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章淡然一笑,並不答話,拿起酒杯道:“難得今日爲秦將軍接風慶賀,何必提及打打殺殺,來,我夏之章敬在座各位一杯。”數語間,輕描淡寫便化解了窘局。
待得衆人喝完這杯酒,紀霜霜也含笑道:“秦將軍雖我的麾下之人,但臘月奪魁大會乃是各帥府之事,最終派誰出戰,是由我父帥來決定的。”同樣輕輕一卸,不着痕跡便將決定留到最後。
黃延和道:“好好,難得的宴會,怎可缺了聲樂。”他吩咐兩聲,很快站在他身後的管家就出去準備。不一會,七八個妙齡少女從側廳走了進來,先是向各人行了禮,隨即開始了歌舞表演。
這幾個少女個個都相貌不俗,身着輕紗,頗爲暴露,輕歌曼舞間,露出雪白的粉臂與大腿,在場多數的男人都被吸引住了目光,秦陽見高寵依然不緊不慢地動着筷子,似乎對這些歌舞不感興趣,便輕聲問道:“高將軍,你不喜歡這些歌舞?”
高寵嚥下口中的飯菜,方始答道:“不喜。”
“舍槍之外,再無他物麼……”秦陽不禁嘆了句。
高寵臉上的神色第一次產生了變化。他凝視秦陽好一會,點了點頭。
忽然一陣琵琶聲響起,緊接着如珠玉般清脆動聽的少女聲線加入到那七八個少女的輕歌曼舞中。
秦陽循聲望去,頓時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身材姣好的姑娘抱着琵琶從側廳中輕步而出,美妙的歌聲和着琵琶聲,如春風般潛入到少女們的歌舞中。
這姑娘身穿一件粉霞錦綬藕絲羅裳,臉上蒙着輕紗,將鼻子以上的部份遮得若隱若現,但從她露出的尖尖下巴、輕潤薄脣和如玉肌膚,便可知這個姑娘定是個秀美絕倫的美人兒。
秦陽前世也頗喜歡音律,此時聽得這姑娘的美妙歌聲和那動人的琵琶曲,大有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意境,不禁聽得入了神。
廳中的其餘賓客,連夏之章、紀霜霜在內,都聽得如癡如醉。
良久,聽得四弦一聲絕,餘音繞樑縈,一曲終罷。
廳中一片沉默,好會兒,如雷般的掌聲方始響起。
那羣少女行禮後相繼退回側廳,只有那琵琶姑娘留了下來。
黃延和喚了聲:“惜文,過來見過各位大人。”他轉頭對衆人道:“這位就是小女惜文。”
在座早有不少人聽過惜文姑娘的芳名和技藝名聲,此時都紛紛驚呼出來,人人都知道首輔大人視自己的女兒如掌上明珠,輕易不讓她出來見客。
惜文姑娘向衆人見了禮,舉止斯文有禮,無比動人,特別是那雙妙目,只不過隔着輕紗凝視衆人一眼,便讓人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黃延和又向惜文姑娘介紹了夏之章、李元峰父子、紀霜霜。紀霜霜不禁讚了句:“久聞首輔家的千金曲藝出衆,品相端莊,今日一見確是名不虛傳。”那紈絝公子李顯貴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人家姑娘,恨不得將她臉上的輕紗望穿。
黃延和謙遜客氣數句,然後指着高寵和秦陽道:“這兩位就是我軍中最新銳的年輕將領,龍威將軍高寵和虎威將軍秦陽。惜文,快來向兩位將軍行禮。”
惜文應了聲,輕紗後的美目分別掠過高寵和秦陽,隨即盈盈下拜行禮。
秦陽見她雖是輕紗半遮面,鍾靈毓秀之氣卻是掩之不住,暗讚道:“好一個大家閨秀!”他也起立還禮。
倒是高寵依然故我,隨便點點頭便算是回禮,筷子依然在夾着飯菜,似乎桌上的一根青菜都要比這惜文姑娘更值得關注。
惜文姑娘反倒多看了他幾眼,似乎也被他那寧靜平和的氣質所震撼。
黃延和環視衆人,忽然朗聲道:“小女今年十六,正是適婚年紀,我在此宣傳,誰在本次臘月奪魁大會上取得了優勝,我便將小女許配予他。”
在場賓客頓時熱鬧起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秦陽和高寵身上。
這黃延和倒是打的好算盤,不管他和高寵誰勝出,起碼淮南王御林軍統領便成了他的女婿,到時他身爲文官之首,又有軍中女婿支持,在淮南王朝中的權勢便可穩如泰山。
秦陽暗暗叫苦,他雖想在奪魁大會上勝出,脫離南路元帥府,直接成爲淮南王的心腹,這樣不但可以有了自保的權勢地位,更可消除淮南王的戒心。一旦時機成熟,自己大可手刃淮南王報父母之仇,再重返太陽城起兵征戰天下。但今晚變故頻頻,奪魁大會增加了這麼兩個條件,紀禹是否會派自己出戰都尚不可知,就算自己出戰,僥倖勝了高寵,卻不得不和這黃小姐成婚、被綁到首輔一系中。
那惜文姑娘低着頭,抱着琵琶俏生生地立在那裡,也不知心裡在想着什麼。
筵席散去,首輔黃延和親自到府門前相送。
李元峰與黃延和、秦陽等人客套數句,帶着兒子先走了,倒是那李顯貴,在上車之前惡狠狠地瞪了秦陽一眼,似乎在說:“小子,等着瞧!”
