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到車廂頂上伸下來一隻小手,三根指頭兩長一短,在空中兀自划動,底下的人一言不發看着這隻手,只有薛半仙額頭上冒出汗珠,陳菲菲打眼一掃,這羣人都好似套了假面一般,真不知道他們心裡是紅是黑。
她看到其中有個士兵仰頭的時候,脖子不自覺地拗了一下,左右歪着腦袋擺起來,肩頭和脖子連接處嘎巴作響,這舉動讓她想起了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片段,也就是月夜伏擊紅色怪人的經歷片段,這段記憶中,有一些是她和薛、魏、寧所共同經歷的,就是目擊紅色怪人騎狗偷銀碟的那段,可之後的她的記憶就爲自己所獨有,看到兩個人站在樹後,她可以肯定這兩人都不懷好意,其中站在前面那個人窩脖子的動作和眼前這士兵的動作一樣,她突然有種感覺,既然是在意識幻境之中,這個人很可能是月夜黑衣人僞裝的,她自己潛入山崎玉意識的時候,也會通過換命來改變身份,那人既然能潛入村莊,爲什麼不會潛入駐地?她覺得這個兵很可能就是那人僞裝的,想到這裡,她突然出手,一把把那人抓到跟前,那人悴不及防,根本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突然揪住自己的脖領子,剛“啊”了一聲就被她拉到自己跟前,薛半仙見她動手,也忙不迭幫忙,連推帶搡把他牢牢按住。
那人慌亂中被拉到她跟前,就見她朝自己冷笑一聲,還沒弄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見她笑眯眯從身後掏出一個墨綠色的鐵皮圓筒,頂上還有金屬天線,這分明是銀碟的遙控器,那人見到此物,卻突然尖着嗓子發出一聲驚叫,舉足無措,兩隻胳膊在空中劃拉起來,同時擡起頭,面帶恐懼地看了眼頭頂上伸下來的小手。
陳菲菲爲的就是看他反應,先是聽他驚聲尖叫,她覺得但凡男人很少出現尖叫的情況,又是當兵的,這情況着實罕見,又疑惑於他爲何會驚慌,遙控器能控制紅色小人爆炸的秘密,除了在田王莊親身經歷的四人知道,這幾個兵沒見過,爲啥見了遙控器就去那看頭頂上的手?肯定是知道這裡面的厲害關聯。
“你怕什麼?”陳菲菲冷笑着向他逼近,同時拍打着手中的遙控器。
“你別,別亂按。”那士兵結結巴巴想往後退,薛半仙上前一步,頂在他身後,讓他再也沒路可退。
“你知道我這麼亂按,會有什麼後果嗎?”她用帶有挑釁的眼神看着他,有意把他皮相後面的本色榨取出來。
“你會把鬼魂招引出來的!”士兵喊道,“快把她抓住!”這話是給自己身後那三個說的。
可薛半仙死死擋在他們中間,車內空間本來就狹小,他們根本擠不過來。
“這是遙控器,怎麼會招出鬼魂?不是用朱貼才能招來鬼嗎?這鬼招得也太容易了吧?”她步步緊逼,“你是不是知道我按下去會有更可怕的後果?怕你的臉保不住了吧?”她說話的時候手裡一直不停擺弄着遙控器,那人眼巴巴盯着她,神情惶恐。
“我看你倒像是潛入軍隊內部的特務!”她聲音嚴厲,那人沒想到剛纔還瀕臨崩潰邊緣的她怎麼翻臉就和翻書一樣快,不成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爲的就是從不同角度看出這四個人皮下隱藏着的人性。
“我不是...”他的聲音早沒了底氣,魏團長此時也愈發覺得他可疑。
“讓我剝開你的皮,看看裡面到底藏了個什麼東西吧!”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鋒利的鐵皮,許是頭頂上那隻手伸進來的時候,從車頂上撕破的鐵皮吧,總之就握在手裡,邊緣在燈光映射下泛着寒光,雖然很薄,可破皮開膛不在話下。
那士兵早已嚇得面如土色,身後那三個兵一看急了,就想推開薛半仙,然後擁過去拉人,薛半仙看他們三個氣勢洶洶的架勢,心想自己這小身板可招架不住,正着急的時候,魏團長突然低吼了一聲,這個強壯漢子喉嚨裡的吼聲宛如虎嘯龍吟,就這一聲把三人嚇得再邁不開步子。
魏團長棱着眼睛看着那三人,他的態度很明顯:誰要敢過去那自己那雙鐵錘般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這仨兵一下傻了眼,眼看自己的同夥要在她手裡被活活剝皮,其中年長士兵趁人不備,使勁踩了寧文吉一腳。
即便沒人踩他,寧文吉也在暗自着急,陳菲菲的心思不是常人所能揣測的,他趕忙對魏團長說,她此舉分明是生怕自己行跡敗露,故而殺人滅口。
