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看了場笑話。盧家一行人剛剛走到審院門外,便聽一聲雷響,緊接着一滴滴雨珠便從天而降,這雨下的並不突然,早起便有預兆,只是眼下看着似有暴雨之勢。
“快,上車去!”盧榮遠遮着頭繞到他們後面,簇着遺玉她們小跑到對面停靠的馬車邊,等到一家子都進了馬車中,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沾了些潮氣。
盧景姍倒着茶,樂呵呵地道:“真不知房喬是怎麼搞的,你們說那信是他寫的嗎?我看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我就說麼,這十三年來不管不問,怎麼還會有你的畫像和書信在,想必早就付之一炬了吧。”
儘管淋了些雨,盧氏臉上還是帶着笑,拿出帕子給遺玉擦着臉,道:“誰知道呢,興許是吧。”她似是沒多大興趣繼續討論這事,話鋒一轉。“這場雨過,再來就要下雪了吧。”
已經是十月末,往年長安附近下雪都是在十二月左右,到時會有十天半個月的,比現在更冷上一倍不止。
盧榮和將軟鋪下面的蓑衣遞出去給駕車的盧耀後,又拿了兩隻手爐分別塞給遺玉和盧氏,混聲一笑,道:“可不是,嵐娘,你可還記得咱們兒時,每逢落雪便要一起扣冰桶子?”
盧氏給遺玉擦臉的手一頓,眼神一軟,回憶道:“嗯,爹扣的冰桶子是最漂亮的,呵呵,可是要揹着娘玩才行,不然被她發現我和大姐凍得兩手發紅,一準兒會罰爹和哥哥們——”
遺玉抱着手爐,伴着車外的雨聲,聽他們講起那些過往,正是有趣時,卻突然有一股大力從旁襲來,車壁晃動間,耳邊幾道驚叫聲響起,從旁伸來一雙手牢牢地抱住自己,一陣天旋地轉後,再睜開眼。只見眼前車內的一切都傾斜了過來,雨水順着大開的車門和窗子掃了進來,淋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擡頭便是將自己抱在懷中的盧氏,一臉咬牙忍痛的模樣,嚇得她慌忙想要從她身上爬起來,可手腳剛動,便聽墊在他們母女倆身後的盧榮遠悶哼一聲,道:
“先、先別動。”
“娘、大伯......你們怎麼樣?”
遺玉話音剛剛落下,傾斜的車門邊便出現一道人影,沉聲道:“老爺、小姐不要驚慌,我弄你們出來。”
先被盧耀小心拉出去的是躺在門邊受了些輕傷的盧景姍和盧榮和,然後纔是遺玉母女,盧榮遠因爲頭部磕在窗框上失了血,只能被他簡單地止血後,暫時躺在歪倒的車裡避雨。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遺玉攙扶着盧氏,胡亂用手背擦掉臉上蒙來的一層水氣,小心翼翼摸着她上下,待發現她只是扭到了手臂後,剛纔差點跳到喉嚨的心又一點點壓了下去。
扭頭掃過去,但見狹窄街道拐角處。兩輛馬車歪七扭八地翻倒在路邊,車架斷裂,兩匹馬都跑的不知去向,那輛車的情況顯然還不如他們這邊,車伕半死不活地倒在坊牆下面,整個車廂都顛倒了過來。
盧耀的模樣狼狽極了,剛纔兩輛車在街角相撞時候,憑着他的輕功絕對可以棄車,可他卻愣是把繮繩牢牢地牽在手上,總算是沒讓他們的車子在溼滑的雨地上打滾兒,可他整條左臂卻脫臼了下來,雖然被他強行接上,但此刻還是無力地垂在身側,又因爲隨着馬車一起跌倒在雨坑裡,這會兒活像是剛從湖裡被人打撈起來的水鬼。
這丁字街角處,是極容易出事故的,按說盧耀駕車絕對不可能出這種岔子,可在雨天遇上剛纔那種突然從拐角冒出來的瘋車,也是無法避免的。
盧耀走到那輛翻個兒的馬車邊上,一手伸進去毫不憐香惜玉地撈出一名滿頭是血的婦人丟在路邊,和那車伕做了個伴兒,而後撩起車簾招呼遺玉他們先進來這輛輪子向上的車廂裡避雨。
盧氏猶豫地看了看路邊躺着呻吟的兩人,卻被遺玉黑着臉扶進車內,剛纔那麼一撞,擡頭見着臉色發白的盧氏,她差點被嚇死,哪裡還有閒情去管那肇事者,不上去一人踹他們一腳就是好的。
盧耀待他們都躲進去後,向來憨厚的臉上帶着怒氣。繃着臉走到那車伕和婦人的身邊蹲下,單手擒住那婦人拉近,道:“說,你們是不是故意的?”
“咳、咳咳,大、大膽,我乃...王夫人,你、咳咳...”
