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秦瓊支付了一兩銀子的小費,又囑咐店裡夥計將那黃驃馬細心照料下。到了次日五更,夥計把秦瓊叫起來,掌上了燈光。秦瓊擦了把臉,喝了口熱水,遂口道:“你趕緊給我備馬,我走啦。”說罷,夥計給收拾好了一切,把秦瓊送出大門,這時候天也就是矇矇亮。秦瓊走出了店房往西,走出有一里多地,一看路南里有一座墳塋,牽着馬來到墳圈子裡頭,把馬拴在了樹上。
這時,天已然大亮了,走到中間石頭祭桌旁邊,放下了竹籃,把那對熟銅金裝銅鏡子支起來,高挽起袖面,把顏色、鍋煙子、藍靛、嘎巴綠,一樣倒出一半來,在桌上用葫蘆裡的水一和,調勻了,用手抓起來,往臉上一揉,閉着眼,把滿臉都揉勻了,睜眼往鏡子裡一照,自己也露出一絲笑容啦。本來的黃臉膛沒有了,變成一個三色的腦袋,一瞧就透着那麼兇猛似的。又用手蘸着水和這個鍋煙子,抹了兩道抹子眉,纔在地下抓起沙土來,搓這兩隻手。把手上的顏色打淨了,用剪子把馬尾剪齊了,有個七、八寸長,捻成兩個大筆頭似的,掖在兩耳根子後頭,再把它翻到耳朵頭裡來,用纏頭的綢條從後頭一緊。用鏡子一照,成了,像個壓耳毫毛的樣子啦。又拿馬尾蘸着膠水,連鬢絡腮這麼一粘,就把他自己原來的鬍子給擋上了,然後又用碎馬尾兒蘸膠粘在上嘴脣上,被風一吹,吹乾了。好在這是秋景天,臉上雖然有這麼些個馬尾、顏色的,倒還不覺着怎麼熱。自己照鏡子一瞧,差不多啦。打開包袱,脫了大氅,換上跨馬服,勒好了戰裙,把大氅包好,系在馬鞍橋上,秦瓊心裡想道:打這兒起,我就得不講理啦。說話得橫着出來。心裡又一想道:我這個嗓音不配合這張臉兒呀,非得大嗓門,哇呀呀的才行呢。這麼着,好在天早着呢,四外也沒有人,喊一喊嗓門,試一試:“呔!我姓程名達字尤金,在六月二十四,夜晚三更天,劫了靠山王一份皇槓,還有價值百萬的龍衣貢。頭一撥兒皇槓,我已然花了個乾乾淨淨,二次裡來在這登川城,特爲找你老兒楊林要二撥的皇槓啊!”嚷完,自己噗哧一聲也樂啦,一想行了,從這裡咱們就憋這大嗓門啦。一着東邊的太陽已然出來了,什麼竹籃啦、顏色啦,也就不管它啦。解下了黃驃馬,出了墳地,上馬往東就走下來了。秦瓊又到了望海茶樓,下了馬,奔茶樓的門臉兒來了。
這時,跑過一個小孩子來,叫道:“這位爺,您剛來呀?”秦瓊一瞧這孩子,也就在十二、三歲,梳着兩個抓髻,白白的臉兒,長得挺好看。可是身上穿着一身兒破舊的褲褂兒,瞧着挺寒苦的。秦瓊道:“這位小哥,你是做什麼的?”小夥子道:“我是這兒看車遛馬的。不瞞您說,我家是孤兒、寡母,就仗着看車遛馬養活我媽,瞧您這樣兒,像要在這兒吃飯的,您把馬交給我,我給您喂喂、飲飲、遛遛。您要有錢,看我小孩子挺苦的,就給我吊兒八百的。您別不放心,我可不是個柺子手,您要是不信,我在拒上對您個話兒。”
秦瓊道:“小夥子,馬交給你,你給我飲飲、遛遛,可有一節,你可別離開臨近左右。比如說,我出來用馬的時候,要是找不着你,我可就着了急啦。”那小夥子道:“這位爺,成啊。我就專遛您這一匹啦,您多咱出來,馬是隨時就到。”秦瓊道:“好,你就將馬接過去吧。”說罷,伸手摘下雙鐗,懷中一抱,將包袱夾在脅下。上臺階,掀簾子,走進了屋內。一憋這個粗嗓門,道:“呔,有人沒有?吃酒的來了!”櫃檯上,正趕上先生寫帳呢。
猛然間聽見這聲喊叫,這個先生擡頭一看,嚇得一哆嗦,筆這麼一轉彎,好,這個賬全勾啦!先生說話也說不出來了,不說又不成,嗓音發顫,叫道:“來啦這位爺!您請樓,樓,樓上喝吧!”秦瓊這才撩鸞帶,邁步上樓。來到樓口,喝喊一聲而道:“呔!堂倌,你家爺爺來了!”
