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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這天中午,璞真園來了位稀客,遺玉沒想她早上才讓人捎信進京,程小鳳這就跑了過來,還是一人騎馬來的。
“虧得沒有摸丟了你。”遺玉讓家丁牽着馬去喂,拉了程小鳳進門。
“瞧你說的,又不是不認路。”程小鳳挑眉接了一句,擡手拉在遺玉肩頭親熱地攬着,眼神卻黯了黯,巡遊一年回京之後,她沒少一個人往龍泉鎮上跑,卻不是來璞真園,而是山後那片小林。
遺玉心裡有事,沒把她話多想,領着她先去周夫人那見了盧氏,讓她將裴翠雲帶話學了一回,才帶人回書房去說話。沒聊幾句,程小鳳就把話頭扯到了三月三宮裡的擊鞠比試上,她一邊爲那天沒能進宮叫着可惜,一邊仔仔細細地將那天發生的事向遺玉詢問了個遍。
李諳被貶一事,已是爲人所知,程小鳳還記着當初在馬場這廝同長孫嫺狼狽爲奸侮辱盧智的事,對他落得這麼個下場,當是大呼爽快。
“先不說這個,我找你來另有別的事。”
遺玉一岔開話題,當即就將晉啓德來信要她參加五院藝比的事和程小鳳講了一遍,不出她所料,比起盧氏一開始的反對,程小鳳就差沒舉起雙手雙腳來贊同了。
“好啊,有這機會當然是要去了,”程小鳳斬釘截鐵地道,“不過,我同你講......”
這是遺玉找程小鳳過來的主要目的,晉啓德給她的信很簡單,只是通知了她三月十一要按時來學裡代表書學院參加藝比,因爲她剛剛復學,今早去宣樓聽講這一項特給免了。
有關五院藝比的流程,遺玉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只是兩年過去是否有變動,還要再問個詳細,程小鳳已從國子監畢業考罷,程小虎卻還在國子監唸書,姐弟倆關係好,有什麼消息都是一手的。
果然,除了五院藝比本身一些輕微的改動,更讓遺玉感興趣的不是事,而是人——長孫夕在遺玉和李泰離京之後,就從書學院轉回了太學院,又在去年一回五院藝比上同時斬獲兩塊木刻,太學院在五院藝比上依舊強勁十足,書學院又被打回原形,四門學院維持着萬年老2的地位,再者,就是盧書晴這個意外了。
當初和遺玉同時在一場藝比上拿了兩塊木刻的盧家大小姐,那以後再沒得到過參加五院藝比的機會。
遺玉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什麼緣故,苦笑道:“是連累她了。”
儘管程小鳳和盧書晴互相看不順眼,聽見遺玉的話,還是點了點頭,隨口又有些困惑地開口道:“我聽人說,過了年後,盧書晴就再沒往學裡去了,好像是休了學,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有這事?”遺玉是頭一次聽說,難怪那天不是沐休時候,她在盧家見着盧書晴,原來不是學裡放假,而是她壓根沒再去了。
“我回去讓小虎打聽打聽。”程小鳳道,“先不說她們,你是怎麼打算的,別跟我說你不打算贏木刻。”
遺玉暗忖,她就是奔着那木刻去的,這沒什麼不好同程小鳳講,只是說多了又要解釋,要讓程小鳳知道她想法,沒準是會被驚嚇到,便笑了兩聲,含糊道:
“是準備再得一塊書藝的。”
“嗯,這個把握還大些。”程小鳳在家裡就是做什麼是什麼的主,神經又粗,不然也不會熬到現在都沒成親,於是沒想過遺玉在大婚前還去幹這個有什麼不妥。
兩人又聊了會兒,盧氏便差人過來喊她們去吃飯,在飯桌上頭回見到韓拾玉,程小鳳忍住驚訝沒吭聲,飯後被遺玉帶着在院子裡晃盪消食,才直呼兩人神似,遺玉不置可否,她同韓拾玉長相看起來是沒哪裡似的,但是一笑起來就有三分像,要不怎麼當初離開普沙羅前,韓拾玉還能易容成她的模樣去騙盧氏呢。
程小鳳在盧家待到黃昏才走,婉拒了盧氏的留宿,出門上馬前盯送她的遺玉看了會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遺玉仰頭瞧着她,道:
“還忘了什麼要說的?”
程小鳳摸摸馬脖子,小聲一句,“看着你還不知道東...”
“什麼?”
