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元帥府裡設了小宴爲秦陽一行人接風洗塵,星兒不願意參加這樣的宴會,楚熙和孟青更不敢去,於是秦陽只好孤身赴宴。
席上只有紀禹、紀霜霜和數名府中幕相陪。大概是在紀霜霜的刻意安排下,俞教官和徐凡都沒出席。
酒過三巡,紀禹又敬了秦陽一杯,道:“秦將軍,我看你和我家霜霜年歲相近,頗爲意氣相投,日後還望多加扶持小女,助她建功立業。”
秦陽還敬一杯,謙道:“豈敢,我不過區區鄉村小子,只求盡力爲淮南王、爲紀軍師辦事,只恨年少力弱,怕是會讓紀元帥失望。”
“你們兩個別在那裡假惺惺了,數日前明明還恨不得對方立時便死了。”卻是紀霜霜在一旁說話。大概是在自己府上比較放鬆,加上喝了幾杯酒的緣故,紀霜霜臉色漲紅,說話也遠較平時直率。
紀禹與秦陽相視而笑。紀禹道:“若是數日前,擒住了秦將軍,怕真會斬首示衆。”
秦陽道:“若我擒住紀元帥,大概會好酒好肉款待着。”
紀禹奇道:“哦?爲何?”
秦陽望了望紀霜霜,打趣道:“萬一對紀元帥招呼不周,惹惱了紀小姐,我怕太陽城一夜之間便被夷爲平地。”
衆人大笑。
旁邊一人道:“話說回來,秦將軍你來得倒確是時候,有你在,我們可以鬆口氣了。”卻是一個叫劉修的幕僚。
“劉先生,此話怎講?”
“秦將軍,每年的臘月三十,淮南王都會舉辦一場極爲盛大的除夕奪魁大會。四大元帥家族都會派出麾下武將或府中家將上臺競技。此事事關各帥府的名望,歷年都是除夕的重頭戲。今年北路元帥府可能會派出武狀元,不過我們有神勇無敵的秦將軍在,自然勝算大增。”
武狀元?秦陽暗暗記下這信息,又問道:“往年的勝負如何?”
“各有勝負,去年西路元帥府的孫?^勝了。這孫?^乃是西路元帥麾下第一劍客、武術總教練,極是厲害,因爲去年他奪魁,被淮南王封爲八大騎將之一。”
秦陽奇道:“貴府的夏辛將軍武藝未必便在孫?^之下,爲何去年讓孫?^獨佔鰲頭?”
那劉修道:“咦?秦將軍不知道麼?夏辛將軍乃是北路元帥夏之章的幼子,因爲打賭輸給了我家小姐,才甘心爲小姐賣命。他武功自是不錯,但若他上臺勝了,那算是我們南路遠帥府勝了,還是他北路元帥府勝了?”
秦陽大吃一驚,難道自己覺得這夏辛的氣度與普通家將不同,原來是身出名門。
筵席散去後,秦陽與紀霜霜走在庭園的走廊上。白天的細雪紛揚,早早地爲原本頗爲雅緻的庭園披上了一層白紗。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盡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紀霜霜見秦陽居然不追問夏辛之事,忍不住問道:“我見你好像頗爲欣賞我那姓夏的家將,怎麼不問問我關於他的事?”
秦陽微嘆道:“將門虎子,確有真才實學,我倒覺得跟在霜霜你手下做個家將有些可惜。”
紀霜霜含笑道:“秦公子,你是暗指你自己麼?”
秦陽搖頭正色道:“這夏辛倒是個人才,可惜了,他既是北路元帥之子,在你麾下自是難以有出頭之日。”
“唔……”紀霜霜難得地現出猶豫的神色,好一會才道:“你以爲是我故意壓制他,不讓他出頭?”
秦陽沒答話,顯然是默認。
紀霜霜嘆了口氣:“我曾數次向我爹保薦他當大將,他都拒絕了,他說寧願在我身邊當個家將護衛。”
秦陽驚訝道:“爲何?他不像是沒有功名事業心之人。”
紀霜霜沒好氣地瞥着他:“秦公子,你是真糊塗還是假不知?”
