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遺玉偷聽着韓厲向盧氏講述那段不爲人知的過往之時。長安城中幾撥人馬正在到處尋找她們的蹤跡。
劉徳威跑到皇宮去將上午審訊的經過如實向李世民稟報了一遍,房喬正因家中所有有關盧氏的畫像字跡都遺失而大怒之時,便被人傳進了宮中。
李世民因那紙威逼利誘的書信大加斥責了房喬,罵聲連三道殿門外守着的侍衛都能聽見,但到底是君臣多年,他也瞭解房喬是不會做出這種看着聰明實則糊塗之事,罵完之後便又幫着做起劉徳威和房喬之間的和事老。
劉徳威沒了上午那時的激動勁兒,多少清楚房喬是被人給嫁禍了,但這麼無憑無證的,也只能吃個悶虧,在李世民金口之下,討了個恩典,不管斷案結果如何都不會有人因那一紙書信埋怨他不公。
劉徳威是保住了清廉,可經過上午協同審案的少卿之口,不到半天的時間,長安城裡所有關心這件事的大小人物,基本上都知道了房喬藉着假畫和書信威脅劉徳威偏幫之事,人言可畏,一時間衆人誰去考慮它真假,房喬倒似乎真的成了想撈個便宜夫君和爹親做的小人了。
不說房喬這頭被盧智的黑手整的焦頭爛額,國公府此刻也是一團糟。將近傍晚都沒有找到人,盧中植和盧智合計之後,一個直接進宮面聖,一個則是坐鎮呈遠樓,收攬各處可疑消息。
盧中植進宮一場鬧騰,明點暗指了房喬,道不是他所爲之,便是當年安王殘黨所爲,李世民聽聞盧氏母女失蹤的前後經過,當即大怒,因事關安王殘黨,他不但親自下令讓人尋找,又將剛挨訓回家屁股還沒坐熱的房喬又招了進宮。
事不是房喬做的,他當然不可能承認,聽聞盧氏失蹤他亦是大急,可卻被盧中植一口咬定,都是他滿天下扯着嗓子喊盧氏他們是當年的房家妻小,才讓記恨房喬在心的殘黨抓了盧氏她們去當替罪羊。
李世民被盧中植鬧得頭疼,忍不住一拍桌子一瞪眼,把兩人都攆出了皇宮,只是又加派了一批人手前去尋找。
“......那水榭裡的人,氣息、音形皆不辨男女,他自稱是這紅莊的主人,問我是否願意加入紅莊奉他爲主,爲他效力,我心中自然是不肯,可那莊中連個僕人看着都是身手了得,爲了安全離開。我面上應下,他便讓人帶着我去了後山...我依舊被鎖五感,行了半個時辰,進到一處石洞中才被解開,那洞中水石皆帶五彩,又有暗香流動......”
韓厲花了很多的言語去形容那紅莊的景象,可見那處的確是人間仙境,不然怎麼會隔了這麼多年還讓他記憶猶新。
“就在我苦思脫身之策時,已經跟着帶我去到紅莊的那個人走到了洞中深處,那裡有一口紅色的泉,不是血的顏色,是透明的、淺淺的瑩紅,泉中有一真人大小的石像側坐,泉水便是從她手中一樣器物涌出,那人帶着我對着石像行了一套複雜的禮儀,教着我念了些奇怪的咒文,便取了泉邊玉石案上的一隻玉碗,盛了紅泉摻我眉心一點鮮血後,讓我飲下,我雖不願喝那東西,但爲了儘早脫身。還是飲下,誰知、誰知,”韓厲長嘆一聲,似有萬千追悔,“就是那碗泉水,註定我半生身不由己。”
盧氏的神色動容,想要開口問話,但記起韓厲先前的請求,抿了脣沒有出聲。牆那頭的遺玉,卻是滿臉糾結地聽着韓厲的講述,總覺得這紅莊怎麼竟像個邪教組織似的。
韓厲飲過泉水,起初並未覺得身有異樣,也沒再見得那紅莊之主,只是按着吩咐離開了這處秘密莊園,重返安王身邊輔佐,這紅莊似乎在財力和消息探聽上格外有門路,藉着他們的支持,韓厲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不但同安王私下稱兄道弟,且令他信任非常。
韓厲早已察覺到紅莊命他扶持安王是有所圖謀,加上在暮雲寨種下的毒許久未有毒發之症,他便心生離意,做好了安排便悄無聲息地朝東北而去。
“在半路上,我便毒發,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勉強找了間客棧,一睡竟是兩日,醒來險些被渴死,於是我便開始四處求醫。可毒發後我睡眠的時間卻一次比一次長,直到有次睡了七日醒來,勉強靠着別人喂水才活命,我便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而那以病換毒的男人,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姚不治並未對韓厲的私逃表現出什麼怒氣,道是他已經做到了他要求接近安王一事,幫他解了毒,可卻傳下了紅莊主人之命,要他全力輔佐安王奪嫡。
