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芝被他夾得難受,但還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他的肩膀已經被壓得嘎巴嘎巴作響了,心裡尋思再被他夾一會兒,自己的骨頭架子就要散架了,但他沒有別的選擇,所以只能暗自叫苦。
就在這時候,他們來到鐵皮房子跟前,陳菲菲有意放慢了腳步,眼睛死死盯着屋頂看,直到看到屋頂上那隻貓,她心裡纔有了底,心想今晚就靠你了。
這隻黑貓的眼睛在晚上月光的照射下,看不到一點光芒,就和它頭頸上的黑毛一樣隱秘於夜色,而且就在野口谷河走到房子近前的時候,這黑貓還很適時地叫了兩聲,引得野口擡頭看了一眼,結果四隻眼睛對在一起,野口的身體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看到那兩隻黑色的眼睛讓他想起了前天晚上那雙眼睛,同樣的顏色,從上往下就這麼看着他。
突然,宛如房頂上憑空飄起一件黑色短斗篷,忽地一下就蓋到了黑貓身上,黑貓的頭正好從斗篷的領口那裡冒出來,斗篷上面有一個帽兜,正好包住了黑貓的耳朵和後腦勺,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身體乾癟的小孩子趴在房頂上一般,只露出兩隻漆黑的眼睛,加上黑貓淒厲的叫聲真的如同嬰兒啼哭,這幾樣要素加在一起,構成的場景的確嚇人,陳菲菲自己就被嚇到了。
她斜着眼睛觀察着野口的反應,發現他一動不動愣在原地,胳膊仍保持着夾着王桂芝的姿勢,眼睛死死盯着那黑貓看,眼珠都一動不動,嘴角輕微地抖動了幾下,王桂芝也幾乎同樣的姿勢,不出聲。
從野口的反應上看,陳菲菲覺得他肯定是和神秘人見過面的,因爲從他臉上看不到那種驚訝的神色,有的只是畏懼,就是那種做了虧心事的畏懼,生怕鬼魂索命的畏懼。
又過了幾秒鐘,鐵皮屋頂上“啪”地響了一聲,只見那隻黑貓對着他們往前邁了一步,從下面往上看,就彷彿這個小人趴在屋頂上往前爬了一步,磕得屋頂鐵皮啪嗒作響,陳菲菲心裡默默盤算着時間,就聽見每隔幾秒鐘,鐵皮屋頂就會發出“啪”的一聲,黑貓就這樣一直往前邁着步子,一直走到鐵皮屋頂的邊緣。
原來這就是陳菲菲和耿長樂在下午做出的東西,爲了嚇住野口谷河,讓他相信鬼魅就在他身邊,而不是八路在搞破壞,陳菲菲想出了一個辦法,她按照自己在李山印象裡看到的情景塑造了神秘人的形象,找了一塊黑布胡亂縫了幾針,就成了黑貓披着的斗篷,臨來這裡之前,耿長樂事先在醫院房頂上捉了這隻黑貓,爲了讓它的眼睛看起來是黑顏色的,陳菲菲特意給它做了個眼罩,用這個眼罩罩住黑貓的眼睛,然後把黑色的眼睛畫在上面,昨晚這些準備工作後,就帶着它和幾塊磁鐵,一根粗大的錢香還有幾根長短不一的細香還有繩子來到這間破房子裡。
陳菲菲來了之後,兩個人開始佈置這些東西,首先要給黑貓腳上綁上薄鐵皮,鐵皮要剪得不大不小,剛好讓貓爪子露出來,然後把磁鐵吸到鐵皮屋頂內部,按照貓的步子長度擺成兩列,磁鐵上綁繩子,繩子下端綁一塊小石頭,石頭的重量要剛剛能把磁鐵墜下來,之後每根系了石頭的繩子再用另一根繩子兜起來,這根繩子的兩端固定在屋子裡,繩子跟細香搭在一起,細香再跟粗錢香搭在一起,這些都佈置好以後,他們把黑貓放到房頂,由於磁鐵的吸力,黑貓被困在屋頂動彈不得,他們離開前點燃了那根粗大的錢香,錢香的長度是經過測量的,確保它能在下午的大部分時間裡一直燃燒,這段時間也就是從他們離開到陳菲菲勸導谷口去妓院尋歡的時候。