“啊,沒,那我走了啊,後天早上我在學裡等你,可別來遲了。”說着,不等遺玉再問,一夾馬肚子就朝前走,三兩下消失在宅前那片山楂林子裡。
遺玉直覺她是有事瞞着自己,立在門口想了會兒,沒有頭緒,轉而又被其他事轉移了注意力——從昨天拒了李泰賞花的邀約,到現在一整天又過去了,再沒收着他半封信,這同頭兩天一日兩三封信的落差,讓遺玉不多想都難。
“這才幾天啊,就沒耐性了,”遺玉邊琢磨,邊揹着手往回走,過花廳時候逮着了正臥在臺階上曬太陽的狸貓,彎腰提着後頸抱起來,本來要跑的狸子,敏銳地察覺到主人心情不好,僅是在她懷裡掙扎了兩下,便老老實實地窩在她懷裡,還討好地用尾巴掃了掃她脖子。
按着盧氏的要求,遺玉不管心裡怎麼想,還是回書房去寫了封短信,把她要去五院藝比的事講了,讓陳曲去找了於通過來,去京裡送信,算是“請示”他一下。
只是信送出去後,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沒見迴音,遺玉愈發覺得李泰是拿起了架子,又擔心沒得他許可盧氏不讓她去參加藝比,一時腦熱,便肥着膽子僞造了一封李泰的同意書,拿去給她娘看,盧氏沒見端倪,揮手由她了。
於是那頭一時抽不出空去解決遺玉學籍一事的李泰,臨了都還不知道她被複學選去參加藝比的事,這便是陰差陽錯了一回,真不知等那天兩人在君子樓碰上,會是個什麼場面。
三月十一,前頭接連七八日的*光明媚,今早起不見了蹤影,許是老天悶着了,今日是個陰天。
遺玉天不亮就起牀收拾好,坐在鏡子前頭換上昨天才被人送來的常服,看着那一身墨灰,便勾起許多往事來,非是平彤在一旁催着,許能發呆誤了時辰。
早飯吃的早了,韓拾玉和韓厲都沒見人影,盧氏瞧着遺玉這久不見的打扮,也是愣了愣,隨即笑開,“這身衣裳看着是比當初穿的合身。”
不是衣裳合身,是人長開了纔對,遺玉梳着單髻掛簪,未飾珠釵,額發蓄的長了,直接梳理上去,露出一張白淨的臉來,掃了淺黛的眉,讓她看起來秀秀氣氣的,透着一股子斯文派頭,很襯這身素的墨灰。
早飯後盧氏送遺玉出門,到門口又問一遍,“真不用娘跟去?”
“不用,您不是還有事要忙麼。我中午在程家吃飯,您別等我啊,下午就回來了。”盧氏不喜同人應酬,可遺玉知道憑着她那準魏王妃的頭銜,一到人堆裡,便少不了被攀搭,與其叫盧氏去心煩,不如在家裡待着。
“那就早去早回,”盧氏又扭頭交待隨行的平彤和駕車的於通幾句,就送她上了馬車。
有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比起第一次好像趕考一樣參加五院藝比,這回遺玉要輕鬆許多,就是路上才遲遲開始擔心起李泰知道這事後,會怎麼處理她。
不過事到臨頭,她也沒什麼好退縮的,在她看來,就是事情傳到李泰那裡,也是兩三天後的事了,但現實往往不盡人意,就在她在學宿館後門下車時,某人也因爲被邀來作評,剛剛坐了馬車出門,同樣往國子監趕來。
臨水而建的君子樓,仍是記憶中的好風光,就是這陰天也不能將它折扣,遺玉和程小鳳沿着湖邊小路慢走,前後過去幾個人,都好奇地回頭看了她們,有認出程小鳳的,卻沒能認出一身書學院常服的遺玉。
遠遠望着那邊大路上,穿着五顏六色的常服,浩浩蕩蕩流往君子樓裡的人潮,程小鳳忽地出聲道:
“你說,要是能再倒回去三年有多好。”
早上是冷,遺玉不客氣地借程小鳳身形擋着湖面來風,聽見她話,望着那片人潮,身上一寒,胸口就酸澀起來,一時不知該怎麼去接她的話。
倒回去三年,那時候她還沒到國子監來,還不知道他們兄妹三人的出身,盧智沒有參加中秋夜宴,沒有出事,盧俊沒有外出遊歷,沒有失蹤,盧中植仍是存着一絲念想天南海北地找着他們母子,沒有無牽掛地離世......
“瞎想什麼呢你,”遺玉笑着伸手拍了下程小鳳胳膊,“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大白天就發夢了。”
“說笑罷了。”程小鳳也扯出笑,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先等人潮涌進樓內,等人稀了,才從蘭樓下面進去。
君子樓中佈置沒變,地毯軟座,比起十月入冬寒時,這三月的藝比更要熱鬧,還沒鐘鳴,蘭樓下面的學生正在交頭接耳地說話,咔嚓咔嚓地吃着從家帶來的點心,起初是沒人注意到掀了簾子從外面走進來的遺玉和程小鳳。
但兩人着實打眼,不說兩人外貌如何出色,單是程小鳳那一身有別衆人的丹衣,就夠引人注目的。
察覺到四周孩子們投來的目光,已是年過十八的程小鳳有些尷尬了,扭頭對遺玉道,“要不我上竹樓去等你?”
竹樓是觀比席,裴翠雲今年照例接了請函卻沒工夫來看,程小鳳本該是去二樓觀比,遺玉也是覺得兩人站在這裡扎眼,點頭道:
“我同你一起上去。”
“行,待會兒你再下來。”
說完便要掉頭出去,只是人羣中一聲將疑的呼喊,讓倆人頓住了腳:
“盧、盧、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