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長,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渡邊陰陽怪氣地說道,“天氣熱起來後,人們也活躍起來,躲在老百姓家裡,很容易被發現,而躲在垃圾堆裡,卻可以時刻覓食,平時人們路過,誰也不會往那種骯髒的地方留意的,倒是我,細心留意,才發現她的蛛絲馬跡。”
對這種逮着機會就臭屁的人,她心有不屑,但沒表現出來,和渡邊一起進入停屍房,憲兵隊是個好似炮樓般的哥特式建築,尖頂窄邊,空間就體現在上下高度上,這棟建築每層地方都不大,看上去也不高,可是足足有五層,樓上三層,樓下兩層,停屍房就位於地下二層。
一下去就感覺胳膊發涼,這地方的深度堪比防空洞,就算是盛夏時節,停屍房裡也足夠陰冷,而且四周沒有窗戶,走在石板地上,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裡,啪嗒啪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入耳內,更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來到停屍房,神秘女人的屍體就躺在水泥臺子上,屍體已經被清洗過,裡裡外外還拿福爾馬林仔細擦拭了一遍,身上的污垢都已經洗乾淨了,只是屋裡全是甲醛味兒,她剛進門,被這股味兒噁心地得差點吐出來,不光是她,連肚裡的孩子都察覺出化學品的危害,從裡面不停地踢她。
女屍披散着頭髮,由於整個身體都被高壓水槍沖刷過一遍,一頭烏黑長髮沾溼後,如章魚觸角般在臺上伸展開來,順着兩側臉頰,纏繞在脖頸上面,其實她的皮膚很白皙,頭髮又極黑,襯托得那張面孔格外顯眼,女人那張醜臉因爲臨死前的痛苦而變得更加扭曲,兩者疊加起來,好似一幅濃墨重彩的抽象畫,多年以後,她早已經忘卻這張臉上的所表達內容,只記起這驚世駭俗的表現形式。
她強忍着湊到跟前,繞着女屍轉了一圈,當轉移到她左臂位置的時候,發現那條胳膊完全是個畸形,又短又小,和右面的手臂一點不成比例,就好像壁虎尾巴被切斷後,重新生長到一半的樣子。
記得不久前,就在這棟小樓之前,幾名怪客從天而降,劫走了渡邊一郎,其中一人的胳膊被齊根切下,他們在大船上清點屍體的時候,所有人的四肢都很完整,當時他們一致認爲,受傷的怪客逃走了,只是不知道躲在哪裡,再想想跟隨紅美子一行來到永定的顏***,總共是五個人,可算上紅美子,一共死了四個,最後一個不知去向,而且那女人的顏色代號正好是藍色。
如果說眼前這女人就是劫持渡邊的怪客,隨即就產生疑問,她的胳膊既然能迅速癒合,就說明她也注射了細胞分裂藥物,據陳菲菲所知,但凡打過藥的人,對刀槍造成的傷害並不懼怕,可渡邊卻說他們擊斃了神秘女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看看女人的傷口,可從正面看去,她的胸口和肚子都很平整,雖然皮膚上有淤青,可沒找到破損。
“難道傷在後背?”她小聲嘟囔了一句,旁邊耿長樂聽罷,出於好心,怕她離屍體太近,少吸入些化學品,就過去想把屍體翻過去,讓她看看後背情況。
就在耿長樂靠過去的時候,她背後那根大筋突然劇烈地跳了兩下,緊接着心中突然感覺異常煩亂,那種感覺就好像感受到女屍所發出的氣場,而且距離越近,這感覺越發強烈,隨後,她發現女屍眼皮突然動了一下,眼角微微撩起來,黑色的瞳仁裡,一道寒光閃過,正好和她四目相對,然後趕緊閉上,動作很細微,他沒注意到,可陳菲菲看得真切。
“小心,別靠過去,她是裝死的!”陳菲菲大聲喊道。
耿長樂聞訊一楞,就在電光火石間,神秘女人突然從臺子上躍起,她的身體很柔軟,但很有彈性,這一跳力道十足,不禁讓她想起一個詞:魚躍。
這一刻,她全明白了,敢情這位假藍英就是突襲渡邊一郎的神秘怪客,紅美子五***中缺失的一人,一直隱藏在城裡的日本特務。
