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一天前的氣味結像,場景將變得脆弱,也就是說,一個輕微的干擾,就會引發裡面人或物的重大變化,蝴蝶效應在這種非穩定系統中,將變得很明顯。
陳菲菲自然知道這一點,但義無反顧,在山崎玉行走的過程中,昨天乃至更早些的氣味分子,都被圓球收集起來,剛纔她一直把這些味道放在備選區,現在該發揮它們的作用了。
她一直閉着眼睛,沉浸在自己頭腦中構造的醫院大樓裡,胡魁剛纔悄悄消失在陰影中,她心想此人肯定躲到更黑暗的地方去了,而自己就是要順着他遺留下來的氣味,持續追蹤。
既然是二次成像,爲了避免之前所有信號的干擾,需要把剛纔已經構件好的東西都拋棄掉,也就是說,此時她的腦子裡,只有昨天的氣味信息,這也是場景脆弱的原因,這些味道都很微弱,在她的腦子裡人爲地把它們增強,這帶來了很多不可預知的因素,很危險。
走廊依然是原來的走廊,只是更加昏暗,在夜晚,月亮被流雲遮住了一半,眼前一切都是朦朧的,醫院沉靜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站在走廊盡頭,那裡有一扇窗,狹窄逼仄的破木頭窗框孤單地在搖晃,萬般寂寥中,唯有一點動。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廊還有旁邊的房門都破爛不堪,到處透着陰冷,就連儲藏間門牌,都像是殘紙糊上去的一樣,上面字跡模糊不清,到處都是灰暗的,她沒見過地獄的模樣,如果讓她憑空去想,她覺得眼前的場景,也許就差不多吧。
她知道胡魁的軌跡依然存在,只是自己還沒看見,順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對面就是樓梯,剛纔胡魁就是在這裡消失的,她來到拐角,地上常年沒人打掃,留下厚厚一層灰土,就在樓梯口那兒,她發現了腳印,四十二號鞋碼,胡魁腳上穿的布鞋,就是這個尺碼。
回頭看看,身後的塵土一片凌亂,說明剛纔這裡發生了激烈的打鬥,她不陌生,怪物就在這兒被撕破皮,可掉落一地的骨頭卻不翼而飛,一定是胡魁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走了,於是她順着腳印往下走去。
腳印一直順着樓梯向下延伸,到了地下室那層,樓梯依然存在繼續通往地下,而腳印就在這裡消失,她記得正常情況下,這裡通着防空洞,不過常年沒用過,那裡原本是個小門,平時都被放置的雜物堵死了,雜物很多,都裝在大木頭箱子裡,可如今來到門前一看,發現這幾個軍綠色的木箱子竟然被人搬開,這些箱子少說也有二百多斤,平常就算是男人,力氣不夠的,也沒這麼大能耐,胡魁身材結實,搬開箱子的除他外,再無旁人。
這扇門虛掩着,她輕輕推了一下,門無聲地打開了,裡面又黑又潮,一股黴腐味道撲鼻而來,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加速狂跳,面對着未知的恐怖,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儘可能穩當地邁開小腿,繞過盤亙於地面的雜亂物品,悄沒聲地鑽進防空洞地道中。
剛進去的時候,這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只能摸索着,一點點往前行進,纖纖素手扶着牆,感覺青磚砌成的牆壁又溼又滑,一不小心就會失去平衡,她咬着牙,指甲都摳進了磚縫裡,很快指尖就覺得黏糊糊的,手指也許破了,正在滴血,她無暇顧及。
