來雖然不比遺玉在電視劇上看到的那些唐朝人富麗堂皇的穿着,但是精在它剪裁和針腳的細膩和外觀上的簡單樸素。
他們兄妹三人的衣衫都是盧氏在外買了葛布回來裁製而成的,布匹在這個年代是比較昂貴的,平民穿着的布匹顏色單調而且多爲粗布,一個季度能有上一身衣服已經足夠。據說唐初時候平民一般都只能穿黃白兩色的衣衫,現在看來倒是不假,她看過家中的衣櫥,除了灰色就是黃白兩色居多。
盧氏實際年齡也已三十有四,看上去到不大顯老,一雙大眼平時不笑卻也帶着幾分的威嚴,不像普通農戶婦人的小心樣子。她皮膚較白,雖說近幾日收糧捱了曬卻是隻多了一絲健康的紅色,話說一白遮三醜,想來她年輕時候肯定也是個美人。
家中並沒有銅鏡,一面鏡子的價格足夠他們吃上半個月的白麪。因此遺玉到現在也只從水影裡見過自己的長相,到也算得上可愛,只是年紀還小帶着肥嘟嘟的癡態。
等到村中雞鳴三遍時候一家人才打點完畢,盧智目送他們趕着牛車出了村子。家裡的牛很壯實,盧俊坐在前面趕着它小跑,也有一般自行車的速度了,一路十分顛簸,這時候大概還沒有普及官道,鄉下的路一般都是坑窪不平的,雖然是坐在盧氏的膝蓋上,但遺玉還是被晃盪的有些頭暈,好在她現在的身體並不暈車。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路才逐漸平坦了起來,聽盧氏的話說,這就是要到了,再過了片刻,周圍趕車和步行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再看前面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人羣攢動的樣子,遺玉便知道這是已經到了。
這裡是有專門幫忙看管套車地地方,看車地人是附近鎮上較有名聲大戶的家丁。只需要兩文錢就能一直放到正午。盧氏把牛車安置好。跨上帶來的包裹一手拉一個孩子就往集市裡面走去。
等到擠進了人羣,遺玉才總算知道了集市是什麼樣子。相當於現代的早市一樣。偌大一塊空地上雖然到處都是攤位,但擺放還算整齊,有的甚至搭起了簡易的草棚。商品種類也算豐富,吃穿玩樂一樣不少,雖比不得二十一世紀什麼都能找到地超市,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這樣規模地集市也算是很稀罕了。光看兩眼發光地盧俊就能知道。這裡對現在地人吸引有多大。尤其是小孩子。
兩邊叫賣聲不絕於耳。濃濃地蜀音讓遺玉大感有趣,沿途地小玩意兒雖多,盧俊卻也沒一次嚷着要買。而她作爲一個內在已經二十歲地成人自然也不會鬧着要東西,兩人跟着盧氏到了集市中一家搭了棚子地攤位前。
攤主是一個二十餘歲地男子。坐在一張五六尺長的草蓆上,身邊擺着一些絹帛和棉線。看上去做的是女紅材料的生意。
他看見盧氏走來。立馬眉開眼笑地直起身來,迎面就熱切地問道:“二孃來啦,可是又有活計要賣?”
“嗯,幾方帕子還有兩個荷囊。”盧氏說着便鬆開了拉孩子的雙手,取了背上的囊袋摸索出一團用布包裹起來的物事遞給對方。
那人連忙接過小心地掀開了一樣樣地出去擺在他旁邊的席子上,分別是四塊繡了花鳥的絹帕,還有兩個模樣精緻的荷包一樣的小袋子,遺玉見盧氏前陣子做這些東西,問後知道現在的人大多將一些錢幣隨身置放,但也有些富貴的喜歡使用荷囊收錢,就是類似荷包的東西。
他仔細看了針腳和圖案,笑嘻嘻地對盧氏說,“一百文。”
見盧氏搖頭那人又說,“一百五十文。”
盧氏便蹲下伸手準備去收那幾個物件,那青年連忙伸手擋住,臉色一變苦笑道,“好了二孃,三百文可使得?”
