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伍雲召叛反朝廷,想要得到一人相助,他想起誰來了呢?原來忠孝王伍建章有個叔伯哥哥,跟前有個孩子名叫伍天錫。叔伯兄嫂去世很早,留下伍天錫孤身一人,寄養在伍建章家裡。伍建章疼愛伍天錫就跟疼愛伍雲召一樣。可是伍天錫生來不愛念書,一念書就腦袋痛,最愛動刀動槍的,想學武。
伍建章對他道:“你既然不愛念書想學武,我就教你練武吧!”傳授武藝也得量體裁衣,伍天錫生來力大無比,伍建章就精心教授他使用大刀的武藝。伍天錫學武藝倒是很上心,很快就學會了使刀的本領,長到十七、八歲,身材高大魁悟,刀沉力猛,刀術精奇。他整天住在王府裡好吃好喝,生活上一點憂慮也沒有,每天還從帳房領兩吊零花錢。
伍建章治家很嚴,伍天錫在王府裡不敢造次。在府外,他學會了喝酒,越喝越上癮,越喝酒量越大,加上又偷偷學會了賭錢,兩吊錢根本不夠他花的。他便悄悄地從王府裡偷出小玉瓶、小玉罐一些名貴的古玩去變賣,換了錢不是喝酒就還是賭錢。伍建章漸漸發現府裡丟失東西,就追問家人,家人哪知道是怎麼回事,有的家人爲丟東西的事還捱了打。
伍天錫在外邊欠賬大多,這一天,他看見在伍建章書房裡有個純玉大瓶,就想偷走它,心裡想道,這物件大,能多賣一些錢。他趁伍建章不在家,書房裡又沒人,偷偷溜進屋來,把大瓶掩在懷裡,用胳肢窩夾着便要出府。他往外走,剛邁門坎到了門道,正巧伍建章回府,也邁步走進門道。伍天錫一看,躲也躲不開了,便站在了一邊。
伍建章停步問道:“天錫,你這是上哪裡去?”伍天錫回答道:“我到府外溜達溜達。”伍建章見他衣服裡鼓鼓囊囊,神色也有些慌張,便問道:“天錫,你衣服裡夾的是什麼呢?”伍天錫忙掩飾道:“衣服裡沒什麼東西!”一邊說,他一邊往後退,慌忙中胳肢窩一鬆,玉瓶便從衣服裡滑落下來,掉在地上,啪的一聲碎成了八瓣。
伍建章一看,這不是我書房裡那最心愛的玉瓶嗎?他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偷我的東西呀,我爲了府裡丟東西的事,常常拷打家僕,看來都是屈打了。你做出這種不軌的事,我豈能容你,從今以後再不許你進我的王府,你滾吧!”伍天錫見叔父伍建章滿臉怒容,他知道這位忠孝王說過的話,是絕不會改口的,只好灰溜溜地出了王府。
伍天錫一邊走一邊想,這回飯鍋算是砸到底了。我回不了王府,上哪裡去呀?對,我等我兄弟伍雲召今天在家館唸完書跟他商量商量。他就在伍雲召下學回內宅的路上等,看見伍雲召回來了,就把他叫到一邊道:“兄弟,我捅漏子了!”接着他就把剛纔的事細細說了一遍。伍雲召聽完之後也很爲難道:“這事可不好辦,我父親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只要他說了的,絕不回頭。哥哥你打什麼主意呢?”
伍天錫道:“這麼辦你看行不行,你跟我嬸孃說說,能給我點銀子,我遠走他鄉,我不能在長安城丟人現眼。”伍雲召道:“那你就在這兒等着我,我去找我母親去!”說罷,伍雲召回到府裡,見到他母親,把這事說了一遍。
忠孝王夫人聽了直嘆息,道:“這孩子真是不懂事,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來,給他點銀子,讓他討個生路吧!”說罷。忠孝王夫人拿出三百兩銀子來。伍雲召道:“娘,您再多給他點兒,他要不夠花怎麼辦?”
