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爲所欲爲
五月中下旬,四散在外的輕騎帶回了準部敵人來襲的消息。
吳芳瑞看着已經有了防禦雛形的城,詢問了一下帶回消息的輕騎,得知對方可能只有五六千人的時候,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打了。
五六千人的部隊,沒有重炮,也沒有足夠的火槍,很多人還在用弓箭……就想攻下這座城?
準噶爾人瘋了嗎?
迅速派人將這些消息帶回了後方大營,城中敲響了警鐘。
在外面放牧作爲軍需的馬匹駱駝和羊,迅速地被趕回城中。
騎兵入城,步兵立刻按照既定的計劃部署在各個方向。一些守城用的兵政府運來的大炮,也在城牆上嚴陣以待。
簡單的棱堡結構,卻也擁有了外部的防護坡,附近的射界完全清理乾淨了。
以吳芳瑞的計算,這樣的一座城,在對方沒有足夠火炮的情況下,除了圍困沒有任何的辦法。
像劉大人在北邊那樣挖坑靠近?吳芳瑞心想,這些準噶爾人會計算怎麼挖壕溝嗎?
站在城的高處,遠眺着準部的營帳,看着來回飛馳的騎兵,吳芳瑞無趣至極地把望遠鏡扔給了副官。
他手裡有一個團的青州軍步兵,工兵的大部,還有三百多騎兵,以及築城的輔兵。
炮也不少。
準噶爾人就算挖坑掘進,也挖不過這些專門培訓過的工兵。而且自己手裡還有一個連的擲彈兵,就是爲了用在反擊挖坑掘進戰術的。
準噶爾人既然想要圍城,那就不妨讓他們試試。
至於說出城劫營,他沒興趣。
他是爲數不多知道劉鈺策略的核心人物,知道劉鈺的策略是“能示之以不能”。準噶爾人不是以爲他們只會築城守城嗎?那就讓他們更加確定。
城外。
小策凌敦多布把營地安在了城西邊的一處平地,遠眺着這座像是刺蝟一樣神展開的堡壘,無計可施。
沒有厚厚的基座和防炮坡,就是在欺負準噶爾人炮少,沒有太結實的防炮基座,省了極大的工程量,這也是一種因地制宜。
他見過亞梅什湖的堡壘,知道這樣的堡壘攻起來很難受。只不過亞梅什湖的俄軍,並沒有足夠的燧發槍,大部分還是老舊的射擊軍火繩槍和一些哥薩克。
大策凌敦多布打的是圍城戰,沒和燧發槍軍隊打過野戰。
即便如此,看着這樣熟悉的、像是星星一樣的城堡,小策凌敦多布也是一陣鬱悶。
不能說他沒有炮,但他所認爲的炮,在守城的吳芳瑞眼中,就是大火槍,根本算不得是炮。
精銳的“包沁”炮隊,只有二三十門炮。那個瑞典人也只是個上士,鑄炮的水平也就那麼回事,而且大策凌敦多布不想提前暴露主力在這。
達林對這座城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我們攻不下來的。”
“是的。所以,我們要把他們引出來。不然他們翻越了大山,在南麓築城,我們就更攻不下來了。”
小策凌敦多布拿着一支繳獲自俄國的望遠鏡,觀察了一陣,下令道:“準備嘗試攻一攻吧。不要死太多人,嚇一嚇他們,讓大城裡的漢軍出來就好。等着大城裡的漢軍出來,咱們就走。”
命令傳達下去,那些從西邊逃過來的布哈拉人炮手推着小小的火炮,驅趕着馱着迴旋炮的駱駝,開始向前推進。
火槍手下了馬,沉重的贊巴拉克火繩槍可以打的稍微遠一些,稀鬆地在城下列陣。
騎兵下了馬,舉着彎刀,用附近的杉木製作了攻城的梯子。
城牆上觀察情況的吳芳瑞覺得有些好笑,就這樣攻城的嗎?
觀察着那幾十門小口徑的駱駝炮,吳芳瑞想着劉鈺講過的課程。
這東西是前朝正德年間傳入到奧斯曼的,奧斯曼又傳到了西域諸國。算了算正德年間,琢磨着這都有二百五十年了,這炮有何用?