這時,樓上頭,吃飯的主兒少,正是早茶的時候,遛鳥兒的遛完了,在這兒喝茶呢,人還真不少。連夥計帶喝茶的,往樓口這兒一瞧道:“啊!”全都大吃了一驚。這夥計心裡想道:今天這大早晨的,我們這裡怎麼來這麼一位!不過來張羅吧,不是買賣生意,過來吧,瞧着真有點兒害怕,強對付着道:“這位爺,您將來呀,您請到東頭兒坐吧!”
秦瓊順着當中這條寬走道,到了盡東頭,在張八仙桌的後頭面朝東落了座,把包袱、雙鐗都放在了桌邊上。那得夥計也不敢正眼瞧他,過來道:“這位爺,您喝酒哇?是喝茶呀?”秦瓊道:“你給我要他兩壺好酒,配上他四盤兒萊。”夥計道!“是啦您哪。”秦瓊道:“慢着!”夥計道:“是。”秦瓊道:“我可有話在先,吃着合口味,我是多賞銀兩。”夥計道:“沒錯兒,一瞧您就是好財神爺。”
秦瓊道:“可有一節,我吃着要是不合口味,爾來觀看!”說到這裡,伸出兩隻大巴掌來,搖着頭,撇着嘴,嚇得夥計直哆嗦,道:“這位爺,怎麼樣啊?”秦瓊道:“我將你的腦袋掰下!”夥計道:“好啦,您等着,說話就來。”說罷,噔、噔、噔,那夥計跑下樓去,要菜去了。不一會兒酒萊齊畢,夥計端到樓上來,杯筷布碟,都給擺好了,道:“這位爺,您慢慢兒吃着吧!”說罷,跑到樓口上,這麼一站,瞪眼瞧着他,只要你這麼一瞪眼,我是往樓下就跑。
再說,樓上這些個喝茶的人,有的膽小的,越看越怕得慌,可就坐不住了。那個人道:“大哥,您這裡坐着,我下樓買點兒東西去。”找個轍走啦。這個人就道:“老爺們,您這兒坐着,我老孃叫我早點兒家去呢。”站起來也走啦。有那年長的、膽兒大的不在乎,仍然坐在這兒喝他的茶。
這時,秦瓊一邊喝酒,一邊吃菜。酒也好,菜也好,怎麼能說不好,抓碴兒鬧事呢?往頭裡一看這些老頭子們,正在那兒自己誇自己的鳥呢,什麼百靈啊、藍點頦啦、黃雀啦、紅子啊,打開籠罩,這些鳥哨得挺歡。心裡想道:這麼着吧,我愣說鳥吵了我啦,拿鐗把他們的籠子砸碎了,他們必定問我是哪裡來的。我這麼一道姓名,他們必定報告官面上,官差一報告靠山王,不就把楊林給鬥出來了嗎?自己越像越對,喝着好好的酒,叭的一聲,一摔筷子,站起身來,橫眉立目地叫道:“呔!”
這個夥計正站在樓口那裡,看了又看,大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吃了半天都沒錯呀,怎麼忽然間站起來了?喝茶的衆人往東這麼一瞧,也是一驚。秦瓊道:“我對你們說,我每日喝酒吃飯,最好清靜,就沒有人敢來吵鬧。今天你家好漢爺在這裡用酒,你們是又說又笑,弄得些鳥兒嘰裡呱啦,實在叫人可惱哇,可惱!”伸手抓起雙鐗,繞過了桌子,就在每人的桌兒上叭、叭、叭,把籠子全給砸了,這些鳥兒是死的死、飛的飛。有那離着遠的,見勢不好,提起鳥兒籠子全跑了,秦瓊二次裡回到座位上坐下,放下了雙鐗,一喝這個酒,道:“哼,這就清靜了。”這些個老頭子們全愣在這兒啦。樓口上那個夥計心裡想道:那還吵什麼呀!這些老者裡頭有個膽大的,就道:“花大腦袋!你是哪兒轟來的?我問一問你,你要是好清靜,樓下後堂裡有雅座兒清靜。不然,就在你們家裡,沒人吵你。這樓上的散座兒,就是吵人的地方。你喝酒給錢,我們喝茶,也不是不給錢,你爲什麼把我們的鳥兒弄得死的死、飛的飛,把籠子全給砸了?你憑什麼這麼橫?姓什麼?叫什麼?說給我們聽聽,要不然,完不了,咱們有地方說理去!”