忠孝王夫人又拿出一百兩銀子,一共四百兩。伍雲召把自己小私房存的省下來的買書錢、零花錢五十兩也全都拿出來,共總四百五十兩銀子,交給了伍天錫。他對伍天錫道:“哥哥,你得爭口氣,你在外要謀個正經生路,錢也要省着花,花沒了就沒着落了。”
伍天錫道:“兄弟,你放心吧,我到外邊不幹出一番事業來,不回長安城見你。”哥倆灑淚而別。
離開王府,伍天錫要上哪裡去呀?他沒準地方可去,好似失羣的孤雁,身無定所,仗着腰裡有倆錢兒,這裡好就在這裡呆兩天,那裡好就在那裡呆三天,路上買了匹馬,又打了一口稱手的大刀,他是雲遊天下,漫走四方。這次雲遊對伍天錫來說可是開了眼,他從小沒離開過天子腳下的長安城,又在忠孝王王府里長大,不愁吃,不愁穿。這次海走天涯,他所到之處,看見各地的濫官污吏貪贓枉法,搜刮百姓,兇如虎狼,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話說這一天,伍天錫來到河南上洛府的洛南縣,天色已晚,人困馬乏,在縣城南門關廂找到一座客店。進了店門,店主東迎上前來,牽過馬去。伍天錫一看,這座店院子不小,客房很多,可是空蕩蕩的,看不見什麼客人。店主東先把伍天錫讓到櫃房,對他道:“這位客官,在我們這裡住店的,都有言在先,這店錢可是貴,您先掂量掂量,能住再住。”伍天錫道:“不知每天店錢多少?”店主東道:“照您這連人帶馬,不算人的伙食,馬的草料,光店錢每天是二兩銀子。”
伍天錫聽得此言,這店錢比別處貴兩倍還拐彎兒,也許這地方物價忒貴吧!遂道:“我暫住一宿,明天趕路,貴就貴些吧!”店主東道:“我這裡還沒說地方上的捐哪!”伍天錫道:“怎麼?住店還收捐?”店主東道:“是呀,每天早上縣裡衙門都要派人到各店鋪收捐,您住一宿,路捐、馬捐、人頭捐加在一塊兒還得三兩多銀子。”
伍天錫一聽,氣的往上撞,大怒道:“哪兒有這樣的規矩,分明是欺侮外來的客人!”店主東道:“這您還別生氣,不信您到大街上看看告示。自打我們上洛郡前年從京城派來一位封倫封知府,聽說他是越王楊素的乾兒子,這捐稅可就收邪啦!除了房地產、買賣交捐納稅外,他乾爹想要什麼就收什麼捐,什麼採石捐、樹木捐、橋捐、路捐、店捐、驢捐、馬捐、狗捐、鸚鵡捐、金魚捐、胭粉捐,除了放屁不上捐,什麼全上捐。”
這伍天錫氣得哇呀呀一聲吼叫道:“如此苛捐雜稅,這讓老百姓還怎麼活呀!”店主東道:“要不有那麼多人賣兒賣女,逃荒要飯呀,被捐稅活活逼死的已然不少啦!在我們店的隔壁,有個種萊園子的徐老頭子,就是被毛驢捐害死的。這幾年官府說朝廷每年大規模徵兵爲了就是攻打高句麗要徵用毛驢,每五戶交一頭,沒有毛驢的得交毛驢捐。
封知府預先知道這事,用四、五兩銀子一頭的價錢,早把毛驢買走了。等毛驢捐一下來,他賣三、四十兩一頭,這下子可把老百姓坑苦了。徐老頭就有一個大兒子,爲交不起毛驢捐,這孩子到縣衙門去爭辯,捱了一頓毒打。他一氣之下,點火燒了知縣的內宅,就逃跑了。知縣把徐老頭抓了去,給他披上一張破驢皮,讓他項毛驢,跟毛驢一起到玄扈山去運石頭,這位老頭子一腳蹬空,滾了坡,腦漿崩裂,摔死啦!”
伍天錫騰地站了起來,道:“店主東,拉過馬來,我去找他們辯理!”店主東道:“這位客官請息怒,這樣的事多着哪!您一個人管得了!店房我給您收拾好了,您還是旱點兒安歇吧!”說罷,他把伍天錫讓進屋內,拉馬去遛。伍天錫心裡想道:有朝一日,我兵權在手,要把那些濫官污吏一刀一個全殺了。他真困極了,身子一沾炕,是車燈大蜡,躺下就着。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正打呼嚕呢,只聽的
“嘭!”
