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帳篷,一前一後回到摺疊牀那裡,他爲了不引起對方懷疑,只能老老實實躺在牀上,眼睛卻始終盯着對方,過了一會兒,他裝作睡熟的樣子,喉嚨裡發出輕微鼾聲,趙興忠站在牀前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他已經睡着,調轉身體,悄然離開。
他躺在牀上,其實一直睜着眼睛,發現對方離開後,也悄悄下牀,光着腳跟在趙興忠身後,看他又返回帳篷裡,自己也跟過去,沒敢進去,只是撩開門簾一角,窺視着裡面的動靜。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趙興忠進去後,在樹下點了幾根蠟燭,燭光搖曳,人影在白布上晃動起來,不時扭曲,他看到對方此刻正蹲在地上,頭頂就是剛纔上吊自殺的小野屍體,在屍體下方,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大塊血紅色的像是肉一樣的東西,剛開始他不敢確定,就看趙興忠埋頭擺弄那團紅呼呼的怪東西,而自己趁着對方不注意,也偷着鑽進去,躲在蠟燭陰影裡,一點點向前靠近。
趙興忠倒顯得很有興致,嘴裡還哼着小曲,身旁還擺放着一排鐵皮桶,這些鐵桶一直就放在大樹後面,剛纔他進來的時候,光顧着看頭上的乾屍,沒留意桶裡都裝着什麼東西,腳邊還堆着幾件衣服,土黃色的,他認出這就是日軍軍服,這些東西引得他愈發好奇,爲了一探究竟,他匍匐在地,像穿越鐵絲網一樣朝前爬去,在陰影裡緩慢移動,最終爬到距離趙興忠不到五米的地方,終於看清那傢伙手裡所擺弄的“怪肉”之詳情。
他發現那其實是種紅色植物,離遠了看,那些枝杈上沾滿液體,黏糊糊堆成一坨,確實和肉很像,但他能分清植物枝杈,中間還有粗壯的主莖幹,除此之外,這棵植物還能動,趙興忠的手指碰到哪裡,那裡的枝條就會收縮,就像是活的珊瑚那樣,很是特別。
離近了才發現,這棵植物長得就是個人的形狀,主莖幹位於身體正中間,而分出的枝杈分別組成人體的頭頸還有軀幹以及四肢,連手指和腳趾都細節分明,只是枝條雖然密集,唯獨少了一張皮,因而看上去非常嚇人,就好像把一個人活剝了皮,只剩下血淋淋的身子,他不禁想起了剛纔被自己扭斷脖子的傷號,被撕開渾身紗布**着身體躺在自己面前,就和趙興忠手裡的植物人極爲相像。
當他第一眼看去的時候,的確把它誤認爲是被自己殺死的傷員,還擔心趙興忠會識破自己的僞裝,等湊到跟前看清楚後,發現兩者之間區別還挺大,在植物頭頂,頂着個圓形小球,小球呈淡藍色,從裡面發出微弱的熒光。
“這不是陳菲菲說的靈魂球嗎?”他心中暗想,幾個月前,就是這東西組成的鬼兵,把魏廣生的部隊坑苦了,也多虧陳菲菲想出計策,才最終破解,他以爲後來魏團長他們一大泡尿已經把這玩意兒都給澆滅了,沒想到在趙興忠這裡還有一顆。
這顆圓球懸掛在植物頭頂中心,就跟人大腦所在位置一樣,圓球四周被植物生長出的細微脈絡完全包圍,這些枝條似乎已經深入到圓球內部,就像個人造神經網絡一樣,藍光映射出來,他發現這些細枝條都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面充斥着粘稠液體。
趙興忠此時把手伸進第一個桶裡,從裡面撈出同樣黏糊糊的漿狀物,往植物身上塗抹,他聞到一股甜膩的味道,感覺桶裡裝的應該是濃糖漿,趙興忠把糖漿均勻塗抹在植物體身上,從上到下,動作極爲嫺熟,很快這個像人的東西身體表面就被糖漿完全包覆,趙興忠一邊塗抹,同時嘴裡使勁吹氣,糖漿本來粘稠,被他吹拂一遍後,體表就呈現半凝固狀態,顏色也變成淡黃色,從遠處看,真像是人的皮膚。
