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一針一線地縫着白色絲綢,“你們說這白綢緞還得淋上桐油,多可惜啊,能做好些衣裳了。”
“明國人有錢呀,我看怕是整個琉球大島的綢緞都被買過來了,便是裁縫,咱們有幾個不認識的呢?”
晴子放下針線,“我聽人說幫明國人縫熱氣球以後就不準回家了,我還有個幼弟可怎麼辦啊……”說着她就抽泣起來。
“你那個殺千刀的老爹,早點離了他早好,你對這家還有什麼念想呢?跟着明國人有錢拿,有白米飯吃,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你這姑娘就是拎不清。”一個大媽手速飛快地將綢緞翻面,對晴子這話很是不認同。
晴子擦了擦眼淚,“要拿錢的話,女子挺身隊錢更多,我看她們還有新衣穿,早知道也跟和子一起去了。”
老婆子放下手裡的改錐,湊到晴子耳邊,“姑娘可不敢亂講,我聽傳聞說她們是要去打仗的。”
晴子頓時花容失色,她咬住自己的食指,“可是我聽說和子是去給明國老爺們端茶送水啊?她個子那麼矮,平時連魚都不敢殺怎麼能去打仗?不要說武士,哪怕一個孩子都能打得過她,你肯定是聽錯了。”
“信不信由你,姑娘,你聽我一句勸,她們那一隊,不是寡婦就是喪子,和子更是兩個都佔了,放咱們這兒都是不祥人,旁人碰都不願意碰的,明國老爺難道都是傻子嗎?她們的錢都是買命錢,咱不眼紅。”
晴子一言不發,老婆子說得好有道理,不過和子是她的發小,她要是去打仗死了,自己得多難過啊,我下班了得去找她,晴子這樣想。
晴子所在的熱氣球縫紉車間跟駐軍還有演武場都在一塊兒,她不必出營,因此晚上休息的時候能跟和子見上一面。
“和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去服侍老爺的。”晴子給和子碗裡夾了一條秋刀魚。
“晴子,是的,我去服侍跳虎老爺。他人很好,對待下人不苛刻,拿的俸銀又多。”和子抓住晴子的手,“晴子,這裡請不要瞎問,明國人規矩多,你放心,我去辦完事就回來陪你,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晴子從兜裡拿出一隻千紙鶴,“和子,我明白了,這是我媽媽給我的護身符,你一定要帶着,菩薩會保佑你的。”
和子堅毅的點了點頭,她就是第一個乘坐跳虎熱氣球的人,嚴格意義上來講,她創造了多項記錄,本世界第一個飛行的人,本世界第一個飛行的女人,不過和子不在乎這些,她只想親手把屋良座森的浪人送入火海。
“和子!”跳虎生氣地喊道,“爲什麼開小差,請回答如何判斷屋良座森城的位置!”
“我……我……”和子滿臉通紅,“屋良座森在日出時刻的的一點鐘方向,在日中四點鐘方向,大人。”
“坐下。”跳虎示意了一下,“你們想報仇,如果現在不好好學,等到了戰鬥時只能看着別人戰鬥,你們就甘心自己從遠處飄過去嗎?都給我注意好了,現在我是最後一次給你們交待細節,等會兒到了下午,你們將會執行第一次攻擊,風向的窗口期不容易等到,若果你們今日錯過的話,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了,明白了嗎?”
“明白!”女子挺身隊員挺着胸膛齊聲答道。爲了增加熱氣球落地後的援救,所有挺身隊員都剪了短髮,身穿緊身服,籃子裡掛着羊皮縫的氣閥,她們還有一枚信號彈。
“東西準備好了後,上船去甲板準備,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等會兒臥龍崗號就會啓航。”跳虎看了下時間。“散會!”