敲門之聲把他驚醒。他當是店主東送飯來了,開門一看,門外站着四個官差,俱都是掃眉環目,虎背熊腰,爲首的一個開口說道:“傻大個,你是昨天晚上住這裡的吧?”伍天錫道:“是呀!”那官差問道:“你從哪裡來的?”伍天錫道:“從長安城來的。”那官差道:“我們收捐來了。”伍天錫道:“老子走南闖北,還沒聽說過住店交捐。你們說說都什麼捐?”那官差道:“路捐、馬捐、人頭捐,我們封大老爺前兩天又收了一房小老婆,外加一份胭粉捐,一共三兩銀子,我們哥四個的酒錢另說。”
伍天錫一聽,勃然大怒道:“你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那個爲首的官差道:“好小子,你說沒銀子,你那褡褳裡鼓鼓囊囊的是什麼!你別以爲你是長安來的,有什麼大官給你撐腰。告訴你說,我們封大老爺的乾爹可是當今越王,誰也惹不起,乖乖的拿銀子吧!”他不提楊素還則罷了,提起楊素,伍天錫早就聽他叔叔說這是朝中最大的奸臣,登時火冒三丈。那爲首的官差見他不搭話,上前伸手就要搶褡褳。
伍天錫那等他耍橫,伸左手抓住他的一支胳膊,右手一託他的腰眼,喊道:“你起來吧!”說罷,就把他舉了起來。“下去吧!”順手把他扔了出去。只聽得“叭嚓”一聲,正砸在那三個官差身上,扔出一個砸倒仨,四個官差連滾帶爬,嘴裡嘟嚷着道:“大個,你等着!”倉皇逃去,伍天錫走到院內,大喝一聲道:“店主東,韝馬!”店主東剛纔在屋門外看見了這場惡鬥,嚇成了一灘泥,動彈不了啦。伍天錫直奔馬廄,自己牽出馬來,掛上軍刃,馱上褡褳,撞開大門,直奔東南蹚下去了。
話表,這伍天錫天天雲遊,像這樣的不平之事經歷了不少,大大長了見識。他生性粗獷,又時常接濟窮人,看看身上帶的銀子快花完了,心裡不免着起急來。這一天,他走到河南、湖北兩搭界上,正往前走,看着西南有座山。他走到山下,就聽見山上一陣鑼響,從山上衝下有百十個嘍羅兵,把去路攔橫。伍天錫一看,爲首的一家寨主胯下馬,掌中槍,臉上長的兇眉惡目,對着伍天錫衝上來,喊道:“站住!”
伍天錫一看這陣勢,心裡想有意思,遇上劫道的了,他也提馬上前問道:“你要幹什麼?爲什麼把我的去路攔住?”寨主道:“你腰裡有好東西,有金銀財寶,乖乖給我留下,不然我要你的命!”
伍天錫聽了,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小子!”他從鳥式環上把大刀摘下道:“小子,你要勝了我這口刀,連人帶馬以及身上的東西全是你的;你要勝不了我這口刀,我要你小子的殘喘性命!”
寨主一看這口刀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這口刀的刀頭特別長,不滿三尺也差不多,背厚三指,刃薄一紙,杆粗把長,真是出了號啦!再一看伍天錫身高過丈的個頭,嚇得他慌忙下馬,跪在地上,遂口道:“這位兄臺,今天我劫您,真是瞎了眼,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大尺寸的大刀,一看這口刀就知道您的能耐小不了,我服了您啦!您要有事,您就上路辦您的事去;您要沒事,我就請您上山,我山上正愁人單勢孤,我的能耐也有限,我情願供您爲大寨主,咱們萍水相逢,便成莫逆之交,不知您意下如何?”