“求霜霜賜教。”
紀霜霜見他呆頭呆腦,似是真沒察覺,不由得惱了起來:“你這死人,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那夏辛曾三次向我求婚,被我拒絕了,後來他不甘心,要與我打賭,他輸了便一生爲我差遣,他贏了我便要嫁予他爲妻。”
秦陽“啊”了聲:“原來如此,難怪他對你如此看重,我還以爲是個大大的忠心家將。他倒是個癡情的男子,寧願放棄事業心也要守候在你身邊。”
“是啊,不像某些人,在戰場上恨不得把我氣死。”紀霜霜哼了聲,顯然還記恨那天在太陽城外與秦陽的舌戰。
秦陽眼珠一轉,調笑道:“說來這個賭約和我們兩個的賭約倒有幾分相似。”
紀霜霜俏臉一紅,嗔道:“胡說八道,我們的賭約可不是婚約。”
“哈哈,霜霜,此時我們的賭約似乎無法繼續下去了。”
“誰說的,你現在不就已算是被我生擒活捉了?”
月色之下,紀霜霜動人的嬌顏因爲酒意的紅暈更顯得充滿魅力。秦陽不禁心中一蕩握住她的玉手道:“霜霜,此刻似乎是我擒住了你吧?”
紀霜霜的手掌微顯冰涼,但細膩柔滑,極是舒服。
紀霜霜沒掙脫,只是低下頭,輕聲道:“你我沒在戰場上拼在你死我活,反倒能像現在這樣說說話,已殊爲不易,那個賭約誰勝誰負,又真那麼重要?”
秦陽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情感,竟忍不住想將她擁入懷中,他微微一驚,連忙勉強壓下這股衝動。他遲疑一會,終於還是將紀霜霜的玉手握緊,暗運赤炎真氣爲她暖手。
兩人靜靜立於庭廊中,仰望着皎月當空。
忽然聽到有人輕咳了聲。秦陽和紀霜霜馬上分開,他們一個是剛降之人,一個則是朝中重臣,太陽城的和約又是紀霜霜一手締結下來,本來就已不該來往過密,若被人發現有私情傳了出去,怕是會招來淮南王的更大忌憚。
秦陽目光殺意閃過,循聲望去,見到夏辛正按劍站在遠處,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滿了恨意和妒忌、憤怒。
紀霜霜整理了一下儀容,轉過身,俏臉生寒:“夏辛,我說過今晚不用你跟隨的吧?”
夏辛見紀霜霜神色冷淡,更是憤怒,他忍氣吞聲地躬身道:“府內有剛降之人,我怕他居心叵測傷害小姐,故不敢遠離。”
紀霜霜念及他對自己的一片深情,輕嘆了聲,緩和語氣道:“知道了,你退下吧,秦公子待我極好,自是不會傷我的。”
夏辛恨恨地瞪了秦陽一眼,不情不願地躬身而退。
秦陽苦笑聳聳肩:“倒是給你添麻煩了。”
紀霜霜美目凝視着他道:“秦公子是否居心叵測,我心裡有數,你遠來勞累,今晚早點休息吧。”
秦陽沉默良久,才答道:“彼此彼此。”
言罷,轉身而去。
紀霜霜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秦陽,你可知道玩火者容易**?”她撫摸着自己的手,指尖上依然殘留着秦陽的體溫。察覺到自己居然有點留戀剛纔那滋味,不禁想到:自己是否也在玩火?
秦陽接近她的心思,她自是猜到了大半,但她也感受到秦陽對她確是有着真情實意。只是不知當中,是情意多些,還是計謀多些?而自己爲了籠絡秦陽而裝出對他有意的樣子,箇中又是幾分真幾分假?
似乎爲了掩蓋大地裡的污泥,天空中再次開始飄落純潔的雪花。
而同一時刻,秦陽也仰望着漫天白雪,微微嘆了口氣,把感情也算計在陰謀中,實非他的本意。從與紀霜霜相逢那刻起,兩人便鬥智鬥謀,彼此的關係故意弄得很是**,紀霜霜是爲了籠絡他秦陽,而秦陽又何嘗不是爲了在與淮南王的鬥爭中留有餘地?
只是時至今日,竟有幾分戲假真做之感。
罷了罷了,男子漢大丈夫,愛便愛,恨便恨,這般逢場作興、虛情假意又有什麼意思?
他伸出手,接住了銀白的雪花,雪花很快便在他的掌中化爲潔淨的水滴。
秦陽捏緊拳頭,決定從此刻起,不再和紀霜霜玩情戲。
小樓上燭光依久,星兒顯然未睡,在等着他回來。他心中一暖,快步回到小樓。今晚,他答應了給星兒講故事,可不能讓這小丫頭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