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將軍,你可以自由活動了。”一個頭戴白盔的憲兵打開了禁閉室的大門,一抹陽光射了進來,林宇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等他適應外界的光線後,才發現沈泉正站在門外等他。
林宇話也不說,埋着頭就想從沈泉身旁走開,沈泉故意朝他跟前一擋,攔住了他的去路。
“怎麼着,沈大將軍?我禁閉也關完了,你還要過來刁難我嗎?”林宇咬着牙問道。
“林宇!”沈泉一股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如果這麼長時間以來的交情讓你覺得我是在刁難你,我今天不見你也罷。”
林宇冷哼一聲,“我現在軍職也丟了,原單位也辭了,不過是廢人一個,你讓我走吧。”說完就想撇開沈泉。
“你給我站住,事情遠沒有到達山窮水盡的地步,監察委正式下達的處分是暫時撤銷職務、待觀察,你以爲這次事故只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嗎?全軍上下從徐致遠到每一個棚目都被警告了,以前仗打的太順利,誰都不把條例當回事,現在亡羊補牢爲時未晚,你還有機會,明白嗎?”沈泉邊說邊從包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林宇,“徐將軍怕這個處分引起不了你的重視,便讓我等你禁閉思過完再交給你。”
林宇接過處分決定書仔細看了一下,眉毛鬆了下來,“徐將軍呢?我想找他談一談,我想戴罪立功。”
沈泉擺了擺手,“最近你就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地事了,咱們的防線全線收縮,徐將軍一天前去了馬六甲,範弗利特有重要軍情,情況有點不妙啊。”
林宇楞了一下,“馬尼加保匪幫又出來鬧事了?這幫狗孃養的!”他捏緊了拳頭,幾乎要攥出血來。
沈泉嘆了一口氣,“不僅僅是馬尼加保匪幫,這片海域的黑海盜也跟我們打起了游擊戰,我們已經有兩艘運送水牛的運輸船被劫持了,不過還好不是什麼其他貴重資源。荷蘭人爲此專門通知徐將軍,說有重要軍情。”沈泉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宇,“你先回去換身乾淨的衣服,這些事先別操心,監察委和參謀部下發的材料去學習學習,監察委駐教導營代表還想跟你聊聊呢。”
林宇也沒多問,回去後洗了個熱水澡,他拿起桌上的學習材料,“這些都是咱們這次的戰後總結吧,行軍規範、武器攜帶規定……”
“是啊,這次暴露了不少問題。你先待宿舍不要走動,剛剛有幾位華商找了過來,我去會會他們。”沈泉剛陪林宇回到宿舍,就有大明商人過來求見。
他大步走到會客廳,“衛兵,傳他們進來。”
衛兵很快便帶着兩個大明打扮模樣的商人進來,“草民叩見大明將軍,感謝將軍爲我們撐腰啊。”兩人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沈泉會心一笑,得罪英國人終究沒白費,“先起來,陳麻子看座,你們是何處的商人?英夷可曾再刁難你們?”
爲首的一個商人頭髮已經花白,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大人,小人魏培德,我們是北大年的華商,大難臨頭了呀,此次小老兒有重要軍情相報。”
“什麼軍情?”沈泉一下子緊張起來。
“大人,北大年乃是暹羅藩屬,暹羅又和弗朗機交好,弗朗機人慾圖不軌,如今已經糾結大軍南下,大人務必做好準備,小老兒爲了送出這個消息,已經痛失兩子了!”老人說着便嗚咽起來,他旁邊的中年人連忙把他扶到椅子上。
沈泉被嚇了一跳,“此事可屬實?”這個消息要是被證實的話對聯軍可謂是晴天霹靂,現在英國人和亞奇馬來人在背後,暹羅北大年霹靂聯軍在前,海上還有黑海盜騷擾,真是想走都走不掉。
“將軍!”老人激動地站了起來,“大明朝廷爲我等賤商撐腰,我等何不懂知恩圖報之理,將軍要是不信任小老兒,最近幾日還會有北大年、暹羅華商陸續到達,小老兒只是最快的那一個,到時候一問便知啊!”
