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坐在桌子前抓耳撓腮,張煌言跟張名振坐在他一左一右。
“黃兄你看,這是個拋物線,咱們四磅炮、六磅炮等等不同的炮彈有不同的拋物線的……”張煌言拿出一張表格,“拋物線的測定都在這個表格上,你找到對應的六磅炮。”
黃山用鉛筆沿着六磅炮畫了一條橫線,“然後呢?”
“然後咱們看橫軸,橫軸是距離,豎軸是角度,假設咱們炮兵距離敵軍三裡地,三裡下邊對應的角度就是25度,所以炮兵炮口就應該擡25度。”
“這跟三角函數有什麼關係”黃山放下筆。
張名振搖了搖頭,“沒關係,因爲澳洲人已經幫你算好了。”
黃山把筆一摔,“有表還做啥算數啊!不做了不做了。”
張煌言笑道,“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就施秀才還稍微能跟得上。”
黃山轉過身來,“那以後咱們炮兵豈不是要招賬房先生跟秀才我就覺得這張表,咱們那些打漁的大老粗也看不懂啊。”
“確實是這樣,秀才倒不至於,但至少要識字,還要粗通數理,光讀死書的酸子也不行的。”
張名振站了起來,“大家也累了,咱們出去走走吧,正好出去看看六到十組今天在幹啥。”
黃山揉了揉眼睛,“走吧,聽說今天是參謀跟幕僚的必修課,做地形沙盤,咱們沒有這門課。”
“澳洲人的沙盤我倒是見過。”張煌言回憶起自己在瓊州見到過的情景,金無恙的大辦公室中央就有一個,他曾經仔細地看了一下,大體上跟自己的認知相符合,但他不信澳洲人能做到百分百還原,畢竟在地圖都虛畫的時代,你要說服一個古人地圖地形可以按比例放大縮小几乎不可能。
黃山合上作業本,三人一同走到屋外,沙盤製作老師待的地方有一個幾十米高的小山坡,此處給學員們練習如何測量等高線,繼而製作沙盤。
“沙盤製作的前提就是要繪製等高線圖,你怎麼繪製呢,肯定不能憑空想象,地形地貌都是我們測繪人員一腳一腳走出來的。”講解老師正是原勘探專家老陸的嫡傳弟子李國饒,他身穿廣西山民的服裝,身邊所有的學生也都做邊民打扮。
黃山三人悄悄坐到了外圍,跟李國饒點頭打了個招呼。
“按照討逆軍的正式課程,咱們一開始要學的其實是民俗與民風,你們將來跟滿清作戰,肯定會深入敵後測量地形,在敵後工作,口音不對,飲食習慣不對,這些都可能造成測量失敗,甚至被敵軍俘虜,因此爲了方便大家以後的工作,我先教大家一個簡易的方法,以後貴軍可以發動敵後反清志士進行測量。”
大家笑了起來,怪不得上這門課還得穿奇怪的衣服。
李國饒命人拿來兩根筆直的竹竿,約莫一米五左右的長度,兩個半圓尺,三根繩子,一根五米長度,另外兩根稍短,最後還有兩個小秤砣。
“來,你們兩個過來幫我一下。”李國饒拿起兩個半圓尺,“你們把短細繩從半圓尺中間的孔穿過去,將這一段打死結。”
兩個學員比照着老師的方法,將半圓尺繫好固定在長繩子上,然後將兩枚秤砣吊在半圓尺的中央。
“好了,接下來要把長繩的兩端系在兩根竹竿的距離頂端15釐米左右的凹槽內,大家切記,這個繩子一定要繃緊,否則測量出來的結果會有偏差。”李國饒把杆子頭遞給學員們一個個傳閱。
黃山把杆子拿到手裡,“小小的物件還挺別緻的。”
張煌言跟張名振兩人捏着鬍子,“竹竿、秤砣跟繩子都是民人常用之物,如果再化妝成木匠,連半圓尺都好解釋了。”
等簡易測量儀又回到李國饒手中後,他拍了拍手,“現在我們就來看看這個物件怎麼測量等高線。兩位張師傅,你們倆過來做個示範如何”
“我們”張煌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還是看着學吧。”
“過來嘛,我聽學員們說你倆算數學的很好,半圓尺應該很熟悉。”
二張也不再推辭,李國饒把兩根竹竿交到兩人手中,他把住其中一根,找到山坡上的一個點,“這個點就是咱們測量的基準點,在這個點,你要用羅盤確認好自己的南北方位,竹竿一定是要跟咱們的鉛擺垂直。”
張煌言佇立在自己的點上,將竹竿豎好後拿出羅盤,“一號基準點確認完畢。”
李國饒在一張大圖紙上點了一個基準點,“現在請張名振先生將竹竿向後拉,直到細線繃直,站在原地尋找一個位置,這個位置就在你兩個鉛擺都指示在半圓尺的90度位置上。”
張名振按照指示,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挪,不一會兒這個位置就找到了,“二號點確認完畢,在一號點62度方向。”
“二號點確認方位角,張煌言先生,你現在按照我對張名振先生說的方法,依葫蘆畫瓢,確認三號點。”
二張越來越熟悉,基本確認一個點差不多用時一分鐘左右,這樣看來,測量一個南方山頭差不多十天左右就夠了,如果人手比較多,可以同時對多個山頭進行測量,速度還是很可觀的。
李國饒按照二張的報點在紙上畫圖,“咱們在畫等高線圖的時候,要本着大彎就勢,小彎取直的原則,進行適當的調整,連線要圓滑豐滿,不要太曲折,否則後邊製作沙盤會很困難。”
“報告教官,一圈已經測量完了。”張煌言將兩根竹竿抱在手中,“接下去是不是去測另一個山頭”
“咱們還沒完呢。”李國饒笑道,“等高線哪有一條線就好的,我們設計上高距是十米,你們就要再爬十米的高度,再測量一圈,如此往復,直到山頂。”
李國饒拿了個石灰罐,在剛剛戳下去的洞裡做標記,防止第二道線串線,“大家記住,在野外作業,有些地方比較陡峭,或者人沒法攀爬,可以適當拉寬行距。”
學員們手裡拿着筆記,將關鍵點一一記下,跟李國饒想的相反,學員對這繁瑣的測量過程並不牴觸,因爲原本山川理勢只能朝廷出人堪輿,跟曆法一樣是天下禁術,沒想到澳洲人連這種學問都教,哪有不好好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