秦瓊道:“要說出你家爺的名姓,恐怕嚇破你們的苦膽。”夥計道:“你說一說,我們不至於這麼膽兒小。”秦瓊道:“既然如此,你們聽了。我家住在小孤山長葉林,姓程名達字尤金。我手下有大響馬三百六,小響馬賽牛毛,在那六月二十四,夜晚三更天,率領我手下人等,在那小孤山前,劫去了靠山王楊林全份的皇槓,價值百萬的龍貢衣。這第一撥的皇槓,被我花了個乾乾淨淨。二次來到登州,特爲來找那老兒楊林,來要二撥的皇槓,你等可曾知道?”這些老頭子們一聽,遂道:“那你白砸啦!”再說。站在樓口的那個夥計,一哆嗦,可就滾了樓啦。
夥計他爲什麼滾了樓呢?只因爲望海樓這個買賣呀,是楊林手下的中軍官高談聖開的。他有個兒子叫高魁,今年已然二十多了,在家沒有事做,開這個買賣呢,就爲的是叫他兒子務點兒正業,當這個掌櫃的。這高魁也學過武藝,愛使雙鐗,因爲愛慕秦瓊的爲人,自稱賽叔寶。一言表過。
話說,今天秦瓊這麼一嚷,夥計一聽,嚇得滾了樓。樓底下的先生一問,他如此長短地一說,先生道:“那麼你趕緊給掌櫃的送信兒去吧!”夥計出門就跑,進西門路南不遠兒,就是高魁的家。進來對高魁把所有的事情這麼一說,高魁是滿心的高興,心裡想道:“這劫皇槓的響馬都到了家門口了,我伸手把他擒住,獻給王爺,這功勞可大啦!”想到此,就叫家人備馬掛鐗,煞上十字袢,緊了緊絲鸞帶,渾身緊纏利落,出來上馬,出西門直奔望海樓而來。
這時,街上的人,聽見樓上有了響馬啦,瞧熱鬧的是人山人海。高魁下馬,叫道:“諸位借光,諸位借光。”有認識的就說:“高掌櫃的,您來啦,樓上出了事,聽說有了響馬啦!”
“諸位老街坊們,不要害怕,我到樓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拿住。”高魁拴馬摘鐗,懷中一抱,走進了屋中。櫃上人一瞧,都道:“掌櫃的來了。響馬在樓上那兒坐着呢!”好啦,你們預備兩根繩子,拿着棍子、扁擔什麼的,把樓口堵了。但得我在樓上,能把他擒住更好。比如說,他要是扎手,我把他打下樓來,你們可別叫他跑了,一擁而上,必須得把他按住就捆。”大夥道:“您甭管了,就這麼辦啦!”高魁是得意洋洋上樓去拿響馬。
這時,秦瓊一瞧上來這個人,身高八尺,細挑身材,頭戴青緞子軟扎巾,一身青緞子的袴襖,緊纏利落,十字袢、絲鸞帶、窄靿兜跟薄底兒的靴子,白臉膛、重眉毛,懷裡抱定一對四楞鑌鐵鐗。秦瓊看他這打扮不像官人,就問道:“你是做什麼的?”高魁道:“靠山王駕前的中軍官高談聖,那是我的父親,我叫賽叔寶高魁。”秦瓊道:“我再問你,你賽的是哪一個叔寶?”高魁道:“響馬,你要問哪,我賽的就是那山東好漢秦瓊秦叔寶。”
秦瓊一聽這個樂,心裡想道:想不到這兒會有賽我的啦!微微一笑道:“你到此做什麼來了?”高魁道:“這買賣是我的,你也不打聽打聽,竟敢來此攪鬧,膽子可不小!依我說呀,你好好的叫我捆上。別叫你家小爺費事!”秦瓊冷笑道:“嘿嘿,衝你這幾句話,就能把我捆上嗎?”