“來人!速速備船!快着人去馬六甲通知徐將軍。”沈泉迅速下令。
“大人,暹羅和北大年聯軍此番走陸路,他們不敢走海路,西邊海上有紅毛番的快船在巡邏,我等還有時間,小老兒願意爲大軍籌措糧秣軍備。”老頭雙眼通紅。
沈泉吩咐道,“老人家舟車勞頓,不如先去歇一歇。軍務上的事自然有我討逆軍來操心。”
老頭站起來朝北方虛抱了一個拳,“將軍,南洋大明商人盤根錯節,如今朝廷爲我等撐腰,我等豈有置身事外之理。我們被各處夷人盤剝已久,但是底子還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錢。”
沈泉思量了一番,大明商人在南洋有數十萬之衆,趁此次機會正好統籌一下,要是統籌成功,日後很可能成爲討逆軍一大助力,當初建奴也沒有這麼好的條件啊,於是當即便允諾了老頭的請求,“魏老漢,既然你有一片拳拳報國之心,我再推辭便是不近人情,我這便給你宣了委任狀,你若是去巴達維亞,那邊有皇上身邊的兩位公公在,你可尋了他們一起籌辦防賊事宜。”
“謝將軍!”老頭磕了一個頭,便由旁邊的中年人攙扶了出去。
“陳麻子!”沈泉朝陳麻子招了招手,“你找人暗中跟着這兩人,現在還不確定他倆的身份,要是真心一心報國,可重用,要是是敵軍細作,按照條例上來。”
“是!”陳麻子領命退了下去。
沈泉踱步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雨幡,自言自語道:“大意了啊!大家都大意了,于飛說的沒錯,這裡根本就是個泥潭,進來容易出去難啊。”
徐致遠此時正在馬六甲的城堡中,總督範弗利特、普特曼以及巴達維亞雷尼爾茲的特使也在。
“諸位,總之根據巴達維亞情報網提供的消息,葡萄牙人正在謀劃大事情,各位一定要小心。”特使將文件放到燈上,火苗逐漸變大,直至將它燒成了灰。
範弗利特壓力很大,“英國人會不會跟葡萄牙人同謀?我就知道葡萄牙人不會善罷甘休,去年他們在葡屬印度剛剛丟了殖民地,不給我們上點眼藥不是他們的作風。”
普特曼憂心忡忡地看着特使,“雷尼爾茲總督那邊可以提供援助嗎?我們希望海軍能幫我們肅清馬六甲海峽這邊的海面,不然軍隊調動和物資運輸都存在很大的困難。”
“這個不成問題……”特使剛說完,他就被徐致遠打斷了。
“各位,你們是不是把我們大明軍隊在當傻子忽悠?”他叼着菸斗環視了幾個人一圈,“我們當時說好了是過來打土王的,沒想到土王是個蘇丹國,這個也就罷了,誰怪我們當時沒問清楚,但是白紙黑字寫在那兒,我們可沒有義務幫你們打葡萄牙人,這種大作戰,我討逆軍力量小,打不起。”
幾個荷蘭人楞了一下,範弗利特可不想這時候討逆軍撤出南洋,討逆軍人數幾乎與馬六甲總督區荷蘭戰兵人數相當,他們要是走了的話,荷蘭人防務壓力會倍增。
“徐將軍,這事我們也沒想到,屬於突發情況,我們作爲聯軍,這時候要是大明軍隊退出的話,可就是陷我們於不義了。”特使嘴巴急,便搶先說了出來。
“怎麼着?還想把我們賴在這裡不成?你們的三十幾艘船我們不要了成嗎?”徐致遠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範弗利特考慮良久,攔住了想要發話的特使,“徐將軍,巴達維亞總督先前和你們簽訂的協議仍然算數,霹靂蘇丹國已經被聯軍基本消滅,我會敦促雷尼爾茲總督把這批船交割完畢,我們荷蘭人是守信譽的商人,這個你放心。”範弗利特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徐致遠走掉,要是這時候聯軍起內訌,葡萄牙人英國人一旦合流,整個馬六甲總督區危在旦夕。
範弗利特接着說道:“巴達維亞總督可以跟你簽訂協議,我身爲馬六甲總督,咱們可以再簽訂一個協議。而且徐將軍你也別忘了,一旦我們馬六甲總督區陷落,整個爪哇海、馬六甲海峽就會被敵人控制,你們和本土之間往來交通必定會受到威脅,唯有我們繼續合作,在這一地區將其他人關在門外,你們的運輸航線才能安全。”