魏團長一直板着臉,面無表情,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他覺得陳菲菲這麼做必有其道理,那人被她抓着,自然要拼命掙扎,她自己肚子大了,不能再貼身和他糾纏,這項工作就由薛半仙來做,只見他轉到士兵身後,巧妙地反扣住他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彎腰低頭,再也無法掙脫,她見狀心裡暗自竊喜:薛半仙自從參軍後,各方面進步幅度都很驚人。
那人被薛半仙壓在身下,嘴裡一直罵罵咧咧,陳菲菲手裡捏着鐵片,也不和他廢話,過去在他脖子上橫着抹了一下,一股血流噴涌出來,濺了一地。
“薛半仙,你來做法,這是他的血,我想看看這血裡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經歷。”她看着滿地鮮血,淡然說道。
薛半仙心裡一驚,清楚自己沒這本事,既然她吩咐下來,只得裝模作樣擺起架勢,車廂地面上佈滿浮土,鮮血滴到土上,他嘴裡小聲唸叨起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咒語,就看到浮土和血液卻無法融合,兩者如同油和水一般,在地面上形成八卦圖案。
他自己看到這情景都驚呆了,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本事,陳菲菲見狀更是確定了自己絕對不在現實世界裡,而是在意識的世界,在這裡沒有絕對的科學法則,只有相信和被相信,八卦圖案在薛半仙嘴裡念念不斷的咒語作用下,竟然變成了紅黃混合的畫面,血和土都成了畫面的輪廓,畫面迅速地切換着,在她大聲招呼下,衆人都圍攏過來,幾個腦袋湊在一起,都盯着地面山變換的畫面,這些畫描述的都是田王莊的場景,而且都是他們記憶中的盲點,他們在畫中看到了空中浮現的巨大氣球,還有氣球下面的**箱子,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畫面,不過所有的畫面都是場景的截面。
陳菲菲仔細審視這些畫,雖然這些場景能補充到自己的記憶中,可依然支離破碎,看不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對此有些失望,再看那士兵,雖然脖子上被劃出一道致命傷口,但只噴出了一小股血流,隨即傷口就乾枯了,她覺得這也不合常理,似乎裡面還套着一張皮。
那人依然在手中,她決心把他身上的皮全都剝開,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無論如何,在開刀之前,她就認定此人絕非常人,此刻她更要確定這人到底是何怪物,那人掙扎了一下,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叫聲,冷笑着瞟了她一眼,她沒吭聲,只管用鐵皮切開士兵的臉頰,刀鋒劃過之處,從裡面透出一絲綠色亮光,她被光線照得眯起眼睛,就在此時,意外情況發生了。
手中的士兵突然痙攣起來,好似中了邪一般嘴裡噴出白沫,一秒鐘之後他臉上的傷口突然變大,而且張開,從裡面發出的光線更加刺眼,她一個沒留神,就發現此人身上貫穿一道細長的豁口,接着從這道豁口裡突然冒出一個人形身影,這人噌地一下從她手中的人皮裡竄出來,緊接着撞開車門,跳入車外漫天大雨之中。
“魏團長,看出他們是什麼身份了吧?”陳菲菲舉着手裡的空皮囊,冷笑着看着剩下的三人。
魏團長如炬的目光立即火辣辣地投射到那三人身上,拳頭攥得青筋暴起,正準備像孫猴兒捉妖一樣,把他們揍出原形,還沒等他舉起拳頭,那三個動作比他更快,一眨眼的功夫,車門又晃了三下,車廂裡又剩下他們四個人,寧文吉看着晃動的車門嚥了一口吐沫,似乎在後悔自己腿腳不夠快。
“他們都跑了,你咋沒跟上呢?”陳菲菲面帶嘲諷地看着他。
寧文吉斜着眼,嘴動了幾下,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以後再跟你算賬!”她強忍着把心裡的火壓下去,現在還不是對付他的時候,魏團長也心知肚明,只是問她那四個是不是奸細?現在又該怎麼辦?
她笑着解釋說,奸細是明顯的,至於該怎麼辦,她能認出剛纔從皮裡逃走的人就是那天晚上跟在自己身後的神秘人,看來還一路跟到了駐地,自從壓魚觀遇到紫衣女人以來,她就疑心永定城裡隱藏着一連串以顏色爲代號的日本特務,剛纔那幾個也不例外,要想得知他們的動機,就得知道自己丟失的記憶去了哪裡,她忽然意識到,其實就在這兒,馬上就有辦法讓衆人恢復丟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