糖漿塗抹完畢,趙興忠吹了聲口哨,臉上流露出滿意之色,他輕輕咂吧着嘴,眯着眼睛欣賞着自己的“傑作”,然後給它穿上衣服,又一個“小野”就呈現在王登學眼前。
接着趙興忠拍了拍植物人的額頭,嘴裡輕聲唸叨:“好了,可以走了!”說也奇怪,植物人竟然兀自坐起身,然後扶着他的胳膊,動作僵硬地站起來,然後拖着筷子一般的腿,往門口走去,隨即離開。
“原來如此,所謂的每天死一次,原來是趙興忠在搞鬼!”他目睹了小野“復活”的全過程,一個謎題就此解開,心說鬼子還真是狡猾,只派個漢奸躲在假營地裡,弄個假人就想冒充一箇中隊。
同時他也明白爲何薛半仙會說自己半夜聽到詭異音樂聲,這些靈魂球如白小姐所說,都是日軍戰死士兵的意識封存,都是些死硬派軍國主義分子,它們唯一會爲之興奮的,就是日本軍歌,薛半仙聽到的音樂,其實就是這種歌曲,只不過他從前沒聽過,音樂調子又很難聽,被他當成了喪歌。
事情到此還沒完,趙興忠擺弄完植物人後,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滿樹懸掛的乾癟人皮上,只見他不厭其煩地把所有幹皮都收集下來,這些人皮很輕,倒不用費力氣,只是掛得比較高,有時候需要踩着凳子才能夠到。
半個小時候,地上堆積了上百張同樣的皮囊,像小山一樣,把趙興忠圍在當中,人的皮相很奇怪,懸掛的時候,縱然裡面是空的,看上去也不算彆扭,一旦攤開放到地上,就像是壓扁的麻袋片一樣,人的臉就顯得更寬,五官比例全都變了,怎麼看都覺得這不是人,分明像個怪物。
但趙興忠卻滿不在乎,被圍在上百張皮子中間,還有心情哼歌解悶,他真是麻木了,看着小山一樣堆積的皮囊,王登學卻驚悚得脊背冒冷汗,他倒不是害怕這些雷同的臉,而是恐懼這個假兵營絕不是這兩天才出現在這裡的,以小野每天上吊一次推算,這個詭地在谷娘娘冤至少已經潛伏兩個月以上了,這麼長時間裡,部隊偵查員竟然對此一無所知,要不是自己今天冒險進來,只怕大家還矇在鼓裡。
而且事情也不像趙興忠昨天對薛半仙所說的,自己是揹着小野太君過來查看地形,他們既然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地形自然無需半夜去勘探,這說明趙興忠昨晚對薛半仙說了謊,他的真實目的其實是爲的把薛半仙引到別處,恐怕也是怕他發現兵營裡的詭秘。
由於皮子堆得牆一般高,趙興忠的身體完全被擋在裡面,爲了看清他在裡面到底幹什麼,王登學繼續匍匐前進,爬到皮子跟前,然後像依靠掩體那樣,支起身體,但依然貓着腰,順着縫隙往裡張望,發現趙興忠此時正捧着一張人皮,像吹氣球一樣往裡面吹氣,人皮的眼睛和口鼻部分都被他用糖漿糊住,上面還點出黑眼珠,吹脹的人皮真和活人毫無二致。
他每吹好一個,就把它放到自己身後,沒過多久,趙興忠身旁就站了十幾個這種空皮氣囊,個個栩栩如生,王登學心說這就是小五他們發現的敵軍士兵,也不怪偵查員失誤,只要距離超過十米,任何人都沒法分辨這些人到底是真是假。
“讓你睡覺不睡,大半夜的,跑進來瞎看啥?”趙興忠突然停下手裡活計,伸直脖子喊了一聲。
王登學心裡一驚,本能反應就是轉身要走,就聽趙興忠又發話了:“既然睡不着,也別光站着看了,過來和我一起幹活吧!”
王登學感覺自己雙腿發麻,心想剛纔自己偷窺的時候,並沒發出一點聲音,趙興忠怎麼感官就那麼靈敏,能察覺出自己的存在呢?他覺得此人不簡單,不知他是否看破了自己的僞裝,同時叮嚀自己先不要聲張,遂依然裝做傷號步伐,來到他跟前,想看看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