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運來找了個空檔,拿着家裡的地契,納稅證明去了趟澳洲公館,如今霹靂館跟琉球館只是澳洲公館的一個下屬機構,兩國人民要辦事,只要去澳洲公館就行了。
公館外邊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不少軍人手持棍棒正在維持秩序,想要插隊的都免不了一頓打。
“喲,這不是曾少爺嗎?”他剛排進隊伍,一個老熟人楊廣南便跟他打招呼,這楊廣南是亞奇楊廣坤的族兄,“曾少爺,您今日也是過來辦遷戶的嗎?”
“楊老爺,幸會幸會,正是爲此事而來,是不是說咱們這邊的地契可以賣給公館,在霹靂還能得一塊一樣大的地?”
楊廣南攏着袖子,“好像是這麼說的,不過我不是去霹靂,我是去悉尼的,好些人貪圖霹靂離巴城近,不想走遠路,我跟你講,曾少爺,年輕人去悉尼還是正理,那地方絕對比霹靂有前途。”
曾運來拱了拱手,“我二伯忝在霹靂爲官,如今正是投奔他去的。悉尼卻是一個親友也沒有,實在孤苦伶仃。”
楊廣南也不繼續跟他聊去哪兒的內容,人各有志,不過拿霹靂籍去悉尼也方便,都是天子的藩屬,走起程序來肯定要比紅毛方便多了。
“楊老爺,你看公館這邊這麼多軍爺,是不是有啥事要發生了?”
“澳洲人禁毒呢,說阿片跟哈嘍粉是毒品,咱們大明籍的都不允許碰,誰要是碰了從嚴處罰,你家沒收到通告啊?”
曾運來一直盯着那些黑衣警察看,有點失了神,連忙答道,“收到的,可是沒想到這麼嚴啊?都上刀槍了嗎?”
“可不是麼,城南養樂坊,那老闆也是與我有舊的,公告發了三天,他還正大光明地賣阿片,趁機漲價,昨天就被仇家給告了,那老闆說,在紅毛人地盤上就不怕澳洲人動手,結果沒過一個時辰,澳洲人就拿着拘捕令,在紅毛治安官的陪同下把他給拿了,如今關在牢裡生死不知啊……唉,好好一個產業,就這麼沒了。”
曾運來手有些發抖,自己老父抽阿片,知道的人可不少,楊廣南這一席話讓他惴惴不安,整個過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生怕那些黑衣警察把他抓走槍斃了。
“下一個……”辦事窗口朝外的姑娘朝外喊了一聲。
“地契,房契,國籍,自報多少人遷移?”
曾運來從包裡把文件一一遞了過去,“姑娘,我問一下,家裡的奴僕是不是算在我家人口裡面?算的話,我家就是四十三口人,不算則是十七口。”
“遷移到霹靂可以算奴僕,但是去悉尼則不算,悉尼不承認人身附屬關係,只承認僱傭關係。”那女辦事員從窗口遞出兩份文件,“剛剛看了一下你是霹靂國籍,如果想轉換宣慰司籍,走下面這個手續……”
“那我還是遷移到霹靂!”曾運來一想到要遣散家裡的幾十個奴僕就頭疼,這麼大的家業,沒有僕人很丟面子的。
“汪汪汪!”就在曾運來填寫表格的時候,一隻小狗朝他狂叫,一個黑衣警察拉着繩子也不管用,那隻奶狗說什麼就是咬住曾運來褲腿不放。
“虎子鬆口!”警察抓住小奶狗,想讓他鬆嘴。誰知用的力大了些,倒將他褲腿撕了個大口子。
“曾相公不好意思,這狗有些人來瘋。”那警察卻是南洋清白子弟家招過來的,曾家在巴達維亞誰不認識啊,這小夥子剛到警局沒多長時間,身份還沒轉過來,一看到小狗咬到了曾家少爺,連忙跑過來打招呼,曾運來雖然不敢發作,但也是豎眉瞪眼的,畢竟一套絲綢衣服得花不少錢呢。
“王二,你幹啥呢!”警隊小隊長蔣普生一看到他手下在跟人低頭哈腰打招呼,便氣不打一出來,立馬跑了過來,“狗日的王二,你他孃的能不能給我站直了。”
王二身體立馬繃緊立正,對蔣普生行了個軍禮,“報告蔣隊,剛剛虎子把曾少爺的褲子給咬壞了,我正在給曾少爺賠不是。”
蔣普生可不認識他曾運來,他是馬蛟麟手下的兵,西山之戰僥倖沒死,除了閻王爺,他還怕過誰?蔣普生圍着曾運來走了兩圈。
“蔣隊,曾某不好意思了,剛剛在這邊填表格,準備遷移到霹靂,誰曾想不知怎的招惹到了這小狗,不過就是一條褲子的事,咱們沒什麼好計較的。”曾運來見來者不善,連忙打招呼,所謂小鬼難纏,這個隊長不過一介小官而已,但是要想刁難,今天還得好好周旋一番。
“曾少爺,你先從隊伍裡出來下。”蔣普生揹着手,他瞪着王二,“你他孃的給我背誦緊急條例,背不出來趕緊收拾行李回家!”
