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嗎?”
“想活,大人,只要讓我活下去,我做什麼都行可以,我不想死在這裡啊,啊啊啊啊”拉圖·薩菲亞圖丁哭得鼻子都紅了,“我原本不想跟大明打仗的,都是米南加保人慫恿的,他們說荷蘭人快一敗塗地,我這才受宰相穆斯塔法蠱惑對荷蘭宣戰,而屠殺中國人的事都是衛隊長拉希德干的,我一點都不知情啊。”
施俊停下手中的筆,“你是說你並沒有下屠殺華人的命令?”
“是的,我肯定沒有,我只是下令沒收了所有明國商人的貨物,軟禁各大家族的族長。拉希德隊長收到命令後,直接給宮廷衛隊下達的搶劫跟屠殺命令,這當中我一點都不知情,後來國庫裡邊根本沒有收到多少繳獲,大部分財物都被拉希德跟穆斯塔法私吞了。
“很好。”施俊笑了下,“陛下,你的意思我瞭解了,拉希德隊長跟穆斯塔法那邊我會盡快讓他們交代的,這是對你一個很有利的證據,但還不足以讓統攝廳對你特赦。”
拉圖·薩菲亞圖丁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您說,只要能讓我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幹。”
“哈哈,覺悟挺高的嘛,陛下,我跟你說實話吧,您是亞奇的國王,我們也不願意將極刑施加在你高貴的身體上,你得拿條件來換。”
拉圖·薩菲亞圖丁頓時萎靡了下去,“如今我身陷囹圄,國土被荷蘭人控制,還有什麼能給你們的呢?”
“陛下,您怎麼可以這麼妄自菲薄。”施俊說道,“荷蘭人佔據亞奇既不合理,也不合法,你可以在法理上將亞奇讓渡於大明國呀,另外,殺的華人是不是需要賠償,侵佔的財產是不是要賠償,你們跟北大年以及占城都姓薩菲亞圖丁,是不是債務可以向他們討要?另外這幾個國家如今還在負隅頑抗,企圖螳臂當車,我大明軍隊救民於水火,弔民伐罪總是合理的吧,你只要在這份文件上籤個字,統攝廳保證對你特赦。”
“賠償什麼的大明隨便拿,我國過去心慕王化,一直北面稱臣,但是寫勸降書……我的臉可往哪兒擱呀,咱們能不能換一個條件?”
施俊的臉立馬板了起來,“我剛剛敬你,叫你一聲陛下,什麼處境自己不清楚嗎?不想當人,想當死狗哇。”他雙手撐着桌子,貼到拉圖·薩菲亞圖丁面前,“你自己考慮清楚,我不跟你說第二遍,說實話,這字你籤不籤都一樣,我們王統攝想方設法要保你命,你就這個態度?”
“施大人,我錯了,我錯了,你別走行不行?”薩菲亞圖丁眼見施俊要離開,連忙想掙脫身上的鐐銬,小單間裡鐵鏈嘩嘩直響,“我籤,我籤,王統攝大人大量,小人譬如臭蟲,怎敢忤逆統攝的意思,我什麼都籤。”
施俊轉過頭來,嘴角微微上揚,“你說這是何必呢,大家都是體面人。”他將繳獲的國王印璽粘了點紅印泥,在嘴裡哈了哈,“來,這是你的印,簽上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明天到庭上,公訴人起訴的所有罪名你都應下來,不要想翻供,法官會先判死刑,到時候統攝廳特使宣佈特赦,流程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拉圖·薩菲亞圖丁連忙在文件上籤上了自己的大名,生怕施俊反悔。
特別法庭以及統攝廳當晚就從內務部拿到了所有人的簽署的文件,這裡邊的特赦對象包括亞奇國王、宰相盤陀訶羅·穆斯塔法、海軍艦長烏亞爾·穆斯塔法,陸軍統帥蘇萊曼。
“這次你父親大仇得報,他地下有知,一定能瞑目了。”李爲信坐在法庭下邊,他旁邊坐的是邱至行,“賢侄,朝廷的事……你應當滿意了,整個亞奇蘇丹國社稷斷絕,國王身陷囹圄,這還不算報仇嗎?古人都說刑不上大夫,況且對方是一國王之軀,留着他方能顯示我大明仁德呀。”邱至行在一旁不說話,“李叔叔,你莫要擔心,侄兒是軍人,自然服從最高長官的命令,不會給霹靂國添麻煩的。”