和子並沒有回宿舍,她跑到甲板上跟着地面測試人員一起查看氣球,看看這裡繩子有沒有綁緊,燃燒彈有沒有漏油,現場的海軍陸戰隊員們紛紛給她豎起了大拇指,讓他們上天,估計有勇氣的不足一半。
“給我多裝兩罐。”
“不行,和子,載重量就這麼大,如果超載的話,熱氣球的高度就會降低,你會處於敵人的射擊範圍之內。”
“高度越低,命中率也越高,請放心吧,兩罐沒事的。”
兩個隊員互相對視了一眼,“還在包線範圍內,要不給她帶上吧,兩個不違規,但是危險係數會倍增。”
和子堅毅地點了點頭,她將晴子給的護身符以及丈夫和兒子的名字放進貼身內衣,就等着升空的命令。
跳虎跟謝強站在一根鯉魚袋下邊,眼睛一直盯着魚袋,直到魚尾巴指向屋良座森,“時間到了,快點預熱,窗口期只有半小時。”總共有十個熱氣球放在甲板上,桅杆所有的帆具跟繩索都被拆了,就怕氣球被掛在上邊。
和子扶着氣球,將吹預熱空氣的大毛竹管伸到氣球下,氣球就像被打氣了一樣膨脹起來,等氣球完全膨脹起來後,和子跳進籃筐,“可以砍繩子了。”兩名海軍陸戰隊員將繩索一刀砍斷,和子和她的熱氣球緩慢飄向天空,先是越過了艦樓,後來越過了主桅杆。
儘管和子已經演練過兩三回,但是每次上升給她帶來的感覺都不一樣,她調整好高度後看着籃子外邊,太陽已經快西下,這是最後一波海風,如果再晚一些風就要倒着吹了,她看着後邊另外九個熱氣球跟蒲公英一樣慢慢騰空而起,嘴角不禁露出笑容,復仇的時候到了,今日就要讓這些往日的老爺知道,什麼纔是無間地獄!
謝強拿着望遠鏡看着遠處的一排熱氣球,“爲什麼一號高度有些低?”
跳虎把望遠鏡接過來看了下,“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相信一號,她是整個女子挺身隊最有經驗的。”不過一號熱氣球有領航任務,倒不是說她可以控制方向,而是她是投彈標杆,一號投彈後,後邊的就要開始準備了。
和子站在竹籃裡儘量保持着身體的平衡,飛了十來分鐘後,和子透過層層薄霧發現屋良座森就在自己腳下,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們這幫王八蛋,都去死吧!”
她抱起一個燃燒彈,將瓶口點燃,對着島就扔,每個熱氣球一共有十枚,和子多放了兩枚,也就是說一共有一百零二枚,其中哪怕只砸中四分之一,屋良座森也會被燒成渣渣。
“囊得死噶?守備大人,遠方天空有妖怪啊!”輪崗足輕敲響了警鐘,屋良座森守備本來還在堡內研究怎麼防禦,一聽到報警,連忙跑到望樓,他拿起單筒望遠鏡朝遠處看去,只見一排大白帆似的東西朝屋良座森飄了過來。
和子扔下的第一枚燃燒彈落在了海邊的礁石上,濃烈的火焰迅速翻騰起來,黑煙沖天直上,這是給後邊的攻擊信標。
“八嘎!那是明國人的大號孔明燈,上邊有人,所有鐵銃全部對空射擊!”
守軍紛紛點燃火繩,給鐵炮裝彈,足輕們手都在顫抖,他們還是第一次面對來自天空的敵人。和子的第三枚燃燒彈扔到了一處瞭望塔的屋頂,燃燒的熾熱液體順着瓦縫迅速滲透進瞭望塔內,有些滴到了士兵們的身上,有些流到了木製結構上,沒一會兒整個瞭望塔便濃煙滾滾,火舌迅速吞沒了整個塔頂。
“守備大人,這種熱油很難用水撲滅啊大人,遇到縫就往裡鑽。”一名臉上燒的焦黑的足輕來報。
“趕緊把他們給我打下來。鐵銃足輕院內對空射擊!”守備大怒,將扇子摔得粉碎,自己拿過一把鐵銃便噔噔噔跑下瞭望塔,此時和子已經扔了五個燃燒瓶,她正好到了島嶼正上方。
“射擊!砰砰砰”守備一聲令下,四十幾把火銃對着和子的熱氣球一通亂打,火繩槍儘管射程不遠,而且子彈出管初速度低,但是對空二十幾米還是能打到的。
和子只感覺到耳邊“嗖嗖嗖”地像蜜蜂一樣在亂飛,不一會兒熱氣球上便多了幾個破洞,不過對熱氣球來講,只要氣球不燒起來,問題都不大,不過這個高度太低了,和子感覺到危險,她撥開調節火焰槓桿想要往上升。
“砰砰砰!”又是一輪排槍,“啊!”和子感覺自己的手臂好像被咬了一下,頓時白色的絲綢緊身衣便染成了紅色。“還有四個!”和子大怒,立馬放棄升高的機會,搬起剩下的燃燒彈就往下砸。
第二個熱氣球很快也飄到了島嶼上空,不過她只扔了八個瓶就飛走了。
屋良座森城被炸得灰頭土臉,連守備臉上都被燻黑了,糧草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引燃。
“八嘎!裝彈裝好了沒有!”守備順勢砍倒了一名渾身着火的足輕,放着他亂跑引燃火藥桶怎麼辦。
“預備!射擊。”守備一聲令下,“砰砰砰。”
只見四號熱氣球籃子裡冒出一團火焰,不是燃油噴燈被打中了就是燃燒彈被打中了!
