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了向張燕報信的信鴿,已經換下衣衫、摘去假鬍鬚、洗淨臉上那些用來將自己裝扮成老僕的各種喬裝用品的範吾成,一邊喝着柳雲燕遞上來的香茶,一邊在心裡盤算着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走。雖說消息已經送出去了,但與早上就已經離開節度府趕往潞縣的信使,以及昨天后半夜就已經從懷柔出發的樑子嶽等人相比,這條提醒張燕其行蹤很可能已經泄露,需要立即轉移的消息顯然是晚了許多,誰也不能保證張燕會在情報部行動隊的探子上門之前接到自己的消息,並迅速離開現有藏身之處。因此,在權衡了一番利弊得失,並仔細考慮了一旦張燕被抓、自己與其暗中勾結之事曝光可能產生的後果後,範吾成最終把牙一咬,將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墩,說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與其留在北平城中坐以待斃,待醜事曝光後身敗名裂、爲衆兄弟所唾棄。不如趁着現在事情還未被揭露、進出北平城還比較容易的當口一走了之,找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隱居下來,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反正靠着爲夫之前積攢的那些錢財,也足夠咱們夫妻倆及煊兒幾輩子吃用不盡的了。”
“官人的消息雖然送出去的有些晚,但未必就一定會落後於‘暗羽’的那些探子。若是總堂主那邊及時收到了咱們的警告,躲開了‘暗羽’的抓捕,而官人這邊卻又匆忙離開,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之舉,反而引起其他兄弟的懷疑嗎?”柳雲燕有些擔心的說道。
“這卻無妨。”範吾成擺擺手,胸有成竹的說道,“此番爲夫是喬裝出府,旁人並不知曉。且之前兩月爲夫一直以閉門思過爲由,深居簡出、謝絕訪客,就算是失蹤個十天八天的,也不會被人察覺。若是張燕那邊真的躲過了‘暗羽’的抓捕,只要咱們及時回到北平城,便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官人所言甚是,一切全憑官人做主就是。”柳雲燕坐到範吾成身邊輕輕的說道。
“如此,我那邊已經吩咐過剛纔跟我一起來的小七,叫他與小三時刻關注城中的變化,並及時通報於爲夫知道。娘子這邊也留下小蝶來打探、傳遞消息,並看管好旁邊院子裡那兩名小妾。你我夫妻二人這就喬裝改扮一下,帶着煊兒和那幾名忠心的家丁、婢女即刻出城,前往咱們在城西五十里外置下的那處產業暫住,待這邊情況明瞭後再做下一步打算。”範吾成當機立斷道。
潞縣縣衙後堂,知縣賈文清手中拿着節度府要求潞縣衙門全力配合樑子嶽調查“飛燕堂”密探的公文,神情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將會面臨怎樣的處理。雖說他賈文清自問與“飛燕堂”毫無瓜葛,可事情既然牽涉到了由潞縣縣衙簽發、開具的“暫住證”上面,自知自己曾經爲各方面的親朋故舊簽發、開具過不少並未經過嚴格審覈與調查的“暫住證”的他,此時卻有一種預感,預感到那些正在仔細查看由潞縣縣衙在去年年底期間簽發的每一份“暫住證”資料的“暗羽”探子們,一定會從中找出他們要找的東西,自己也一定會因爲這些沒有按照正常手續開具出去的“暫住證”而受到牽連,甚至有可能因此被問罪。
事實證明,賈文清的預感是正確的。經過大約小半個時辰的核查,情報部內務司的幹探們從相應時間段簽發、開具的近兩百份“暫住證”資料中,最終找出了二十餘份被懷疑存在問題的“暫住證”,將其一一呈遞給樑子嶽。
在這二十餘份可疑資料中,有十來份是被幹探們重點標註、認爲嫌疑最大的“暫住證”申請者,也成爲了樑子嶽着重審覈的對象。經過仔細審閱,樑子嶽確認手下幹探們的懷疑很有道理。一方面,這十來份資料中,有關“暫住證”申請者個人情況說明的部分很是籠統、模糊、語焉不詳,難以讓人信服。另一方面,在資料中,這十來個申請者宣稱是同一個商隊的同伴,在一起南北經商已經有數年時間。可他們所寫的個人履歷在共同經商的這幾年間,卻有許多不相符的地方,有些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此外,最爲關鍵的一點,則是這十幾個申請者是從開封來的、他們的領頭者是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而且從資料中可以得知,這名自稱叫張如嫣的女子來本地乃是與其在本地的親戚合作經商。