軍艦上倒是也有迴旋炮,但那根本就不是對轟用的,而是近戰之後洗甲板的。這東西……野戰當大火槍增強火繩槍的火力還好,用來攻城?
吳芳瑞忍不住搖搖頭。
後方大營的炮兵,最大的炮有三千多斤,不要說駱駝背不動,就是後坐力就能把駱駝直接撞死。
稍微一想,就能知道這駱駝炮的威力。
眼看着城下的駱駝炮正在緩慢靠近,估摸着這種“大火槍”的射程也就是百步到二百步之間,吳芳瑞下達了命令:火炮不得開火,引誘他們在射程之內集結。
命令傳達下去後,炮兵軍官們按照之前定好的角度,開始微調火炮的高度角。手持燧發槍的士兵蹲在棱角上的胸牆後面,在軍官們的約束下不準射擊。
不時有呼嘯而過的準噶爾騎手,朝着城牆拋射幾支毫無意義的羽箭,或是在護城壕溝外快速地放一槍,迅速向後退。
小口徑的大炮和駱駝炮開始向前推進,火槍手列着稀疏的陣型準備向前走。下馬步戰的騎手扛着過護城壕的梯子,在前面整隊。
砰砰砰……
駱駝炮和小炮發出一陣陣轟鳴,打在土牆上,毫無意義。
隱藏在棱角上分散佈置的炮兵已經調整好了角度,如同要塞工程學課程裡的經典教科書內容一樣,等待着合適的距離,來一次轟擊。
城下,從阿拉木圖遠道而來的達林正在做攻城前的鼓舞。
“勇士們!”
轟……
他只說了三個字,城上的火炮幾乎是同時發出了怒吼,大量的鐵丸子朝着集結靠近的人羣砸了過去。
一枚八斤重的鐵彈,砸在了乾燥堅硬的土地上,很順利地完成了一個彈跳。
刷的一下,達林的腦袋直接被這枚鐵丸砸飛,腦袋沒了,整個人也被帶着向後倒下去。
一次炮射,八十多名準部的士兵直接被砸死砸傷,第一波試探攻擊的步兵也就有三四百人,攻勢瞬間被瓦解。
看着達林被砸的看不到蹤跡的腦袋,部衆叫喊着向後逃竄。那些掩護的火槍手只能朝着城上亂射一陣。
城上的火炮很快轉移到了那些跪在地上的駱駝身上,駱駝很大,卻還是血肉之軀。
七八斤重的鐵丸子以每秒三四百米的速度飛來,稍微碰到就是傷殘。
城牆上的火槍手也開始還擊反射,形成角度的交叉火力瞬間壓制了城下距離太近了的火槍手。
準噶爾部的第一次試探攻擊,就這樣連個水花都沒見到便結束了。部衆們搶回了達林沒有了頭的軀體,可是那個被八斤大鐵丸子砸中的腦袋,怎麼也找不到了。
吳芳瑞想着在課上學到的內容:【守城一方的炮兵必然是要被摧毀的。如果有援兵在附近,那就轟擊敵人的炮兵,延緩攻城速度;如果沒有援兵,那就留到步兵攻城的時候,殺傷敵人的步兵】。
課程是一點沒錯的,吳芳瑞看着城下的屍體,笑着對身邊的軍官道:“我看,這課程上應該加上一課,如果攻城方沒有火炮,那守城的火炮就可以爲所欲爲。”
工兵軍官是專門學過這些課程的,對“有炮,真的可以爲所欲爲”的想法大爲贊同。
遙望着準噶人的大營,工兵軍官道:“吳大人,這些準部的人嘗試過一次之後,應該就不去來攻了。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
吳芳瑞看看遠處的準噶爾大營,心想自己雖然只是個參謀長,或者說行軍司馬。但準部的戰鬥力真的不強,若是隻有眼前的這幾千人,憑藉城裡一個團的步兵、三百騎兵還有全天下最好的工兵,直接攻其營地都不是問題。
可想了想劉鈺佈下的策略,這種搶攻的想法還是忍住了。
“什麼都不做。他們願意住在外面圍着,那就住在外面圍着吧。反正消息已經傳過去了,劉大人會做出決定的。”
…………
後方幾十裡外的大營中,得到消息後的劉鈺興奮地跳了起來。
搓着手問回報的信使道:“圍城的確定只有五六千人?”
