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冊子第一頁的最下方,外婆記錄了一個年份,那年份剛好就是我出生前一年。於是說,在媽媽生下我之前,外婆曾在這裡生活過,那這些嬰孩衣物難道是爲我準備的?
接着翻開第二頁,看了會覺得有些奇怪,上面記錄的是一個孩子從早晨到晚上的情況,比如什麼時候喝奶,什麼時候哭,什麼時候睡覺。但在頁末處會寫上:並無異狀。
我接連翻過去好多頁,都是如此,外婆似乎在記錄嬰孩的成長過程,只是每頁頁末的那四個字,我不明白是何意。儘管每天記錄的內容都差不多,我還是仔細地一頁一頁翻過去,生怕錯漏了什麼。在翻到冊子一半時,差不多有記錄了五六十天,忽然發現頁末的評語換了,變成是:有轉變。
我又把這一頁重看了一遍,並沒發覺其中記錄有什麼轉變啊。這時盛世堯突然伸紙指到頁面上,“你看孩子前後餵奶時間與次數。”經他提醒,發現果然有蹊蹺,相比之前餵奶次數少了一倍,而時間間隔也長了。但我對嬰孩的飲食一竅不通,不知這改變代表了什麼,疑惑地擡頭去看盛世堯。
他黑眸飄了我一眼後道:“別看我,我沒帶過孩子,也不懂。”頓了頓後又道:“但按照常理,喂這麼少,孩子應該會餓。”
之後的每一頁,我發現孩子的餵奶量都在逐漸減少,而頁末的字變成記錄孩子的脈搏。越看越覺得心驚,那孩子的脈搏跳動越來越弱了,外婆是在拿這個孩子做實驗嗎?當看到後半冊某頁末尾寫着“呼吸與脈搏停止”時,我的心頓時涼了。
拿着冊子的手都開始輕顫,外婆在我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取代,我沒有辦法想象那年的外婆怎麼會忍心用這樣飢餓的辦法對嬰孩做實驗導致它死亡。但聽盛世堯在旁道:“底下還有一行字呢。”我愣愣地低頭,定了定目光,果真看到在“呼吸與脈搏停止”的下方,有一行小字,剛纔我看完上面的就懵了,也沒細看,現下一細看,驚在當場。
竟然寫的是:心跳仍有。
這......這症狀不就是後來外婆的那種嗎?我迫不及待往下看,對嬰孩的飲食與睡眠記錄沒有了,變成了記錄孩子的面色變化,最後末頁處的評語依舊是:呼吸與脈搏停止,心跳持續。翻過五六十頁,終於看到記錄上寫孩子的呼吸回來了,脈搏也跳動了。
我心底鬆了口氣,這個孩子總算是沒事。
不覺已是翻到冊子最後幾頁,看到孩子又變成了正常狀態,前後時間算起來,近有半年。當翻開最後一頁時,見上面鋪滿了好些字,不像是之前零落地記錄。越看越心驚,等看到末尾處時,我震在了當場。
盛世堯取過了冊子,快速瀏覽而過,擡頭時看我的眼神流露了深思。
怎麼都不敢相信,這個記錄的孩子,竟然是我!
外婆在最後一頁如是寫到:我終於完成了這個過程,不知道這樣的方法能保護這孩子多久,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己所能的隱藏她魂氣,希望能暫時得到安寧。但只怕我成青萍力量淺薄,能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僅希望成家祖傳紫金匣子,能鎮住邪惡,護她平安。姑把今日定爲這孩子的重生之日,現在是清晨拂曉,就爲其取名爲曉吧,承我成家姓氏,望能得祖先庇佑。
成曉,我的名字竟是這麼由來的。
也就是說,實則我應有二十六歲,這冊子中記載的半年,並非是外婆在拿我做實驗,而是施展某種法術,與那陽壽鎮陰異曲同工,目的都是爲了保護我。
至此已經不用猜度,我不可能是外婆的親外孫女了。那我從何而來?外婆又是從哪抱來我的?顯然在進到這石室前,定還有一番糾葛,否則一普通孩子何必施這種玄術呢?