盧耀眉毛一擰,毫不避諱地在她身上搜了一遍,那婦人羞的差點吐他一臉血,又在那車伕身上找了找,確認兩人不過是一名姓王的京官親眷,並非什麼可疑人物後,他便將摸出來的東西重新丟在他們身上,轉身走到盧氏他們所在的車廂內。
“二老爺,夫人,我到附近的驛館去要輛車來,你們等我片刻。”
正在這時,恰有一輛馬車從旁路過,減速停下後,車伕向內低語幾聲,車簾便被掀開,車內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掃了一眼外面的情況,遲疑地對站在車邊看他的盧耀道:
“這位小兄弟。這是撞了車吧,可有人傷着了?“
盧耀見他衣着,便知是京官,拱手一禮道:“是出了岔子,我主人家是懷國公府上的,這位大人是?”
那老者一訝,先是自報了家門梁姓,聽說有人受傷後,便提出將他們先載回去,盧耀見這附近實在無人影蹤,詢問過盧榮和後。便應了下來。
只是那老人的馬車較小,加上他頂多再坐仨人,總不能讓人家車主下來吧,於是在盧榮和的堅持下,受傷最重的盧榮遠,還有遺玉和扭傷的盧氏兩人上了車。
盧氏叮囑了盧耀幾句,便先搭着馬車離開了。
就在遺玉那邊出了撞車事件後,又過了半個時辰,近中午時,盧智和盧中植兩人剛剛從刑部離開,爺孫倆被刑部的職官親自撐着傘送到了馬車上,那五品官兒又告罪了兩聲後,才目送馬車消失在雨幕中。
盧智將案上兩隻茶杯斟上,端了只給盧中植,問道:“可是查着了,是否房喬那邊動的手腳?”
因爲一塊學生牌子在刑部待了一宿,實在是有些冤枉,盧中植連夜讓人弄清楚後,才知盧智的牌子是被國子監一名學生給撿了去,他中午在酒館用飯又落在了那裡,恰那雅間下午被一羣突厥人使了,這才波及到盧智。
這件事從表面上看是個意外,可盧智和盧中植都清楚,哪裡有這麼簡單,分明是誰想要故意絆住爺孫倆,不讓他們在今天大理寺的審理上出現,這個目標直指房喬。
盧中植道:“這倒說不上,這件事做的乾淨得很,半點痕跡都沒留,”他捋着鬍鬚笑道:“也不知大理寺那邊如何了,若他真是沒發現字畫被動手腳,那醜可就出大了,還要惹得一身腥。”
昨夜在去刑部的路上,盧智已坦然將字畫之事大致說給了遍他聽,只是沒提是請的哪路神仙,沒講他是什麼時候便開始謀劃的,盧中植是個明白人。心知他這孫子想必是早早便將他算計了進去,卻半點都氣不起來。
盧智挑眉道:“您放心,他絕對發現不了。”他就算對沈劍堂的本事沒底,也要對魏王有信心不是,“若是事情順利,這會兒劉大人恐怕已經去向皇上‘告狀’了,審訊應會拖到明日上午繼續,他拿不出畫像筆跡之物,我只怕他會撇了臉面,要人幫娘驗身。”
畢竟是生活了幾年的夫妻,對方身上有些什麼,還不清楚?
盧中植笑容頓時一斂,滿面厲色道:“他敢,今日是我不在場,沒人鎮得住他,等明後兩日,只要我立於堂上,誰敢拿我盧家婦人的名節胡鬧!”
滿意地看着他的反應,盧智道:“皇上金口玉言,如今鬧得這麼大,只要熬過這三日,他無法證明我們身份,那日後他再怎樣也是無濟於事。這次是我亦大意了,沒想到會讓人借了塊牌子做文章。”
兩人一路聊到了國公府門外,馬車停下,盧智正要伸手掀簾,卻被人從外面搶了先,見着一身狼狽的盧耀,他眼皮一跳,還沒來得及張口,便因他下面一句話,臉色大變——
“主子、少爺,屬下無能,夫人和小姐不見了。”
盧老爺子還沒愣過神,便見盧智一把揪住了盧耀的衣領,把他拖到自己跟前,陰着聲音道:“不見了?”
盧耀看着盧智的臉上瞬間露出的猙獰之色,忍住頸後莫名竄起的涼意,道:“屬下該死,夫人小姐和大老爺上了別人的馬車,可半個時辰前,卻只有大老爺一個人被送了回來。”
“盧耀!你說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盧中植總算是聽明白了,盧氏和遺玉不見了!
聽着盧中植的吼聲,盧智剛纔有些發矇的腦子反而清醒不少,他輕吸了一口氣,雙手已經不再發抖,緩緩放開盧耀的衣襟,一邊動作極輕地幫他撫平,一邊語調輕緩地道:
“來,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