走了一段時間,眼睛適應了黑暗,也能漸漸看清地下的情景,樓梯又延伸了十幾級後,地面變得平坦,這裡已經是防空洞隧道,頭頂上開着幾扇天窗,就憑着些許微弱光線,她才得以認清腳下的路,地道里一點風都沒有,快到盛夏時節,這裡依然陰冷無比,地下沒有四季輪迴,地下沒有晝夜更替,這裡一切都是平靜的,平靜地讓她總想到一個字:死。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喘息的聲音,來自前面不遠處,那是男人的聲音,粗重遲緩,“看來胡魁真躲在這地方!”她心想,爲了不打草驚蛇,她更加小心地挪動着步子,又往前走了幾步,正好遇到一個拐角,她躲在拐角後面,往裡探頭張望,果然,胡魁就蹲在離她三米外的地方,手裡擺弄着那個小骷髏,黑暗中,一點紅光格外顯眼。
他蹲在地上,一邊抽着煙,一邊對着骷髏喃喃自語,聲音很小,不知說些什麼,亮光就來自於他手裡的菸頭,正好讓她看清其舉動,胡魁不知是在哭還是笑,反正表情極爲古怪,在他腳底下,還放着做木工用的刨子和銼刀,這些物件平時都放在門口雜物箱裡,他進來前還把箱子裡的東西翻看了一遍。
一開始陳菲菲還沒明白他拿這些木工工具幹什麼用,只見他又狠狠吸了兩口煙,然後把菸頭惡狠狠摔在地上,也沒去踩滅,然後把骷髏放在自己腳底下,順手抄起了刨子,藉着菸頭微弱的亮光,她發現他眼裡閃爍着淚光。
隨後她就明白他爲什麼要哭了,見他重重嘆口氣,然後把刨子舉過頭頂,貼着自己的頭皮,順着頭頂,用力往下切,疼痛讓他失聲叫起來,刻意壓低聲調,怕被人聽見,但刀刃切開皮肉的聲音,讓三米外的她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瘋了嗎?幹嘛要自殘?”疑問隨之產生,使勁捂住自己的嘴,不能發出一點聲響,胡魁儘管慘叫着,痛苦不堪,可沒有一絲停手的意思,刨刀鋒利,順着他半拉腦袋畫了個圈,把一半頭皮都切下來,但還沒切斷,剩下一絲皮肉掛在他頭上,耷拉下來,搖搖晃晃還滴着血,現場血腥不堪,他被疼痛刺激得倒吸涼氣。
可一切還沒結束,放下刨子,他又撿起鋼銼,這東西頭部尖尖,上面佈滿金屬芒刺,他胳膊哆嗦着,把銼刀放到頭頂,那裡現在只剩下骨頭,天靈蓋袒露在外面,他讓銼刀尖對着自己顱骨的骨縫,用力往下壓幾下,刀尖嵌進去,整個銼刀就此固定,然後慢慢拿起刨子,像掄錘子一般,舉着沉重的刨刀往鋼銼尾部狠砸,一下,兩下,三下,聲音又重又悶,每砸一下,他喉嚨裡都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就像夜貓子夜半的哀鳴一樣,尖銳淒厲,像哭又像笑,也就是陳菲菲膽子大,承受能力強,換做旁人,這會兒早被嚇得癱成爛泥一團了。
沉重撞擊下,他的頭骨發出脆裂的聲響,這和屠夫砍骨頭一樣,頭骨從側面破碎成渣,血絲飛濺,粗糙的銼刀一點點深入下去,把骨頭上的縫隙越撐越大。
胡魁砸了幾下,半拉頭骨都被砸開,裡面紅的白的一塊往外漏,他也不着急,扯下懸掛在半空的頭皮,把溢出的腦子接好,像包包子一樣把這些東西團成一團,然後裹在骷髏身體外面,他做這些的時候很細心,像在完成一件精緻的藝術品,每個折角都會認真攤平,最後骷髏被他撕裂的頭皮完全裹在裡面。
之後這個類人的傀儡就被隱藏在陰影中,她就算沒看到皮肉分裂的過程,也能猜出大概,之前她總是懷疑藍玉如,其實胡魁也被注射過分裂藥水,這點她倒是疏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之所爲,難怪每天晚上都見不到他人影,原來一直躲在防空洞裡,暗自搞把戲。
眼前的場景慘不忍睹,剛弄完這些,他手中的刨子和銼刀都掉在地上,他捂着腦袋,滿地打滾,疼得渾身不停抽搐,縱然光線極爲微弱,她都被這情景刺激得乾嘔起來,幸好這時的胡魁瘋了一樣翻滾着身體,聽不到拐角後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疼痛好像緩解了不少,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原來頭上那可怕的傷口,竟然兀自癒合了大半,但頭頂被鑿開的骨頭尚未閉合,從頭頂上還能看到他的腦子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