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恕小女冒犯。
“無妨。”
遺玉雙拳一緊之後鬆開。伸出一手輕輕覆在他眼上,肌膚相觸,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眼周略微發燙的溫度後,被他長長的睫毛唰在指尖,手指微頓之後才又移至他的耳後。
李泰的眼睛在她的指尖離開後,並沒有閉上,只是淡淡地望着她,異色的雙瞳沒有任何表情外泄,既清澈地仿若一池清泉,卻又深邃的望不見底。
遺玉只是瞄了一眼,就低聲道:“殿下,您可以閉上眼睛了。”
李泰沒有應聲,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臉上,遺玉一邊給他檢查,一邊在心中暗自叫苦,除了那次意外替他擋了一劍,從沒想過兩人能這般靠近,近的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近的能感覺到他的溫度,雖是因爲特殊情況纔有此逾越,但也讓她很是不適。
快速在他身上幾處試了溫度之後。遺玉心中驚異更濃,她原以爲李泰這般輕鬆之態,不過是毒發三日到十三日之間,卻沒想已經過了那十三日了,這十三日是夢魘的一道分水嶺,一旦過去,中毒之人噩夢時就算被旁人呼喚,也很難清醒。
若不是那絹帛的製作太過瑰麗和精美,完全不似僞造,見着李泰這樣子,她還會當那上面對夢魘的描述出了錯誤。
“殿下,小女有幾個問題,請您如實相告。”
“說。”
“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噩夢的?”
李泰看着她的臉龐,低聲道:“中秋宴後第三日。”
現下是九月二十日,也就是說,他這樣足有一個月了!遺玉臉上的驚訝再難掩住,魏王白日不出門,也是近日才傳出的,也就說他之前還見過陽光。
“是八月十八日,您當時知道自己夢魘毒發了麼?”
“嗯。”
想到他明知自己身上有夢魘,白天還敢見陽光,遺玉多少帶了點氣悶,口氣也不如剛纔那般小心翼翼,“那日之後,您並沒有避諱麼,白日出去過幾次?”
“很多次,前幾日。本王才搬到這院子裡,改爲晚上見客。”說是前幾日才搬進這院子,那之前就還在一直見光。
遺玉眉頭皺起,自然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在對李泰的諸多印象中,又加上了瘋子一詞,作爲一個早年喪母的皇子,身在皇家雖享盡榮華富貴,但怎麼可能沒有擔心害怕或是痛苦的經歷,夢魘之毒就是針對這些東西,他這樣毫不避諱,就不怕精神崩潰,變成傻子麼!
李泰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從她臉上看出了明顯的不贊同之色,青碧的眼眸微微閃動,低聲道:“如何,你可是檢查好了,本王是否還有治。”
遺玉壓下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快,起身退後一步,道:“小女從姚不治那裡聽的過這種毒症的醫法,只是您毒發已久。治療過於不易,殿下若是信得過,小女願意一試。”
根據那絹帛上的詳解,和她本身特有的能力,治療李泰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但話也不能說的太滿,誰知道中間是否會發生些什麼意外。
聽到她可以醫治,李泰臉上也沒露出什麼喜色,就像是被夢魘折磨的人不是他一般,盯着她的小臉直到把她看的側過頭去,纔開口道:
“你說說看,這夢魘怎樣解得?”