想起盛世堯懂這些,正要詢問,卻聽他突然開口:“知道我爲什麼最初設局要引你到我身邊嗎?”我愣了下,不明白他爲何有此問,這件事也確實困擾了我許久,始終都沒得到答案,只能肯定我與他的相遇並不是偶然。
只見盛世堯眯了眯眼後道:“其實那個晚上,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更早一些,在你剛抵達荊舟時,你提着行李箱從我身旁插肩而過,我就對你留意了。知道爲什麼嗎?因爲只要是正常人都有魂氣,而你的魂氣淡到難以察覺,卻又有一股陰氣環繞,這種氣息普通人是感應不到,但懂術學的人都能發覺。
周通他們的情況你也瞭解了,依靠續命燈與長生牌斂魂氣於身,但他們用的都還是字跡身體,所以不會陰氣強過魂氣。而你這種情形與借屍還魂很像,但是令我納悶的是,一般還魂的人氣色都會很差,不像你完全看起來是個正常人。於是就起了試探之念,設了那場局,引你到身邊,在捏住你手腕切脈時,發覺你脈搏正常,氣息平穩,身體與魂的磁場吻合,並非借屍還魂,倒像是魂氣被什麼壓制覆蓋。
後來在你的箱子中發現那個紫金匣子,拿在手上能感應很強的玄力,猜測你的怪異情況,正是匣子裡的那股力量影響的後果,於是動了把你收在身旁的念頭。但發現,匣子只是鎮住你魂氣不散,不是原因根本,真正的異狀來自你自身骨子裡。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你懂玄術還有可能,可是你又對玄術一竅不通。
原來答案在此,成青萍在你還是初生嬰兒時,就對你施展了掩魂術,但顯然後來你的魂氣還是開始外泄,而又不知什麼原因導致你的陰氣太盛,這樣的情況,要不了多久你就會送命。所以最終她只能亡羊補牢,用陽壽來鎮陰,又用控制住的陰氣來覆蓋你的魂氣,達到兩相牽制作用。這其中真可謂是費勁心機。”
恍然而悟,難怪他要設局引我上鉤,之後又強勢將我留下,原因都在這裡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彆扭的,這世上本就沒有平白無故的事,我與他萍水相逢,沒道理一開始他就對我與衆不同,所以這時候的“與衆不同”一定存在問題,拿我當抱枕的那個理由太牽強。如此一來,也就全解釋通了,難怪他對我一直存着戒心。恐怕這個戒心,是到我後來尋他,對他坦誠布公後,才消去的吧。
回到眼前,問題依然不得而解,外婆爲何要隱藏我的魂氣?她孜孜以求地想要保護我,讓我平安,是否意味着我的魂氣一旦外露,就會引來災難?這個災難來自於自身還是外界?
假如是自身的話,那麼最大的災難就是死亡吧;但如果是外界,會是梅姨口中的“上面”嗎?我偏向於後者,因爲如果只是純粹爲救我命,無需躲在此處通過半年時間,將我魂氣隱藏,唯有威脅來自外界,纔會讓她如此小心謹慎。
種種跡象表明,我的出生並不單純,但我怎麼會被外婆撫養呢?
“這個疑惑其實很好解。”
我轉目看向盛世堯,他飄了眼冊子上的字說:“前後關聯起來看,就能發覺你是被成青萍偷抱走的,她爲了遮掩這件事,花半年時間來作工夫。重生的意義一方面是你有新的人生,另一方面她通過玄術,將你的身體機能定格在了初生時,而之前的半年等於是被抹去了。並且由於術數的原因,初期身體機能轉變會很緩慢,它需要一個過程,也就是說你將會保持初生狀態長達一年時間,從而造成一個年齡差。”
“所以,即便將來有人追查上門,也不會懷疑我就是那個嬰孩,對嗎?”
盛世堯點頭後,想了想又道:“還缺了點。”
“缺了什麼?”
“人證。你的出生必須有人見證,纔會將虛假變爲真實。你不是說成青萍曾告訴你母親難產而死嗎?看來這個難產的產婦定真有其人,唯有讓村民們都看到這麼一個過程,纔算真的瞞天過海。而就在你們家隔壁的張六爺,必然是其中一個目擊者。”
“可是張六爺說外婆並沒有女兒......”我直覺反駁,卻被他截去了話頭:“沒有女兒不代表你沒有母親,我懷疑成青萍也懂易容,很可能這個大肚孕婦就是她自己假扮的。張六爺說的不能盡信,因爲他當時對我們還存了疑,定不會真把成青萍的事都講出來。”
如此看來,很多疑惑還是要找張六爺問了才能明白。如今天已黑,我想即刻去找張六爺,但被盛世堯阻止,“剛剛纔打草驚蛇,你覺得他們會輕易離開?老屋那邊定留了人在守株待兔,你現在回去,正好是被逮個正着。”
“那怎麼辦?就這麼幹等啊,也不知道他們幾時會走的。就怕張六爺裝瘋賣傻被瞧出來了,那豈不是害了他?那羣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就拿張六爺子女出車禍那事來說,這羣人顯然是沒有人性的。
盛世堯沉吟後道:“等夜色再濃一些,我獨自回去探查看看,你留在這,若是有事我一個人脫身要比兩個人容易。”
我本想反對,聽到他最後那句時閉了嘴,事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