範弗利特的話倒是一下子說中了徐致遠的心坎裡,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澳洲和荷蘭倒成了利益共同體,荷蘭人在南洋到處樹敵,孤家寡人一個,有討逆軍援助自然如虎添翼,而澳洲和大明本土的航線也正如範弗利特說的一樣,沒有強大的荷蘭海軍維持秩序,航線也難保安全。
徐致遠深深地抽了一口煙,“範弗利特總督,既然你這麼說,咱們倒是可以商討一下。”
雷尼爾茲特使心裡冷笑一聲,“都他媽是無利不起早的演員……”
“請給我在南洋招募軍隊的權利,我們這麼多人根本不夠,還有軍用物資,從澳洲運軍用物資根本不現實,馬六甲必須提供武裝充足士兵的武器裝備,另外我還必須提醒一句,請所有荷蘭人轄區廢除有關對大明商人的歧視性條款,這不是一個對待盟友應有的態度。”徐致遠連提幾樣要求。
範弗利特轉過身去和其他兩人商量了一下,“徐將軍,第一條我們無異議,這也是你們正在做的,你們招了那麼多新附軍,我們對此也並沒有任何意見,我作爲馬六甲的總督,可以跟你保證,只要你們不在我們轄區以及我們附庸的地盤建立軍事組織,我們都是認可的。”
徐致遠仔細玩味這範弗利特的話,這個軍事組織含義可就多了去了,到底是單純的軍隊還是殖民軍組織,這個可不好界定啊,不過他也明白,荷蘭人這是下血本了,他們想用這一招將討逆軍的利益永遠捆綁在南洋,這樣以後徐致遠可就不能那麼瀟灑想走就走了,但是別人送上嘴的蛋糕哪有不吃的道理,徐致遠立馬同意第一條條款。
範弗利特看着徐致遠,“第二條關於軍事裝備,我們只同意負責一部分,不可能全部負責,我們只同意此次和敵軍作戰期間的軍用物資,一旦這一階段的戰事停止,你們必須自己購買,我們是商人,不做虧本的生意。”
徐致遠想想也成,如果討逆軍在南洋長期駐紮的話,他原來的意見的確是個漏洞。
“至於第三條,我們原則上同意廢除對待大明商人的歧視性條款,但是必須加有限制性條件,大明商人太多了,如果放開競爭的話,這對其他商人是不公平的,我們能在商業領域內保證對待大明商人和歐洲商人一視同仁。至少在我的轄區不用擔心。”範弗利特說道。
徐致遠倒沒考慮到這麼多,他對商業不是很瞭解,這個以後可以找外聯部、財務部的人來跟他們談,荷蘭人能從原則上廢除歧視性條款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
“找僕人過來,咱們把新條約起草完,我這就把字簽了。”徐致遠答應的相當痛快。
範弗利特笑着道,“徐將軍,你的條件我們可都答應了,我們也有幾個要求。”
“你不說,我這倒忘了,討價還價我淨想着還價了,你想要的什麼價格說來聽聽。”徐致遠訕訕地笑了笑,自己還是太急了些。
“我們想要跟大明結成真正的軍事同盟,過去咱們是合夥人性質,現在我們利益都捆綁在一起,我們能放心大明在南洋發展勢力,唯有同盟才能使我們放心。”範弗利特看着徐致遠。
徐致遠不可思議地看着範弗利特,“關鍵你們只是個殖民公司,我們南洋討逆軍也代表不了大明政府,咱們雙方如何簽訂具有國家性質的條約?”他可不敢在這種外交問題上僭越,這事必須由委員會來決定。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將會以聯省執政的名義邀請大明使者前往阿姆斯特丹,當然,我們只接受澳洲總督派遣的大使。你現在也看到英國人在全世界囂張跋扈,我們的盟約對雙方都有利。”範弗利特已經跟雷尼爾茲商量過不少時日,只有將南洋討逆軍拉進這場博弈,在東南亞地區纔有跟英國抗衡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