遺玉組織了一下語言,緩聲道:“夢魘之毒有三個階段,您已經毒發過了十三日,所以單純的服藥無法清去餘毒,在湯藥的同時,需每日用特殊的手法用藥汁梳洗頭髮,按摩眼部。”
夢魘下毒容易,治毒卻難,下毒之時,只需用針沾毒,分別刺入睛明穴、太陽穴和合谷穴中,初中毒後只是睡眠不穩一個月,之後便無異狀,因人而異,潛伏三至七年毒發。
“殿下,這些手法小女都知道,只是相關藥物都不大好找。”
何止是不好找,多是些聽都沒聽說過的東西。尤其是其中兩味主藥,好在那漆黑扁盒中放有,她自然是不能把這告訴李泰的,只能先把方子大致寫出來,讓他去尋找,到時自己偷偷將那兩味藥加進去即可。
“你只需寫了方子,本王自會派人去尋。”
遺玉應了一聲後,就聽他又道:“這夢魘之毒,你會解,可是會制。”
她早料到對方有此一問,沉着答道:“小女不會,姚晃未曾說過。”她說這話出來,並沒有抱着讓對方相信的想法,只是求一個半信半疑即可。
“嗯,”李泰沒有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若是醫好,本王允你一件事。”
遺玉眉心微跳,感覺到他身上那無形的氣勢散出,淡淡的壓抑之感再次襲來,她卻並沒有拒絕,而是躬身道:“小女定當盡力所爲。”
李泰垂在身側的手臂輕輕一擡,燭臺上的光亮瞬間熄滅,屋裡又重新回到了早先那種陰暗的狀態。但遺玉仍能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明日,讓盧智把你送到王府來,暫住一陣子。”李泰的要求合情合理,遺玉眼下算是唯一知道如何解得夢魘的人,在府上住下就近照顧也是使得的。
遺玉一愣,猶豫後還是張口說道:“殿下,這解毒至少需得一個月,湯藥小女自當親爲,那梳洗和按摩的手法可教給府上的侍人——”
李泰淡淡張開打斷她的話,“本王中毒之事,有幾個活人知道已經夠了。”
遺玉心中一寒。沒有再多言語,李泰中毒的事情一直都是在刻意隱瞞着,她不是沒想過要保密,卻也沒將之看的太重,現下聽了他的話,才知道他是絕對不想讓過多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
也罷,畢竟到時她還要在藥材裡面摻雜,就近也算方便。
“你出去吧,將盧智叫進來。”
遺玉躬身一禮之後,一步步退出門去,院外刺眼的陽光讓她眯起了眼睛,盧智在一旁輕聲問道:
“如何?”
她扭頭迎上他略帶擔憂的眼神,一笑之後,道:“嗯,王爺叫你進去。”
盧智沒有多問就進了屋子,阿生在他身後將門重新掩上,沒讓陽光過多灑入屋中。
院中只剩遺玉和阿生兩人,他們只是相互禮貌的笑過,沒有交談,也聽不到屋裡半點動靜,大約過了一刻鐘,盧智才從屋裡走出來,同阿生道別後,他們在院外被侯在那裡的管事帶出了王府。
龍泉鎮租來的馬車停靠在王府對面街上,兄妹兩人先後乘上馬車,車輪滾動之後,遺玉纔對盧智道:
“大哥,魏王要我明日上王府暫住。”
盧智大概是因爲已經聽魏王提過,所以並沒有驚訝,而是提了一個問題:“對解毒,你有幾分把握?”
遺玉因先前不確定李泰是中了夢魘之毒,也就沒有對盧智講過,這會兒見他問到,沒急着回答,而是低聲把夢魘詳細給他講了一遍,又將在屋中同李泰的對話,大約敘述了一遍。
盧智在聽她解釋了夢魘之後。臉上露出了些許地震色,得知李泰已經毒發了一個月後,目光中帶出一絲敬佩來。
在已知夢魘之毒的情況下,能夠視之無物,我行我素,的確當稱是一種氣魄,能夠忍受這毒症月餘,也充分說明了李泰心智的堅韌。
“這般厲害的毒藥,姚晃怎麼也與你講了?”盧智的問話並不是對她懷疑,而是有些不解。
遺玉早下定決心,將那扁盒中絹帛刺繡的事情隱瞞下來,畢竟根據上面的藥物加上七種藥種,她至少可以製作出一半的劇毒出來,那些殺傷性強大又駭人聽聞的東西,很容易讓人心智失守,雖然她信得過盧智,卻也不想冒任何風險。
因此被盧智問到,她就將早先有關姚晃的猜測講了出來,“大哥,姚不治那晚不願同魏王的人走,顯然是知道誰要抓他的,但他又留下了解毒的方法給我,你說他是否是因爲一些原因所以不能見魏王,也不能幫他解毒,這才借了我的手?”
盧智思索之後答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你說魏王毒發是在中秋宴後,咱們之前又見過姚子期,不論從哪方面看,姚不治出現在京城附近都同魏王的毒症有關係。”
盧智和遺玉知道忌諱,所以都沒有詢問李泰當年是如何中毒,儘管他們心有疑問,但眼下考慮那些也沒有用,當務之急是替魏王解毒。
兄妹倆又商量了一會兒,馬車就停下,遺玉只當是盧智要帶她上酒樓吃飯,卻不想下車之後,卻是到了一處宅門之前,她疑惑地擡頭看了一眼門頭的匾額,見到上書“程府”兩個大字之後,扭頭對盧智道:
“怎麼上這來了?”
盧智從車上拎下早上盧氏塞給他們的食盒,對她笑道:“我找程大人有事,正好把這點心捎帶給小虎他們,咱們在他們家混頓飯吃。”
(感謝親們的粉紅票,還有季度PK票,今天先把粉紅票120的加更上,明天再把PK150的加更上,順便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