秦陽暗自好笑:這草包,哪有這樣明顯地提醒敵人提防的。
接着夏之章與高寵也告辭離去,臨行前,夏之章專門走過來拍拍秦陽的肩膀,在他耳邊極低聲說了句:“小心首輔。”然後哈哈大笑,與他揮手作別。
秦陽大爲驚訝,怎麼也想不明白夏之章爲何會和自己說這樣的話。
高寵朝秦陽點點頭,便跟在夏之章身後離去。
夏之章走到紀霜霜身旁,有意無意地望了望她身後的夏辛,道:“辛兒,在紀軍師麾下累了,便回帥府吧,你母親怪想你的。”
夏辛回望父帥一眼,沒答話,只是恭敬地行了個禮。
夏之章嘆口氣,與紀霜霜作別後,帶着高寵和手下家將快步離去。
秦陽站在旁邊,見夏之章轉身一瞬間滿臉惆悵,忽然明白到,他專門趕來參加這場宴會,除了想探看自己的實力和動靜外,恐怕也是爲了和幼子說上這麼一句話。
僅僅只是這麼一件小事,秦陽心中的天平便不由自主地稍傾向了夏之章。這夏元帥提醒自己小心黃延和,倒底是何用意?現在黃延和正大力拉攏自己,按理說不會害了自己纔對。
他正沉思着,楚熙已駕着馬車來到他身邊。秦陽剛要上車,紀霜霜忽然叫住他,輕聲問道:“你覺得這惜文姑娘如何?”
秦陽怔了怔,暗道你不問我關於那勁敵高寵的印象,倒關心起這無關緊要的小事來?
他滿心思都在盤算着夏之章的那四個字,隨口答道:“挺好的,鍾靈秀氣,才貌雙全。”
“嗯哼。”紀霜霜用鼻音哼了聲,轉身便走。
秦陽猛然明白過來,連忙一手拉住她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這黃小姐確是個好姑娘,但也僅限於此。”
“秦公子,此處人來人往,拉拉扯扯算什麼?快鬆手。”
秦陽見夏辛正手按劍柄,滿臉殺氣地盯着自己,周圍數名官員頗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和紀霜霜,只好鬆手道:“霜霜,你可別誤會……”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有什麼好誤會的。”紀霜霜冷冷丟下一句話,轉身坐回自己的馬車,江老一聲吆喝,車駕疾馳而去。
秦陽怔怔地望着紀霜霜遠處的方向,感覺兩人相互坦誠後,反倒矛盾鴻溝越來越大。
果然男人與女人的關係是需要用謊言來維繫的?
他悵然地坐回車上,楚熙抽着馬鞭,馬車也駛出了富貴街,往着南路元帥府趕去。
其時夜色已深,天上又開始下起雪花,氣溫大降,白茫茫的雪花鋪天蓋地,街道上人跡稀少,只有馬車碾碎冰屑的聲音清晰可聞。
馬車慢慢駛入一條更冷僻窄小的街道中。
秦陽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考慮着日後的方針打算。
就在此時,他驀然間感覺一股不安,似是落入到某種危險之地般。這種感覺近乎第六感,他微一凝神聚氣,已臻入天合一的境界。
霎時間,周圍數十丈的雪花飄落、氣流溫差、人跡呼吸盡數在他把握中。他馬上低喝道:“快加速!”
楚熙不明所以,但他一向對城主大人有着盲目的服從,當下也不顧街道狹窄,馬鞭大力揮動,兩匹健馬揚起鐵蹄,驟然加速。
只聽得弓弦機括聲接連響起,無數利箭鐵弩釘入馬車剛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