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朝廷的反應自然是在張永德的預料之中,所以在得到朝廷已派趙匡胤率大軍北上征討自己的消息後,他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按照自己之前所計劃好的策略,一邊調兵遣將、加強城防,一邊立即派人前往北平軍,向暫時留在那裡擔負聯絡職責的張能傳令,命其馬上向北平軍方面通報己方和朝廷方面的情況,促請北平軍即刻按照當初約定發兵南下,助其對抗朝廷的征討大軍。
得到張永德的命令,知道事關重大的張能自然不敢怠慢,當即便前往北平軍節度府求見王崤峻等人。不成想,滿心期許前去的他,卻是得到了一個令他難以相信的消息——北平軍節度使、節度副使、節度判官三位北平軍說話最管用,同時也是對雙方結盟之事最清楚的首腦人物都不在府中。其中,節度使王崤峻七日前離城去了太原府巡視、節度副使徐紹安五日前去了錦州視察邊防、節度判官張維信則在三天前去了大沽港犒勞北平軍水師將士,如今節度府一應公務皆由北平府知府趙大偉暫理。
聽到專門出來通知他的節度府總管鄧安的回覆後,張能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下,當時就懵了。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老天爺對自家叔父起兵反周不滿,故意製造一些麻煩來阻撓自家叔父的行動。而他第二個反應卻是他們老張家被北平軍這幫子混蛋給騙了,對方與自己這邊結盟是假,借後周朝廷之力除掉己方這個大對頭纔是真。
如果說,第一個反應還只是讓張能有些心虛的話,那麼第二個反應一出來,頓時把這傢伙給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特別是在他從最初的驚慌失措當中恢復過來後,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的這個判斷是正確的。一來,從己方與北平軍達成結盟、借兵約定,到自家叔父發出“清君側、除奸佞”的檄文,前後連一個月的時間都不到。若是北平軍這邊真心想幫己方入主開封,勢必要時刻關注着澶州和開封的一舉一動、勢必要做好隨時起兵南下的準備。在這樣一個重要而緊張的時刻,北平軍的幾位首腦人物又怎麼可能會全部離開北平城,去往數百乃至上千裡之外去搞什麼勞什子巡視和犒賞。二來,現在仔細想來,己方與北平軍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特別是在自己的那位義妹兼上司張燕間接害死了“清園”兄弟之一的範吾成的情況下,對方卻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己方結盟、借兵的提議,這本身就不合情理。怪只怪當初自己和叔父過於渴望能與像北平軍這樣的強手結盟,以應對朝廷在自己脖頸上越勒越緊的繩索,而忽視了、或者說是根本不願意承認其中的風險與陷阱。
一念及此,張能既後悔不已,又對張家及自己的前景悲觀異常。畢竟,失去了北平軍這個強力外援,面對朝廷的征討大軍,自家這邊幾乎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不然的話,自家叔父也不可能冒險與北平軍結盟了。不過,後悔歸後悔,現在的形勢不容張能再有所耽擱。他先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去北平府知府衙門求購趙大偉。雖然趙大偉並沒有像他的那幾位兄長一樣玩兒失蹤,而是很快就接見了他。可雙方會面的結果卻是可想而知的。趙大偉先是對雙方結盟和借兵一事感到驚訝與意外,表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幾位兄長根本沒有向自己透露過一星半點。而後,又對張能提出的希望其能調動北平軍或者哪怕是北平城的兵馬先行南下,去給自家叔父打打氣、給後周朝廷一個威懾的請求表示無能爲力。因爲他身爲北平府的知府,只有管理本府民政的職權,對軍隊卻沒有任何指揮和調動的權利。而幾位兄長讓他暫理北平軍公務,也僅限於民政方面,軍權仍由各鎮總兵負責,他根本無權插手——實際上,在這一點上趙大偉並沒有忽悠張能,就穿越團隊和北平軍的職責劃分來說,他作爲文官確實只能調動轄區內的警察和“城管隊”這類非軍事力量,而沒有調動和指揮軍隊的權利。
眼見這位趙知府對自己的請求只是一味搪塞、敷衍,張能更加相信自己之前判斷的正確性。唯今之計,也只有速將北平軍這邊的情況報與叔父知曉,以便其能早做打算了。
得到張能傳來的消息後,張永德的反應可想而知。懊悔、自責、憤怒、仇恨,種種情緒不一而足。只是,這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無論他現在的情緒如何,自己以及張家滿門所面臨的困局都必須要進行破解和應對。因此,在心中將北平軍以及當初向自己建議與北平軍聯手的族侄張能痛罵了無數遍後,張永德還是不得不把心思放回到與朝廷征討大軍對抗的問題上來。
經過一番權衡與考慮後,張永德決定放棄之前固守城池的打算,而轉爲主動出擊,利用朝廷征討大軍遠道而來、人困馬乏、立足未穩的時機,率己方兵馬對其進行突襲,打亂其部署、打擊其軍心士氣,以增加己方將士與對方抗衡到底的決心與信念。
張永德的設想自然是好的,可正所謂“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面對洶洶而來、由與其一樣身經百戰、智勇雙全的趙匡胤率領的後周精銳禁軍,張永德就算再能打、再善戰,憑其手下這支由地方藩鎮兵和臨時徵召的青壯組成的烏合之衆又怎麼可能戰勝對方。結果,從陰曆二月初到二月中,張永德所率鎮寧軍三戰三敗。不但沒能擊退後周朝廷的征討大軍,反而損兵折將、士氣低落。更令張永德這邊雪上加霜的是,負責防守滑州的另一名義子張存信,眼見己方節節敗退,根本不是朝廷對手,一方面對自己的前途憂心忡忡,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之前自家義父爲了向北平軍借兵而毫不猶豫的犧牲掉義女張燕的做法令其心寒。結果在對張永德已經完全失去信心與信任、決定離開張永德集團、轉投趙匡胤集團,併爲給對方獻上一份見面禮而偷偷跑到滑州當說客的張燕胞兄張飛的說服下,張存信當即倒戈,與自己的義弟一起向趙匡胤獻城投降。如此一來,張永德便不得不憑藉一座孤城與遠比其強大得多的後周朝廷做困獸之鬥了。
顯德九年陰曆二月十八,趙匡胤率後周朝廷討逆大軍抵達澶州城下,將這座孤城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