“回大人,一點沒錯。但是不是還有伏兵在遠處藏着,那就不知道了。吳大人聽到預警,就緊閉了城門。”
“好!做得好。”
讓信使下去,自己在軍帳內轉了幾圈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一旁的驕勞布圖見狀,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兵書,說道:“大人,會不會是準噶爾的誘敵之計?”
劉鈺停下腳步,大笑道:“我管他是不是誘敵之計?”
“不是誘敵之計,擊潰小策凌敦多布後,直接翻山。是誘敵之計,我正巴不得他誘我上鉤呢。憑這萬餘青州兵,橫着走,準部哪個敢攔?”
“野戰打不贏,任何得計謀都無濟於事。就像是我當日說的薩爾滸之戰,若是當日是數萬青州兵,管他用什麼計策,幹就是了。準部之戰的難點,不在戰場,而在於後續的安穩。後續的事,我纔不管,我是來搶功勞的!”
驕勞布圖知道劉鈺最擅搶功,想到當年在黑龍江上的舊事,心下也是大喜。
當年在黑龍江,搶功搶的膽大包天,誰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搶贏了,驕勞布圖也是跟着沾了大光的人,這時候焉能不跟着興奮?
“大人既是要搶功勞,我可是高興的不得了。之前最怕的就是輕兵冒進,大人這兵法讀的可是不怎麼好。”
“哈哈哈,此一時彼一時嘛。兵法這東西,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你見過老虎害怕一羣羊用兵法誘敵深入嗎?”
驕勞布圖也是跟着大笑起來,劉鈺喊來了副官,讓他們敲鐘,升帳。
喊來了兩名信使,稍等了一下後,把兩封信交到他們手裡,又囑咐道:“你們去後方大營,把這兩封信交給鄂國公。告訴鄂國公,請鄂國公移營前出至此。”
信使得令離開,劉鈺又把駐守在這裡的其餘部隊的軍官叫來道:“我走之後,你們就在城中守着。提前把我之前安排下的糧食、彈藥都準備好。一旦得到我的消息,立刻押送着這些東西追上我。”
留下了兩名參謀官和三百名步兵協助守城,一名參謀問道:“大人,若是……若是萬一前線出了什麼事……”
劉鈺仰頭一笑,無所謂道:“若是前面出了事,堅守不出。不準救援。”
“是。”
把城中的事安排好,到中午,部隊已經集結完畢。
五百餘輛大車跟着,裡面裝着糧食和彈藥。所有人配發了攜行的乾糧,但是不準吃。火藥袋裡,每人發了九十發紙包的鉛彈。
偵查的輕騎散開,嚴密偵查四周四十里內的情況。
輕騎在兩側,大軍按照營行軍隊列,緩慢出城。
參謀部的人詢問了劉鈺的要求,劉鈺給了一個“緩慢行軍,不要讓敵人知道我們走的有多快。夜裡宿營,嚴防劫營”的要求。
青州軍的行軍速度很快,這裡算是無人區,補給都需要自己攜帶。
帶轉向機構的四輪馬車可以讓馬不需要承擔車身的重量,攜載量很大,雖然未必能夠翻越阿爾泰山,但是在這裡行軍的一段還可以用得上。
青州軍也沒有像其餘部隊那樣,把軍隊分成前鋒後衛等拉長一線。
而是大軍憑藉組織力,憑藉變陣速度的自信,集體行動。只要讓輕騎保證四十里內之內的軍情通報即可。
吳芳瑞新築的小城距離大城只有幾十裡距離,如果急行軍,一天半就能抵達。可參謀部卻按照劉鈺的要求,把這段路程分爲了三天,劉鈺還是嫌棄稍微有一點快。
士兵們這個冬天吃得飽、穿得暖,還吃了不少的羊,養了一冬天的膘,正可以熬一段苦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