高魁把嘴一撇,遂道:“那應當怎麼樣呢?”秦瓊由桌兒上抄起了雙鐗,左右一分,繞到桌前道:“你來觀看。你若勝了我這對雙鐗,就讓你把我捆上。要不然,是強存弱死真在假亡。”高魁道:“好你一個響馬,你還要跟我比試比試嗎?叫你知道知道小爺的厲害。”說罷,他就來了個先下手爲強,舉起雙鐗,照着秦瓊的頭頂砸來。秦瓊往左邊一閃,用右手的單鐗朝上一掛,耳輪中就聽噹的一聲,高魁道:“哎喲!”把他震得右半邊膀子發麻,手腕子發酥。
高魁用右手鐗照着秦瓊的下邊一掃,秦瓊微然地縱身往西一躍,這鐗就掃空了,高魁一轉身兒面朝西,跟着雙鐗進步連環,照秦瓊打來。高魁心想想道:我用這連環鐗的招數,往樓口那兒擠你,把你擠到樓口那兒,用上手鐗一晃,你必然一低頭,跟着我一個跺子腳,準踹在你的胸前,你就得滾樓。滾下去,下面有人堵着樓口,自然就把你捆上啦!
秦瓊此時早把他的心思給猜透了,心裡想道:你不是要這個便宜嗎,我給你,你要不貪這個便宜,怎麼能上我這個當呢!秦瓊一邊用熟銅金裝鐗撥打,一邊往後倒退,就好像是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似的,退來退去,已然擠到樓口這兒了。
高魁用右手鐗奔秦瓊的左額角,道:“招打。”秦瓊一低頭,高魁的鐗掃空了,圈回來往左胳臂下一藏,跟着擡起右腿來,踹秦瓊的胸口。腿倒是擡起來了,一瞧對面的人沒有啦,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秦瓊一瞧他的鐗掃來了,一縮頭跟着一矮身,滴溜溜一轉,就到了高魁的身後頭啦。
高魁一看人沒有了,道:“啊?”秦瓊擡起右腿踹他的後腰,道:“下去吧,小子!”高魁道:“哎喲,我的娘呀!”轉轆轆的合算他就滾了樓啦。滾到樓下,大傢伙以爲把響馬給打下來了呢,齊聲喊叫,一擁兩上,高魁道:“別捆!是我!”大傢伙仔細看了看道:“喲,原來是掌櫃的呀!”
一瞧高魁的鼻子也破了,腮幫子也搶了,滿嘴流血,渾身是土,夥計說:“掌櫃的,您怎麼滾了樓啦?我們還當是把響馬打下來了呢。”“這個響馬的能耐太大,你們拿槓子堵住門口,我得進城告訴我爹爹,請王爺來拿他。”
不說高魁去稟報靠山王,再說說飛腿朱能。前文書已然提起過,朱能由武南莊暗地裡跟隨秦叔寶。秦瓊打店住在北屋裡,朱能可就住在南屋裡了。秦瓊冒充姓寧,說是教戲的,他全都聽見了。秦瓊天亮出店,他也跟了出來。秦瓊在墳圈子裡塗眉染面,他就在主墳的後頭蹲着呢。秦瓊一喊嗓子,說什麼家住在小孤山,叫程達尤金,他在墳後頭差一點沒哭出聲兒來。
朱能心裡暗想道:秦二哥,你這個朋友太地道了。就只因程咬金這麼一個人,你就塗眉染面,自扮響馬,來到登州,替朋友來銷案。不怪人家常說,要交朋友得交秦瓊,唉!秦瓊進了望海樓,朱能可就進了路北的酒鋪兒啦。心裡想道:到幫到底我得瞧是怎麼一回事,回莊見着我那二位哥哥好有個交代,這就是朱能的來歷。
話說,高魁已然到了登州靠山王府,找着他的父親高談聖,一說望海褸的事情,高談聖就慌了,趕緊來到三道門裡,拿起金錘來“當、當、當”!一打這個雲板,跟着擂起鼓來。頭通鼓響,中軍旗牌、校刀手、綁夫手排班站立,二通鼓響,偏將牙將、十二家太保,文武官員人等上殿伺候,列立兩廂。三通鼓響,靠山王楊林進了後殿門,轉圍屏,在公案後落了座。這時候,高談聖走了過來,拱手道:“末將高談聖,參見王駕千歲。”
楊林道:“高談聖,擊點擂鼓,爲了何事?”高談聖就把劫皇槓的響馬程達尤金在望海茶樓喝醉了酒,道出了姓名的事,回說了一遍。靠山王楊林不禁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火冒三丈,怒斥道:“好一個大膽的響馬,實在是可惡!來人哪,急速點五百馬步隊,衆將官以及兒郎人等,隨我出城,捉拿響馬!快快備馬伺候。”此時,下邊軍校們趕緊整頓人馬。再說楊林到了後面,頂盔貫甲,出來上馬,點了三聲號炮,鼓聲咚咚,人聲吶喊,一直撞出了西門外。
再說,秦瓊正在樓上坐等官差,猛聽得正東上炮響連天,金鼓齊鳴,人聲馬嘶一陣大亂,不問可知必是楊林老兒率兵前來,連忙把雙鐗一合,抱在懷中,將包袱往肋下一順,走到樓窗前,飛身往下一跳。
這一下子,可把瞧熱鬧的給嚇壞了。就見秦瓊挺身折腰,一個趁勁兒,兩足落地,大傢伙道:“嗬!真有兩下子呀!敢情這響馬還會飛檐走壁呢!”