“哈哈哈哈!第二隊趕緊準備。”守備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對空射擊有用,大家快裝彈,別躲在城堡裡了。”
“糟了,四號熱氣球被擊中了。”謝強緊盯着戰場,跳虎握着望遠鏡不爲所動,“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謝將軍,她們都是奔着死來的。”
四號熱氣球上的火焰迅速蔓延到了氣球上,熱氣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島上落了下去,氣球成員渾身都是火焰,很顯然活不成了,她抱住最後兩瓶燃燒彈從籃子裡跳了下去,一團巨大的火焰落在足輕中央,和子從遠處看着這一切,那個小姑娘她認識,是個琉球人,纔剛剛十六歲,父母都被強徵勞役死在了鹿兒島。“嗚嗚嗚……”和子忍不住哭了起來,不過她也沒什麼辦法,熱氣球離屋良座森越來越遠,很快便落到了主島的一塊農田裡,和子拿出信號煙花,“咻!”一枚紅色的禮花彈在空中炸開,等待在主島地面的救援人員根據信號位置迅速趕了過去
每一個燃燒瓶砸到屋良座森城堡上就會騰起一個小小的火焰柱子,小島像種滿了赤紅色的花朵,夕陽裡特別壯觀。
“轟!”一聲巨響,屋良座森的左邊耳房發出猛烈的爆炸聲,那裡是儲存火藥的地方,貌似流竄的火流引燃了裡面的火藥桶,一時間飛沙走石,亂飛的石子都崩飛了不少足輕。
守備看着到處都是躺在地上的傷兵頓時心涼了半截,他自己的腿也被炸傷了,拖在地上無法行動,“八嘎,完蛋了,當主我沒有守住屋良座森,我自己切腹謝罪!”他拔出腰間的肋差,脫下盔甲,對着腹部就刺了進去。
“啊!”劇痛讓守備慘叫不已,也不知道此時他們有沒有想起被自己殘害的無辜百姓。
“哐!”地一聲巨響,十號熱氣球上的一枚燃燒彈直接砸到了守備身邊,猛烈的熱油迅速將他吞沒,腹部跟皮膚上的雙重劇痛讓他終於體會到什麼纔是絕望,什麼纔是人間地獄。
“屋良座森完蛋了。”跳虎放下望遠鏡,“張總制可以放心了,讓他去跟島津光久好好的談,島上還有什麼活口都留下,有傷的治傷,治完就得放回去,得讓他們給我們宣傳宣傳。”
謝強笑了笑,“能在這場大火裡倖存下來的也不是普通人啊,你不看看都燒成啥樣了。”
屋良座森各處本來是一處處火焰柱子,但是小火引燃了城堡的木質結構,各處迅速匯流變成了一個大火炬,琉球百姓扶老攜幼站在海邊觀看,無不歡欣鼓舞,大呼天兵不可戰勝。
尚質站在王宮高樓上,手裡拿着張明啓送他的望遠鏡,但是仍然止不住抖動,連日本人脅迫他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恐懼過,“果然是天兵啊,這一場天降流火,還有誰能擋得住,滿清韃虜不過是跳樑小醜而已。”
尚喜跟蔡翀一臉瞭然於胸的表情,儘管他們內心也是無比震驚,“王上!澳洲宣慰司是大明第一強藩毋庸置疑,只要琉澳友好,我們就可保王統不滅。”
“是是是。”尚質忍不住點頭,“命令蔡奉宣成立總理澳務衙門,全權負責對澳事務,即刻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