那女人跳起來後,不去抓耿長樂,卻單單朝她而來,伸出僅有的那條胳膊,岔開五指,直奔陳菲菲面門而來,耿長樂見勢不妙,平地運氣,大吼一聲,不管怎麼着,得先從聲勢上震懾住對方。
要說這嗓子還真管用,那女子本來氣勢洶洶,再加上她蓄了很長的指甲,就憑着她的彈跳功夫,一躍之間,就能把最長最尖銳的指甲扎進陳菲菲的眼眶裡,要真是那樣,也就不會再有後來發生的事兒,幸虧耿長樂這聲吼叫,再加上陳菲菲那獨一無二的第六感使得自己早有準備,讓她在橫撲過程中身體側歪了一下,偏離目標,沒有得逞,藉着偏差,卻剛好抓住了陳菲菲的肩膀。
時值暮春初夏,天氣已經暖和,可陳菲菲作爲孕婦,依然很注意保暖,即便是在人間四月天,也穿了件淡黃色卡其布的短風衣,很肥大的款式,剛好可以遮住她的肚子,由於今天外面實在熱,因此她下來的時候,只是隨意把衣服披在後背,像穿斗篷一樣,手都沒往袖子裡伸,這會兒衣服恰好被對方抓住,她只顧發力,把衣服往自己懷裡拉扯,不想陳菲菲就勢轉了一圈,那女人手裡只留下一件衣服,並沒有抓到陳菲菲的身體。
人皆有羞澀之心,她原本身無寸縷躺在水泥臺子上,抓到衣服後,馬上披到自己身上,拉緊束腰帶,看着總算正常些,這會兒耿長樂已經調整好狀態,捏緊拳頭要對付她。
之前兩人已經在眠月樓交過手,她自知不是耿長樂對手,根本無心戀戰,屋裡空間狹小,她的彈跳無力施展,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剛一出手,就被他抓住僅有的胳膊,咬牙用力一撅,就聽“咔吧”一聲脆響,她的肘關節反向彎成了九十度,耿長樂把她胳膊硬生生撅折了!
女人疼得直呲牙,本就赤手空拳,此時再無可以抵擋對方鐵拳之物,只見她虛晃一招後,找個空隙突然跳到門口,和渡邊擦身而過,當時渡邊完全懵了,都說一物降一物,自從上次被捉,他是真被對方的氣場給鎮住了,先前能“擊斃”她,完全是上了她的當,這會兒面對面,而且這女人已經沒一點攻擊手段,可他依然半張着嘴,就像小雞見了老鷹,雙臂不住地篩糠,完全一副等着捱打的相兒。
也幸虧那女人心思不在他身上,只是貼着他身子擠出房間,往外跑去,陳菲菲這時反應過來,決不能讓她跑掉,急促地喊了聲:“快追!”吩咐耿長樂緊跟在她後面。
耿長樂跑上馬路,見一個淺色身影赤着腳直奔火車站方向而去,他也不遲疑,兩人一前一後,在大街上飛速奔跑,在他身後,渡邊緊緊跟隨,陳菲菲由於身子不便,在門口叫了輛黃包車,這幾個人行在街上,構成一道奇怪的風景:兩個女人一頭一尾,中間夾雜着兩個男人,赤腳的,皮靴還有車輪,在街道上留下印記。
沒過多久,就到了鐵路旁,那女子沿着路軌繼續往前跑,耿長樂就在後頭追,直到她跑到隧道口,火車失蹤的地方,她毫不猶豫鑽進了黑暗之中,可他稍微猶豫了一下,腳步放慢,心想反正後頭還有人,大不了把隧道兩個出口堵住,諒她也跑不出去。
這個念頭剛浮現出來,怪事又發生了:女人跑進隧道後不久,他就發現幽暗的洞窟裡燈光閃爍,隨即一輛無聲的火車沿着鐵軌,緩緩駛出,那女人就站在車頭上,他見狀大吃一驚,由於本身站在軌道上,此時趕緊躲到旁邊,就看女人神秘地笑起來,從車頭上跳下去,兩人就此被火車隔開,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龐大的列車在行駛的時候,根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連路軌都沒有絲毫震動,他不知緣由,也不敢貿然靠近,只能任憑女人慢悠悠往車站裡走去,當陳菲菲和渡邊趕到的時候,她恰好站在隧道口那裡。
陳菲菲頓時愣住了,因爲眼前的場景讓她再次想起報紙上的照片,這會兒那女子所站的位置,就和照片上一模一樣,而火車也恰好就在那個位置,很快火車開走了,神秘女子也消失在他們視野中,但車站裡突然變得悶熱起來,也許是他們跑得身體發熱,每個人都頭上都止不住地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