這時,那個小孩子拉着馬走過來,就道:“好漢爺,敢情您就是劫皇槓的呀,您可真是英雄!這匹馬也給您喂啦、飲啦、遛啦,沒耽誤您的事吧?”秦瓊把雙鐗掛在鐵過樑上,將包袱解下來,順手遞給了這小夥子,道:“好。小夥子,既然你沒誤我的事,我也不能虧負了你,這一包銀錢,就便宜了你吧。拿回家去,多多孝順你的母親,快走,別叫官差看見!”因爲秦瓊心裡想道,自己是來找楊林拼命,還要這些銀錢幹什麼呀!這才送給了小孩。這孩子把包袱接過來,道了謝,一溜煙就跑了。秦瓊上了黃驃馬,來到大道上,一聲喊叫道:“諸位老百姓們,你們要閃開了!今天我要鐗鬥楊林!”大衆一聽,他這個膽子可真夠大的!
這時,官兵的馬步隊已然來到,秦瓊扣鐙停馬,面朝正東,把雙鐗一分,道:“呔,軍士們站住,少往前進,急速地閃開,我要會一會這靠山王。”軍士們往左右一閃,楊林帶着太保、將官們馬往前闖,隊伍列成了陣勢。楊林一勒坐馬,道:“我兒徐芳、徐元亮何在?”二人道:“在!”楊林吩咐道:“在小孤山劫皇槓的,可就是他?”
二人一瞧,心裡想道,那天劫皇槓的是個靛臉朱眉,使大斧的,不是這個三色腦袋使鐗的呀!可是這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就是他,我們不是跟您說了嗎,大響馬三百六裡頭,有這麼一個使鐗的。”三太保道:“既然是他,待我出陣擒賊。”就聽旁邊三太保楊明遠道:“父王且慢,殺雞焉用宰牛刀,待孩兒出馬擒他。”
楊林一看,答言的正是六太保楊明遠。原來,楊林手下的太保裡,就數他的武藝好。楊林道:“好,你要多加小心。”楊明遠道:“不勞父王操心。”他把話說完,拱襠催馬,直奔前來。秦瓊一看出來的這員戰將,跳下馬是中等身材,白盔白甲,白臉膛兒,胯下馬,掌中槍。二馬各自停蹄,楊明遠道:“響馬,你好大膽!劫完了皇槓,敢親身來到登州,大鬧望海樓,你摸一摸,你還有腦袋沒有啦?你可知道你家太保爺的厲害?”