“你理解就好,等咱們回國後會好好給你邱家進行補償。”
“肅靜!肅靜,閒雜人等迴避,大法官已就位,被告人、公訴人、翻譯、證人、辯護律師依次上堂。”一洪亮的聲音響徹在大理院法院大廳內,馬銘檢身穿紅袍,擔任此次特別法庭庭長,另外八名身穿青袍的法官在他兩邊依次而坐。底下的觀衆席有悉尼政府的高級代表,包括統攝廳特使沈時忠贊畫,督軍院軍法署署丞楊軍,南洋華人代表李爲信、邱至行,琉球國代表尚喜、蔡翀,占城代表陳桂榮,荷蘭駐悉尼公使弗利茲,莫迪亞洛克新任駐悉尼公使克萊蒙特。
“請所有人起立,本特別法庭爲清算南洋戰爭責任而特別設立,所有判罰皆依據《大明律》、《澳洲宣慰司戰爭發法》、《澳洲宣慰司刑法》,刑由法出,請審判法官、公訴人、辯護律師起誓,以公平、公正、公開爲原則審判案件。”書記員昂首挺胸,左手放在三本刑律書上,人面對着皇帝畫像,“我宣誓,必當一心爲公,善惡分明,刑由法出。”衆人跟着他一起宣誓。
宣誓完畢後,三十多名被告被一排排地押了上來,他們每人後邊都有四個捕快押着,動彈不得,而十幾個證人則坐在證人席上,紛紛怒目圓瞪,恨不得將他們直接生吞了去。
馬銘檢等所有人就位後,用小銅錘敲了敲桌面,“大明國澳洲宣慰司南洋戰爭特別設立法庭現在開庭,請帶一號被告人,故亞奇國王,拉圖·薩菲亞圖丁上庭。”四個捕快將拉圖帶到被告人位置上。“被告人拉圖·薩菲亞圖丁,請問你還有其他名字嗎?你之前可曾受過任何刑罰?你知道你因何事被捕?”
觀衆席下紛紛偷偷笑了起來,堂堂一介國王被問爲何被拘捕,真讓人唏噓不已。
“肅靜肅靜!”馬銘檢敲了兩錘子。
“本人卻系拉圖·薩菲亞圖丁,曾經擔任亞奇蘇丹國國王一職,在任期內,我因爲發動對大明戰爭引發兩國爭端,造成大量無辜平民傷亡,犯了大明國戰爭罪,因而在永曆五年在班達亞齊被捕。”
“在審判之前,你確認收到了都察院檢查署的起訴書了嗎?”
“收到了……”
“那現在由澳洲宣慰司都察院檢查署公訴人吳傑宣讀公訴書。”
公訴人身穿綠色袍子,手裡捧着一本袋鼠皮燙麪本,“被告人拉圖·薩菲亞圖丁,出生日期不詳,永曆五年六月,西元1651年7月,因涉嫌戰爭罪,種族滅絕罪被批捕,至今關押在悉尼守備營,被告人盤陀訶羅·穆斯塔法,因涉嫌搶劫罪,教唆罪,種族滅絕罪於同年同日被批捕,至今關押在悉尼守備營,被告人烏亞爾·穆斯塔法……”
“這都是網羅的什麼罪名啊?”尚喜悄悄地對蔡翀說道,“我在國子監也讀過大明律,真沒聽說過這幾個刑名,就是大宋典籍,書裡也不可能一點沒提吧。”
“尚按司,咱們先聽着,看他們到底怎麼判,不過這個大理寺會審有意思,咱們可以學一學,日後按照這個來。”
“以上犯罪事實有被害人陳述,有供詞,有物證,被告人可有異議?”馬銘檢看着拉圖·薩菲亞圖丁。
“法官大人,本人對戰爭罪供認不諱,但是不承認種族滅絕罪,我只下達了軟禁華人法令,屠殺行爲是宮廷衛隊長拉希德擅自主張,而且戰爭行爲也是在宰相盤陀訶羅·穆斯塔法的唆使之下而引起的。”拉圖根據昨晚施俊教給他的供詞說道。
“你可有物證跟人證?”
“大人,我的貼身侍從胡馬雍可以作證,我下達命令時,他一直在一旁。”
公訴人吳傑連忙抗議道,“胡馬雍是拉圖·薩菲亞圖丁的貼身侍從,本身證詞不具有公正性,反對以證人身份出庭。”
馬銘檢跟幾個法官商議後,“抗議無效,傳證人胡馬雍。”
法警將胡馬雍押到證人席上,“證人胡馬雍,你在擔任拉圖·薩菲亞圖丁侍從期間,有沒有證據表明明亞戰爭是由宰相挑起的?華人大屠殺案是由宮廷衛隊長拉希德擅自主張執行的?”