伍天錫一想,天無絕人之路,我身上的錢也差不多花完了,正要沒撤,他請我上山當大寨主,何不先對付混兩天!想到這兒,伍天錫道:“我上山爲一山之主,滿山歸我所轄所管,你真的樂意?”寨主道:“我從心裡服您這口刀,您上山爲大寨主,我是求之不得!”二人傾心樂意,衆人擁着伍天錫上了山。這座山叫陀螺寨,這位寨主叫徐開達,山上有二、三百嘍羅兵,寨主和嘍羅兵都是被官府所逼所害,鋌而走險,在此落草。伍天錫上山以後,徐開達請他到聚義廳,坐上當中的頭把金交椅,自己坐在下首問道:“不知壯士尊姓大名,家住哪裡,因何經過此地?”伍天錫道:“在下姓伍名天錫,乃忠孝王伍建章的侄子!”徐開達打斷他道:“噢,原來您就是忠孝王的賢侄,我等失敬了!”徐開達道:“說起來真是慚愧呀!”伍天錫接着就把自己怎樣闖禍出府、雲遊四方的事道出了一遍。徐開達又問道:“兄長既然從長安雲遊至此,途中可曾經過洛南縣境?”
伍天錫回答道:“我正是經洛南來到此地,還在洛南城南關廂一座客店裡住了一宿呢。”徐開達道:“啊!那您可曾聽說那裡有一位種菜園子的姓徐的老漢?”伍天錫感嘆道:“提起徐老漢,哎!”伍天錫就把聽店主東講的徐老漢頂替驢子上山背石頭墜坡而死之事道了出來,沒等他說完,徐開達捶胸頓足,放聲痛哭道:“我的親爹啊,您死得好慘呀!”
伍天錫這才知道原來徐開達就是徐老漢的兒子,赴忙上前勸慰。徐開達忍住悲聲道:“我逃走之後,幾次派人尋訪我爹的下落,沒有音信,正打算秋後儲備下糧草,親自下山尋父,誰知他老人家已經死於非命了。爹呀!”伍天錫見他痛哭不止,勸他道:“徐寨主不必難過了,你我在此山上厲兵秣馬,有朝一日一定掃滅哪些濫官污吏,報你這殺父之仇!”兩位寨主越說越投緣,當下燒香磕頭,拜了把兄弟,成爲金蘭之好。
伍天錫能耐高強,武藝出衆,他上山後,專劫上任官下任官,老百姓、小本經營的小商人一律不劫,放他們過去,又有徐開達幫助治理山寨,一來二去,陀螺寨的名氣是越來越大。各小山小寨混不下去的,被官府打敗的,紛紛投奔到陀螺寨來,山上越聚人越多,不到三年發展到有近三千人。嘍羅兵大部分是種過地的農民,所以在山上開墾了不少山坡地,有“買賣”就下山,無“買賣”便在山上種地。山上天天發展,房子也蓋多了,而且蓋起了金庫、銀庫、糧庫等各種倉庫。
單雄信督辦綠林,要做天下東西南北中五路的都頭領,綠林總瓢把子。甭管任何大小山寨,都得到二賢莊標名掛號,歸單雄信管轄,前文不是提過嗎?秦瓊衆人鬧花燈,最終七傑反出長安”已然提過。只有金頂太行山寨主雄闊海不聽單雄信管轄。陀螺寨自打伍天錫當了寨主,聽二寨主徐開達一講綠林中這些事,伍天錫也道:“單雄信憑什麼管咱們,從今天起陀螺寨不歸他管了!”他聽說雄闊海反對單雄信,因此他敬佩雄闊海,和雄闊海交往甚密。
陀螺寨聲勢越鬧越大,當地官府惹不起。伍天錫每次劫了大號“買賣”就擺酒慶賀,每次他都喝得酩酊大醉。他一邊舉着酒杯,一邊嚷道:“朝廷的官員只有我叔父忠孝王伍建章是個大清官,其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他每次劫來官員上山,就把他捆在木樁子上活活剮死。
這一年,伍天錫聽聞南陽關這位總兵南陽侯就是他的兄弟伍雲召,這勾起了他的心事。他心裡想道:當初我偷了忠孝王府的東西,被叔父伍建章趕走,多虧這個兄弟向嬸孃要來銀兩,而且他還把自己的積蓄也都給了我,不然我哪有今天!我呀,得看看這位兄弟去,他問南陽關離陀螺寨有多遠?二寨主告訴他,離山寨也就二百四十里地。他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了二寨主,讓二寨主給他準備了八挑禮物,挑了八個人。他讓二寨主看守山寨,那八個嘍羅兵挑着八挑禮物隨着他下山了。