由十幾個來自開封、對自己履歷身份多有遮掩的成員組成、由一名女子率領的所謂商隊,到潞縣來與其在本地的親戚合作“經商”,這一系列特點與祁安、佟明、何平等人提供的有關張燕及其手下在潞縣的情況相互一對照,再加上知縣賈文清交待的其好友張治利私下託其爲這些人開具“暫住證”的經過,樑子嶽及其手下幹探們也就不難得出結論——這十幾名寄居在本縣富商張治利家中的所謂開封商賈,十有**就是他們要找的張燕及其一干手下。
得出這樣的推測後,樑子嶽再無遲疑。他一方面命令羅承志(清塵)立即率行動隊探員前往張治利家中,以及賈文清提供的一處張如嫣半年前購置的房產處,將張家闔家上下及在張如嫣名下房產處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押到縣衙問話,絕不可有任何遺漏。另一方面,則派人給守在潞縣四門的祁安、佟明、何平等人傳話,命他們即刻趕到縣衙來認人。同時,還下令其在來潞縣的路上用自己的權限調動、已經從潞縣“城管隊”手中接管潞縣四門盤查工作的“保安軍”一個營立刻關閉所有城門,待“暗羽”這邊完成抓捕和審訊工作後,再恢復潞縣縣城的進入。
隨着樑子嶽一道道命令發出,整個潞縣縣城的局勢也驟然緊張起來。先是原本應該在天黑之後才停止進出的城門被突然之間關閉,進出城的百姓被隔絕於城門內外。緊接着,上百名神情嚴肅、身着統一服色、左臂上扎着繡有兩根淡黃色羽毛圖案臂標的精壯漢子自縣衙涌出,並很快分成兩隊,策馬向着城中不同的地方飛奔而去,引得沿途百姓一陣陣的驚呼。
對於張治利宅院的突襲非常順利,面對由羅承志(清塵)率領、有如神兵天降的情報部行動隊甲組探員,張治利及其家眷除了驚駭不已、束手就擒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反應。而對張如嫣名下房產的突襲則要麻煩一些,由羅承志(清塵)的師弟王霄漢(清風)率領的情報部行動隊乙組探員遇到了藏身於張如嫣名下房產中十幾名男女的頑強抵抗。以至王霄漢(清風)不得不暫時放棄全部活捉的打算,痛下殺手,擊斃了對方三名反抗最激烈、武功最高的成員,這才控制住局勢,將剩餘的十一個人擒獲。
隨着兩組行動隊探員押着自己的俘虜返回潞縣縣衙,祁安、佟明、何平等負責辨認的人員也被佈置到位,緊張而嚴厲的審訊隨之開始。
總的來說,審訊進行的還算比較順利。張治利及其家眷自然是問什麼說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那些個“飛燕堂”的探子們雖然開始的時候拒不承認自己的密諜身份、爲自己來潞縣的目的進行狡辯,極力證明自己是個安順良民、證明情報部的探員們抓錯了人。可隨着負責審訊的情報部探員們指出他們提交給縣衙的資料中的處處疑點、隨着探員們將張治利供出的他們頭領的真實姓名及其張永德義女的真實身份的口供呈現在他們的面前、隨着祁安、佟明、何平等懷柔分堂成員的口供及其本人出現在審訊室中、隨着一件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被擺在他們身邊,那些意志不堅定、心理素質較差的“飛燕堂”探子的思想還是出現了動搖,並最終徹底崩潰,開始一五一十的供述自己的真實身份、來北平軍的目的,等等一系列的情報和消息。
隨着突破口的打開,越來越多的被捕“飛燕堂”探子加入到坦白從寬的行列。當將近兩個時辰的審訊結束,一份有關“飛燕堂”在北平軍境內活動情況的詳細報告最終出爐時,已經是顯德八年臘月二十四晚上戌時初了。
然而,此番雖然成功破獲並搗毀了“飛燕堂”在北平軍境內的整個密諜網絡、抓獲了其幾乎所有骨幹成員、掌握了其全部外圍線人和暗樁的分佈情況,但面對放在自己面前桌案上那厚厚一摞情況報告,樑子嶽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爲,在這份報告中除了上面所說的那一系列收穫之外,還有一條消息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經過祁安、佟明、何平等人的辨認,在所有被抓獲的疑犯當中,並沒有“飛燕堂”總堂主張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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