“大人,小人在服侍國王陛下期間,確實可以作證,去年五月份,國王陛下正在遊玩,米南加保人遣使於我國,約定一起起事共擊荷蘭人以及盟友大明天朝,我國王陛下本以不應擅開邊釁爲由而拒絕,但是宰相穆斯塔法一直勸說陛下開戰,他一定是收了米南加保人的賄賂,否則不可能這麼積極。”
“你,你特麼血口噴人!”盤陀訶羅·穆斯塔法在庭下叫了起來。
“肅靜肅靜!擾亂法庭秩序罪加一等。”
胡馬雍又指着衛隊長拉希德,“國王陛下下令沒收城內華商財物,拉希德得到命令後直接找到奧斯曼衛隊,讓他們對所有華人抄家,但有不從當街打死,並且還縱容刁民放火搶劫,這才造成這一悲劇。拉希德搶劫完財物後,曾經賄賂過小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被告人盤陀訶羅·穆斯塔法、拉希德可有異議?”
“大人,我冤枉啊!”穆斯塔法說着就跪了下來,兩個捕快立馬把他架起來拷到扶攔上,“大人,小人只是國王的顧問,他一直親信亞奇佔婆人,對我等奧斯曼人提防有加,怎麼可能受我唆使?其實是他自己早有不臣之心,搶劫華人他的確沒有明確下令,但是拉希德隊長進貢的財物就價值三分之一個國庫,他怎麼可能不知情?大人明鑑吶!”
徐致遠悄悄對旁邊的軍法署署丞笑道,“開始狗咬狗了,這倆人又不是不知道結果,還不給對方點面子?”
楊軍湊到他耳邊,“這得問問施俊了……”
公訴人吳傑請己方證人楊廣坤上臺,法官席同意了,“請問證人楊廣坤,你有何證據表明,殘害華人出自亞奇國王的授意?”
“大人,小民楊廣坤本是班達亞齊的一名茶商,原本一直給國王宮廷貢茶,誰知五月22日那天,拉希德突然帶人闖入我家中,當衆打死我老父親,抓走了我妻女,我賄賂拉希德白銀五千兩才得以逃脫,後來我曾想入宮請國王收回成命,但是他卻讓人把我給抓了起來,拷掠一番後將我投入船上搖槳,若不是在海戰中,本人所在的船被討逆軍俘獲,小民根本沒有機會在這裡發言啊!嗚嗚嗚……”
拉圖·薩菲亞圖丁的辯護律師請求發言,“法官大人,我抗議楊廣坤的證人資格,他是此案的受害人,受害人與證人不能爲同一人,請求法庭採納我的意見。”
馬銘檢跟幾個法官討論了會兒,“抗議無效,楊廣坤屬於另案被害人,與本案無明顯關係,證詞有效。”
“現在休庭,本案三十分鐘後宣判!”馬銘檢敲了兩聲錘子,“威……武……,休庭!”兩側手持長棍的捕快喊道。
李爲信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腰椎,“幾位,今天這案子看得我大開眼界啊,以前老爺們審案就是在上邊斷案,具體怎麼說都由着他嘴上來,今天這法庭還有幫罪犯辯護的,有意思。”
“今天估計亞奇國王難逃一死,證人的證言都指向了他,就是再辯護,事實擺在那裡,怎麼可能翻得了案?”蔡翀捏着鬍鬚道。
“應當罪不至死,況且判一個國王死刑,宣慰司的法官恐怕不行,這個必須天子同意才行。”尚喜搖了搖頭。
“可是如今天子衰微,那還不就是呈上去簽字的事?”蔡翀在悉尼待久了,說話也越來越大膽,關鍵是尚喜也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你說的有道理,澳洲即便強判他死刑,誰還能干預地了呢?”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肅靜肅靜,審判庭已經有結果了,請各位回到自己位置上聆聽判詞。”書記員喊道。
馬銘檢拿出判決書,“茲有被告人拉圖·薩菲亞圖丁,原亞齊蘇丹國國王,在任職期間引發明亞戰爭,造成無辜民衆傷亡,雖有宰相盤陀訶羅·穆斯塔法蠱惑之因,但其作爲亞奇實際掌權人,是有能力阻止戰爭的,然而他並未做任何挽救措施,因而根據《澳洲宣慰司戰爭法》第六十七條,戰爭罪成立,判決死刑,賠償受害方大明國澳洲宣慰司白銀三十萬兩,另其在職期間,發動針對華人的搶劫法令,給拉希德以藉口屠殺華商,其並非第一責任人,但是未盡到監管之責,根據《澳洲宣慰司戰爭法》,《澳洲宣慰司刑法》,其種族滅絕罪成立,玩忽職守罪成立,判決死刑,賠償受害者家庭,根據所受損失大小進行賠償,賠償事務由民政院難民署負責執行,數罪併罰,判處原亞奇國王拉圖·薩菲亞圖丁,死刑!”
“哐!”馬銘檢的銅錘子敲到了桌子上,一槌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