遺玉心中震驚,這幾個小件竟然也能賣到三百文錢?相當於三畝地一年的收成了,再看那攤上擺放的幾件東西,明顯的發現材料和之前她娘教習她時使用的不同,很可能是真正的絲綢,想到這裡她耳中就聽到了盧氏的笑語。
“我這底料可是上等的綢緞,綵線也是一兩百錢的真絲,二孃我的手工自然是不用多說了。你倒是會算賬,我這麼六件東西你給我連本錢都不到,卻是欺負我只能易給你是不?”
遺玉聽完暗想果然是用料不一樣,只是不知道娘到底哪買的這些個材料,也真是足夠捨本了。再她看來這幾個繡物拿到大城賣給貴人們,至少也能賺個五倍以上。
年輕攤主撓頭苦笑,“二孃莫怪我麻纏,你以前都是從我這裡拿了普通材料回去做活,這次卻拿出這幾個玩意兒,只是不知道你這綢線是哪裡來的,你若告訴了我,我算你六百錢可好?”
盧氏想了想點頭道:“不怕你知道,這是我以前的嫁妝底料。卻是從未用過的,最近銀錢緊張所以裁了做些別的。”
這青年攤主臉聽後雖然臉帶疑色,但還是點頭回道:“原來如此,這樣,你以後若還是有這樣的貨色,且都易與我可好?”
見盧氏輕輕頷首罷,他才伸手從一旁取了錢罐子出來,扯出長長一串錢來仔細數了六段截下推給盧氏。
盧氏又小心地點了一遍才把錢串子裝進自己的囊袋中,遺玉在一旁看着都覺得那一長骨碌錢實在太沉,暗歎現在的交易果然十分不便。
賺了這麼多半貫錢,盧氏顯然心情愉悅,拉着兩個孩子離開了這個攤子轉向別處,嘴上說道:“娘賣了些壓箱底出來,可是今年又多了些閒錢,你們兩個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就跟娘說,再帶份回去給你大哥。”
遺玉剛纔就聽她說到嫁妝的事,現在又聽她提到壓箱底不免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盧氏做這些東西的時候她是見了的,確實是拆了一件她從沒見過的衣服,料子是極好的,還有那些彩色絲線也給在教她配色的時候給她看過,裝在一個精緻的荷囊裡面被盧氏壓在家中櫃子的緊裡頭。
如果這是盧氏的嫁妝,那她的家世肯定不淺,只是她喪夫之後被婆家趕走卻也沒回孃家而是流落鄉野之間,不是家道中落便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了。
雖然好奇,但見盧氏高興她也不由被傳染了一份喜悅,探頭去瞧另一邊的盧俊,見他也是一臉喜色地來回打量着兩邊販賣的小玩意,於是便放下了心中的疑問專心在這熱鬧的集市逛了起來。
盧氏買了燃燈用的桐油和雜物,又給遺玉買了些糖果之類的吃食,最後還又轉到收繡品的年輕小販那裡賣了些針線布匹之類。盧俊扭捏地提出想要一把小木弓,價格卻不便宜,需的一百五十文錢,最後竟也給買了。
還有賣些女孩子戴的小玩意,發繩一文錢買了好幾根,但是簪笄之類的最便宜都要十幾文,還是用木頭刻的。盧氏詢問了女兒,見她確實不打算要才作罷。
其實遺玉對唐朝女子的服飾還是十分稀罕的,作爲一個女孩子自然都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前提是家裡有閒錢且頭髮夠長。她現在也僅三歲,頭髮長度至多在兩邊紮上兩隻羊角辮,盤髻是不夠的。只能等以後錢有了,頭髮也長了的時候再去臭美,因此她到也不着急,心裡清楚唐朝是以白胖爲美的國家,胖子她不想當,安心做個小白妞到是可以的。大概繼承了盧氏白皙的盧遺玉小朋友,雖然餐餐不沾油水但也是白淨白淨的。
盧氏還給盧智稍帶了兩本書,其中一本確是雜書上面還有些插圖,兩本書她磨了半天價也還是花去了百文錢。
這一上午三人買了不少的東西,把之前賣繡品賺的那六百錢給花的所剩無幾,遺玉看着有些心疼,不過盧氏卻笑嘻嘻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逛到快近中午他們才拎着買來的東西去取了牛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