秦瓊道:“咳!你家爺爺膽子小了,也就不敢來了!我且問你,你叫什麼名字?”楊明遠道:“你要問我,我乃是老王爺的義兒幹殿下、六太保楊明遠。”秦瓊道:“要依我說,趕緊回去換那靠山王前來,我與他冤有頭,債有主,要不然,你是難討公道。”楊明遠道:“響馬,你不要大話欺人,叫你嚐嚐你家太保爺的金槍。”拱襠催馬,摔杆就是一槍。
秦瓊心裡想:楊林手下太保將官是多的,打來打去,我不上算。等那楊林再出來,我已然是筋疲力盡,到那個時候,可就不好辦啦!不如我一下子就把楊林氣炸了肺,把他鬥出來爲對。想到這個地方,拿定主意,一瞧槍扎來了,雙鐗一搭十字架,閃身往出一支,不容他的槍變招,左手的單鐗由底下往上一兜,正兜在槍桿上,噹的一聲,震得楊明遠兩腕發麻,槍就撒了手啦,跟着一個雙龍攪海式,兩支鐗奔面門,扎他的二目,這時候,楊明遠自然得往後一折腰,使了個鐵板橋,腦海找馬的三岔股兒。
秦瓊順勢兒把右手的單鐗,往左胳臂下一夾,摘右邊的鐙,二馬錯頭,一長臂,一把抓着他胸前的袢甲絛,往回一拽,用右腳使勁往外一踢楊明遠這匹馬的前蹄髈,就把楊明遠給抓過來,用左手鐗一託他的兩條腿,裡手一裹鐙,這匹馬”噗啦啦”打了個彎。正西上瞧熱鬧的老百姓們雖然說不敢叫次好兒來,個個都是驚歎不止。
話說,那邊靠山王楊林一看,氣往上撞,所有的太保、軍校人等無不吃驚。此時六太保被秦瓊抓着,簡直嚇得是魂不附體。秦瓊這才道:“小子,我饒你這條狗命,趕緊回去換靠山王出來會我。”說罷,照着大道下坎的土窩兒,就把他扔下去了。六太保楊明遠爬起來,跑回本隊,到了楊林的馬頭前,道:“哎呀,父王!響馬實在厲害,孩兒險些喪命,他說非叫您出去不可。”楊林道:“兒呀,莫要着急,待爲父與你出氣。”跟着鼓聲咚咚,連擂了三通,秦瓊一聽,心裡想道:成了,這必是楊林出馬了。
再說,楊林伸手摘下了水火囚龍棒,拱襠踹鐙,這匹馬就撞出來了。秦瓊擡頭往對面一看,只見,他跳下馬,平頂身高頂丈,虎背熊腰,身體魁偉。頭戴一頂鬧龍垂頭紫金冠,身披黃金掩心甲,內襯一件紫緞徵袍。冰盤大小的護心鏡,五股絲繩的袢甲絛,獅蠻帶煞腰,左右戰裙,護襠魚褟尾,三疊倒掛吞天獸,口內含銀環,橫搭在鐵過樑後。大紅中衣,足下的虎頭靴,牢蹬在紫金鐙裡。背後是八杆護背旗,紫緞子鑲心,上繡金龍,走的是青火焰兒,銀葫蘆罩頂,藍穗子低垂,橫遮背後,扇面兒相似。再往臉上觀看,面如赤炭吹灰,兩條重眉,直**鬢,一雙彪眼,皁白分明,鼻直口闊,大耳相稱,胸前飄灑滿部的白髯,是根根見肉。頭上雙插雉尾,肩掛狐裘,在胸前搭甩,坐下一匹山後雪,乃是一匹寶馬良駒。再看掌中,是一對水火囚龍棒,這對棒的形式,棒頭上有一個龍頭,頭頂上安着兩支犄角,靠着棒柄的後面,是魚尾三岔兒。他這一種軍刃,能降九種軍刃,講的是:支、別、拿、壓、頂、攪。再加上楊林的膂力過人,自從一出世,就不知道什麼叫敗仗。背後的坐纛,金葫蘆罩頂,黃雲緞子鑲心,藍色的火焰,細走燈籠穗兒,上頭橫着繡的五個大字是:“太歲靠山王”,心子當中一個白月光,裡面繡着斗大的一個“楊”字。坐纛的左右,一邊相襯着兩杆標旗,是銀標頭,黃心,紫火焰兒,繡着黑字,在這四杆標旗上寫的明白,是:“自幼長得勝,到老不失機,雙棒無敵手,威名震華夷”。
秦瓊一看,暗暗高興,心裡想道:我可把你給鬥出來了。此時楊林的馬已到了秦瓊的面前,兩個人各自扣鐙停馬。楊林道:“響馬,真乃大膽!你可知道你家本王的厲害?通上爾的名來!”秦瓊道:“你且聽了,你家好漢爺,姓程名達字尤金。我手下有大響馬三百六,小響馬賽牛毛,在六月二十四,夜晚三更天,劫了你的皇槓、龍貢衣。第一撥的皇槓,我花了個於乾淨淨。二次來到你這沿海登州,找你這老兒楊林,要二撥兒的皇槓了”說罷,楊林登時火從心起,氣得他吹鬍子瞪眼。就對他道:“響馬,這第二撥的皇槓,本王已然給你預備齊了!”不知秦瓊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