當他們出門以後,錢香也燃燒殆盡,但是幾根細香同時被點燃,第二輪計時開始,當他們到達鐵皮房子跟前的時候,第一根細香燒盡,同時交叉的繩子中一根被燒斷,石頭帶着一塊磁鐵落地,房頂上一個小彈簧頂着那件斗篷,磁鐵掉落後,彈簧繃直,斗篷就披在了黑貓身上,然後其他繩子相繼被細香燒斷,磁鐵不斷地掉落,黑貓得以邁開腿,不過一次只能邁一條腿,它無法轉向,只能沿着設定好的軌跡前進。
眼看着黑貓一步步接近鐵皮屋頂邊緣,吸在屋頂的磁鐵只剩下兩塊,而它們將在幾秒內相繼掉下,陳菲菲心裡默唸着時間,同時開始醞釀情緒,當聽到最後一聲“啪”的時候,她閉起眼睛,放開喉嚨大聲尖叫,這尖叫聲也擊潰了野口谷河的最後一道防線。
他從褲兜裡抽出手槍,對着屋頂連開數槍,一邊開槍一邊用日語大聲叫喊着,陳菲菲聽到他喊的是孽障離我遠點這類的話,他開槍的時候根本沒有瞄準,完全是胡亂打的,等到他平靜下來,屋頂上早就空無一物,此時耿長樂趁着混亂大喊着別跑站住之類的話衝進了鐵皮房子,他在房子裡偷偷划着了火柴,然後點燃早已經備好的廢紙破樹枝,待到火焰燒起的時候,大叫了一聲:“不好,着火了!”等到他跑出來,鐵皮屋子裡早已是一片火海。
野口谷河打光了手槍裡的所有子彈,慢慢冷靜下來,他叫來後面的情報員,神態慌張地問他剛纔有沒有聽到周圍有無線電波的聲音?
情報員面帶疑惑,搖着頭表示沒聽到,陳菲菲心裡暗自得意,自己設計的局就是讓他看不出有無線電活動的痕跡,爲此她放棄了控制效果更好的電磁鐵和無線電遙控器,而是使用了原始的火燒繩子計時方法,看野口受的刺激不小,估計從心裡認定永定縣是座不祥之城了。她覺得野口谷河的過激反應正源於他對自己罪孽的極度恐懼,“自己不作孽,不怕鬼跟隨。”她心裡不停唸叨着這句話。
儘管如此,她還是裝作十分驚恐的樣子,圍着野口手足無措:“太君那是什麼?嚇死我了!”她輕輕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顯得呼吸急促。
野口故作鎮靜地說:“不要怕,不要怕。”他嘶啞的聲音在寒冷的冬夜顯得蒼白無力,王桂芝半天說不出話,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黴運還在延續。
“今天都怪我,非要去什麼眠月樓,結果讓太君看到了不潔的東西,掃了野口太君的興!”陳菲菲輕聲囁喏着,偷眼觀察野口的態度。
“陳小姐,這哪能怪你?”野口有氣無力地答道,接着不斷重複着一句話:怎麼會這樣?陳菲菲第一次看到這個施暴狂顯露出他虛怯的一面。
“太君咱還去眠月樓嗎?”陳菲菲實在猜不出王桂芝腦子裡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問出這麼不開眼的問題出來。
“眠月樓?你還想找花姑娘?八嘎!”野口谷河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桂芝的臉上,即使在夜裡,也能看到他黃瘦的臉上赫然一個紅色的大巴掌印。
“馬上回憲兵隊!快!”野口給手槍裡重新上了子彈,他不敢在此停留,帶着王桂芝和那個情報員,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去,走的時候竟然對陳菲菲一句話都沒說,顯然他已經把她全然忘在腦後,鐵皮房子的大火已經開始熄滅,裡面本來就沒啥東西,一把火過去就空無一物了,徹底成了破房子,連僅有的薄鐵皮屋頂都被燒出了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