這一天,伍天錫來到南陽關,進城就打聽總兵府在什麼地方?有人告訴他:“鼓樓東邊路北便是。”他帶着隨從一直來到總兵府衙。
伍天錫下了馬,八個人也放下了挑子。一看門口有兩個兵卒把守,伍天錫上前一抱拳道:“辛苦,二位!”兵卒道:“您找誰?”“這裡是南陽侯總兵府衙嗎?”兵卒道:“正是。”伍天錫道:“煩勞通稟一聲,我是伍天錫,南陽侯伍雲召是我的兄弟,就說我特意看望他來了。”這名兵卒道:“噢,原來是南陽侯的大哥到了。”守門的兵卒傳給外班的人,外班的人傳給裡班的人,裡班的人來到書房稟報伍雲召。
伍雲召一聽,又驚又喜:“沒想到我這位哥哥這麼多年沒消息,今天來看我來了,說我出迎!”話傳到府衙門口,兵卒對伍天錫道:“南陽侯迎接大公子進府!”伍天錫對兵卒道:“你們把我的馬接過去。”又對嘍囉兵道:“你們把挑子挑着跟我進府,走着,走着。”說罷,進到二門。
伍雲召已然也到了二門,一見伍天錫不由得一愣,心裡想道:這些年沒見我這位哥哥,他真有個樣兒呀!個子也高了,更壯了,身穿箭袖,頭戴扎巾,閃披着英雄氅,面如生羊肝,鼻直口闊,頦下一副短鋼髯。伍雲召搶上兒步,跪倒磕頭,喊道:“哥哥在上,小弟伍雲召大禮參拜。”
伍天錫也高興極了,連忙上前攙扶道:“兄弟,我想死你了,你一向可好哇?”伍雲召道:“我也想大哥,今日小弟我兄弟重逢真是三生有幸,哥哥請吧!”
伍雲召攜手攬腕,拉着伍天錫往裡走,八個挑挑子的嘍囉兵也隨着進來。來到待客廳,哥倆落了座,八個人放下挑子,有家人領他們到堂下休息去了。有人獻茶,茶罷擱盞,伍雲召道:“哥哥,咱們哥倆一別有十幾年了,您現在做什麼營生?您這是從哪裡來?”伍天錫哈哈一陣大笑道:“兄弟,你看我這樣子像個幹什麼的?”
伍雲召端詳了一會兒道:“我真看不出。”伍天錫道:“我叔父伍建章是忠孝王,是長安城裡的老王爺,我如今也是王爺!”伍雲召一聽十分驚奇道:“哥哥是王爺,我怎麼沒聽說過?朝中的各位王爺我是無一不知呀?”伍天錫道:“啥,誰當朝廷的王爺!”伍雲召道:“您不是朝廷的王爺,您是哪家的王爺?”伍天錫道:“我是自家的王爺,我是個山大王!”
伍雲召一聽,吃驚不小,遂道:“哥哥,您怎麼當起山大王來?”伍天錫這才說出自己從家裡被趕出來以後,怎麼混到陀螺寨當了大寨主,接着又把陀螺寨的勢派說了一遍。伍雲召心中暗想道:原來我這位哥哥,真的當了山大王了!他說道:“噢,還怎麼樣呢?”伍天錫道:“兄弟,我聽說你來到南陽關,當了南陽關的總兵,所以特意來看你。想當初我不成人,做了錯事,如果沒有你和嬸孃接濟我銀兩,我哪能有今天!當年叔父把我趕出王府,我一點兒也不恨他。他把我養大成人,又傳授我武藝,我一輩子也不忘他老人家對我的恩情。爲了表表我的心意,今天給你送來些禮物。”他一指那八挑禮物說:“那是黃金,那是白銀,那是綾羅綢緞,那兩挑是古玩珍寶,那兩挑是上好的食品,還有上等的茶葉,兄弟你叫人快擡下去吧!”
伍雲召道:“別忙,別忙,禮物先放在那兒。哥哥您餓不餓?”伍天錫道:“不餓,更想酒喝!”伍雲召忙吩咐酒宴擺下,不一會兒大廳裡就擺下了一桌上等的酒席。
伍雲召請伍天錫坐了上座,拱手道:“哥哥,咱們先喝酒,我給哥哥接風。”伍雲召拿起酒壺就要斟酒,伍天錫道:“慢來,這麼小的酒盅,喝着不痛快,不留神酒盅再跑到嘴裡,卡住我的嗓子眼兒,快給我換大碗!”