“......我既毒解,又怎會受制於他,便說明離意,可那人卻一臉無奈地告訴我,已經遲了,正待我不明之時,又有一陌生男子出現,他的脾氣可不如先前那個人好,冷聲問我是否要背出主人,見我態度堅決,盡是嘴脣蠕動念出了一段晦澀難懂的話,我便失了知覺,再次醒來,卻是又回到了安王的身邊。且離那日已經過去了三天,得知我在失覺那幾日,言行同往常並無所出,驚恐之餘,我這才明白,定是那日飲下的泉水有問題。”
“我曾想過自了餘生,可每當動了自殘的念頭,便會失覺一日。若不聽命,又會身不由己,我只能苦中作樂,老老實實地留在安王身邊。一面虛以委蛇,一面打探着紅莊的秘辛,想着能有一日重回自由之身。那年是武德四年末,我在認清現實後的第一個月,竟發現房喬,秘密同安王接上了頭。”
“起初我也以爲他是真心想要投靠安王,當時在紅莊的插手下,安王聲勢隱於朝於野皆有超越太子跡象他來投靠也不爲過,但盧家卻是站在太子那邊,於情,我實則不希望安王做這天下之主,他的性格太過暴獰,不適爲君主,雖我受制於紅莊不得不輔佐他,卻也在暗地裡謀算着何時脫身,自然對房喬行事百般阻撓,望他不要因爲擇主和毀了同盧家的關係,但他也是有手段的,靠着幾件事取信了安王,終是在成了安王下屬。”
遺玉知道,他說的這段應該便是房喬假投安王之初了,沒想早在這之前,就被韓厲發現。從房喬嘴裡說出的,似乎韓厲能夠左右安王,可實際看來,似乎也不是那樣,安王並非一具傀儡。
“起初他只是暗投,可安王疑心過重,對房盧兩家的姻親關係心存芥蒂,便使了手段,將房喬安王一黨的身份大白於天下,隨之而來的,便是房盧兩家的決裂。”
遺玉皺眉,按着房喬的說法,他一開始秘投安王之所以被揭穿,是因爲韓厲在背後動手腳,怎麼到了他嘴裡。卻成了安王所爲。
講到這裡,韓厲的聲音明顯帶上的怒氣,“也就是這時,我無意中查到他在京城別院養了兩個外妾,發現他竟是假投安王。別人行這細作之事,我韓厲管不着也懶得管,可他是你的夫君,他知道他那麼做,會帶給你多大的危險嗎!安王那時已經有了計劃,欲在年末行篡,爲怕手下有不軌之人,擬定了一張名單要將人帶走暫禁,皆是官員家眷和所重之人,其中便有你和你長子之名。”
遺玉先前聽說過這名單的事,可從韓厲口中講出,才又真切了幾分。這麼說,安王竟是在武德五年時候,就謀劃過篡位,只是後來爲什麼又拖到了武德九年,才行玄武門之變。
“若此事僅是安王一方計劃,我大可以在他將你們囚禁後,護你母子周全,但紅莊那邊知道了消息,竟是傳信於我,要我助他此舉,把你們都弄過來,交給紅莊之人看管,人真到他們手上,照房喬所爲,你們還有活路麼!我私自把這件事拖了下來,暗自透漏了消息給房喬,讓他知道這名單一事,想要警告他收手,可他卻仍是不改初衷,鐵了心地要幫太子在安王這邊行間——景嵐,”
他語到沉處,突然喚了盧氏一聲,自嘲道:“你可知那時,我既怒他不爲你着想,卻又暗自欣喜,我在長安城住那兩年,從沒間斷告訴自己,若是那人待你不好,我便把你奪過來,呵,他倒是真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盤算着,讓你對他死了心,找到機會就把你送到江南和盧叔團聚,等我擺脫紅莊,再去見你。”
盧氏垂下頭,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揪住衣襬,捏出兩團褶皺。
“於是,我先是慫恿安王佔了別院那名叫芸孃的小妾,又下藥讓醉酒的房喬和那叫麗孃的女人發生了關係,之後將她們的存在揭到了房母處,讓她把人接回了府,我知道因爲名單的事,他定會‘移情’,果然,他仍舊沒把事情告訴你,而是同那麗娘日日黏糊在一起,對你冷落,房府那陣子的防守甚嚴,爲了把你弄出來,又不被紅莊發現我暗動手腳,我便加快了計劃......那年末,安王歸京,夜晚設宴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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