“是,隊長,第一條,狗叫必檢查……”
蔣普生一棍子打到王二屁股上,“你他孃的把條例當耳邊風是不是,你檢查了嗎?”
“可是……可是隊長,虎子只是條奶狗,它聞到骨頭也咬,聞到阿片也咬,說不準的……”
曾運來在一旁聽到阿片這兩個字,頓時腦袋嗡的一聲先,不會今日這麼倒黴,出門就被抓到吧,一想到還會被槍斃,手不禁抖了兩下。
這一幕都被蔣普生餘光給看到了,這下他留了個心眼,轉身走到曾運來面前。
“曾公子,今日可能還得冒犯一趟,畢竟職責在身,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徇私枉法。”蔣普生朝西北拱了一下手,排隊的人目光現在都聚焦在這裡,曾運來確實無話可說,只得辯解自己從來沒有抽過阿片云云。
“曾公子,我可曾說過你抽過阿片?”蔣普生這下更加確定這個曾運來跟毒品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曾公子,還是跟我到值班室去一趟,不過半刻,去去就回,不耽誤您辦事。”
曾運來啞然,剛剛一緊張,相當於就不打自招了。他滿頭冷汗,“蔣隊長,衆目睽睽之下,曾某就這麼走了,不知道大家要嚼什麼舌根,就算曾某清白,日後肯定也要被人潑髒水,要不等我這邊辦好,我立馬就去警局拜訪。”
王二見局勢僵持在這裡,連忙湊到蔣普生耳邊低語了幾句,“隊長,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二伯是霹靂國民政總制,萬一傳出醜聞,霹靂國那邊不好交代,這事咱們做不了主,要不直接讓上級定奪?”
蔣普生本來不打算理王二,但是此時另外幾個警察也到了這裡,紛紛都勸他謹慎一些,別爲了此事把官給丟掉。“蔣隊,曾少爺再大膽也不可能當着咱們的面抽阿片啊,肯定是這死狗瞎叫喚,誤會了誤會了……”另一個小隊長一腳踢了奶狗一下,狗子吃痛嚎叫了兩聲。
蔣普生上下打量了曾運來兩眼,他從口袋裡掏出捲菸跟火石,“曾公子,抽菸嗎?”
“蔣隊長客氣。”曾運來從蔣普生手裡接過捲菸,後者輕車熟路地幫他點上,兩人又給周圍警察點了一圈,互相吞雲吐霧起來
“曾公子……”蔣普生把菸灰彈了彈,“蔣某一向看人很準,你知道看人先看哪裡嗎?”
曾運來賠笑道,“自然是要先看根骨的。”
“不是。”蔣普生用兩支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是先看這裡,眼睛說不了慌。”
曾運來手指上的菸灰抖落在袖子裡,他自己卻沒發現。
蔣普生一手勾搭在曾運來肩上,在他耳邊說道,“曾公子,蔣某看錯不了,你大伯二伯都是各國名流顯貴,曾公子但凡爲二老考慮一下,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蔣某願意助公子一臂之力,如今上頭抓得緊,今日跟我們交代事小,要是被內務院的人逮住了,那可不就是關幾天可以了結的了。”
曾運來久久沒有說話,一直等煙燒到手指纔回過神來,“多謝蔣隊長提醒,不過曾某清清白白,從不曾爲非作歹,心中無愧於大明,蔣隊一番好意,曾某兩日後做個東答謝一下,如何?”
蔣普生呵呵笑道,“飯就免了,既然曾公子這樣說,蔣某剛剛多慮了,今日打擾,莫怪。”他看着周圍的警察,“兄弟們,撤了,剛剛跟曾公子是個誤會。”
諸警察一聽,頓時放鬆下來,誰都不願意跟權貴發生衝突,既然蔣普生願意就臺階下,大家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曾運來也急於擺脫這個眼神銳利的警察,也不說客套話,拿了辦理好的文件便走。
蔣普生回到警務亭,他眼睛頂着曾運來離開的方向,“王二,你過去跟着他,看看他這兩日都去什麼地方?如今城裡的阿片都被買斷了,他身邊要麼有貨,要麼還有黑渠道,給我盯緊了。”
“隊長,曾公子不是清白的嗎?況且咱們不準離開公館範圍執勤啊,紅毛不允許……”王二摸着後腦勺,難爲地說道。
“你特麼跟着我有沒有學到東西?他曾運來說自己清白,證據呢?不讓咱們出去執行任務,你他孃的不會便衣僞裝嗎?”蔣普生有些恨鐵不成鋼,“白天你先幫我盯着,晚上我親自過去。”他總覺得這次會遇到一條大魚。
看着曾運來越走越遠,蔣普生心中大定,這幫蠢貨一個個都不敢碰他,殊不知這個禁毒任務是悉尼親自下發的,曾其福在悉尼面前算個卵。
“換衣服,走人!”菸頭被摁滅在花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