伍雲召道:“對,哥哥能喝大口酒.快換大斗來。”古時候喝酒用的鬥,就是上寬下窄的方碗,一斗頂幾杯。伍雲召斟上一斗酒,伍天錫端起來一飲而盡。伍雲召陪着他喝酒吃飯。等吃飽喝足了,伍雲召道:“哥哥,我有幾句話跟您講明瞭,哥哥您可別過意。今天您來看我,又帶着這麼重的禮物,這個情我領了,可是禮物我一件也不能收。”伍天錫發急地問道:“兄弟,你爲什麼不收?”伍雲召道:“哥哥,您從小就不愛念書,對書中講的道理,您知道的太少,咱們哥倆現在的地位好有一比。”伍天錫道:“比什麼呢?”
伍雲召道:“好比冰火不同爐。因爲我官居南陽侯,鎮守着南陽關,身爲總兵官帶理民事,我是官人,專管犯法的。可是哥哥您哪,您現在是山大王,大寨主,專做打家劫舍、攔路行搶的營生,用官府的話,說您是違法行爲的,您拿來的這些東西我敢收嗎?要是傳揚出去,讓被劫的失主知道了咱們哥倆的關係,而且您把劫來的東西又給我送來了,這還了得!我父親雖然是忠孝王,人家不敢惹,可會不會告到當今聖上那裡去?我父親知道了也不會答應,到那時候,我吃不了也得兜着走。所以禮物您拿走,您和別人可千萬別說咱們的關係。好在您的陀螺寨在湖北的邊界,不歸我南陽所管,但是如果有人到我南陽告您的陀螺寨,我也要帶兵前去征剿。我這話,哥哥您聽明白了沒有?東西您帶回,從這裡起,哥哥您要少來,最好別再來,免得引起麻煩。”
伍天錫道:“你這麼一說,我像是天亮下雪明白了。你要不說,我還真是糊里糊塗。我書唸的少,不懂禮儀,有些事真鬧不清。如果招兄弟你生氣,給你帶來麻煩,我心裡多不落忍,我說走就走。可有一節,我雖是個粗人,我有兩句淡話,兄弟聽了別過意。我並不是盼咱們伍氏門中不好,常言道,官大有險,樹大招風,萬一將來有一天有用着哥哥的時候,你到陀螺寨去找我。由南陽到陀螺寨二百四十里地,人馬我尚有三千,山上金銀滿庫,有糧有餉。萬一用得上我,我是萬死不辭。不招兄弟你生氣了,我走啦!”
伍雲召道:“哥哥說的不是淡話,將來我有事,一定求哥哥幫助。”伍天錫又叫人把隨來的八個嘍囉兵找來,問他們道:“你們吃飯了沒有?”那八個嘍囉兵道:“剛吃完,我們是酒足飯飽。”伍天錫又問道:“你們是怎麼把東西挑來的?”衆嘍囉兵道:“我們是一步一步挑來的。”伍天錫道:“你們還得一步一步地挑回去!”說罷,告辭,伍雲召直送到大門外。伍天錫上馬拱道:“兄弟,咱們後會有期!”說罷,打馬,帶着八個嘍囉兵出了南陽關,同歸陀螺寨去了。
再說伍雲召,他對伍保試探炎涼之後,知道伍保真心實意要跟隨他一起造反反隋,便把伍天錫的事扼要地說了一遍,接着道:“那一年,伍天錫來看我,正巧你去長安城辦事,所以你沒見到他。想當初你剛來到我家,你和伍天錫也是很熟識的,所以你去陀螺寨搬兵最合適不過。唉!沒想到我大哥當年說過的兩句淡話,今天倒應驗了!”伍保道:“既然如此,我就趕快到陀螺寨去一趟,搬請大公子伍天錫下山,有陀螺寨的三千人馬,您叛反的事定能成功,我走了。”說罷,他收拾了一下,帶了些盤纏,韝上馬,掛好雙錘,問明瞭路途,打馬趕奔陀螺寨去了。
南陽關伍雲召造反的風聲,圍着南陽城的各府縣都傳遍了,河南太守鄭師臣把伍雲召造反之事寫成告急的奏本送往西京長安,這才引起了隋帝楊廣派兵圍剿,要活捉伍雲召。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