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咱們船上怎麼一股硫磺味?”李爲信剛上船就覺得味道有點怪怪的。
“徐將軍派人給薰的,說船上有蟲鼠不能入境。”蔡翀臉上蒙了一個大口罩,裡邊包了一個香囊想要抵擋這刺鼻的味道。
李爲信搖了搖頭,“這幫澳洲人講究,那蟲兒、鼠兒能吃他們多少糧呢?不過趕走了也好,不然晚上在船艙裡跑,咚咚咚地要煩死人。”
幾個船上的漢子跑來跑去,“李大人,蔡大人,兩位請坐好了,船隊要開拔了!”
“你先站住。”李爲信叫住了這個水手,“離悉尼還有多遠啊?我們都快走了一個半月了。”
水手作了個揖,“大人,到達悉尼還需要一旬,因爲中途經過三廠(紐卡斯爾)的時候要卸一下俘虜。”
李爲信捋了捋鬍子,“行吧,那大家加快點,老師年紀大了,經不了這麼長時間的舟車勞頓。”
船隊陸陸續續地開到了外海,繼續向南的話會遇到大堡礁,因此這一段路程必須先繞道遠海,航程會增加不少。從外海繞了一週之後,大家終於到了三廠(紐卡斯爾),這裡被叫做三廠是因爲一開始鐵礦廠、鍊鋼廠、選煤廠給設置在這兒,工人們上工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呼朋喚友便喊,去三廠上班咯,因此官方地名便確定了下來,說實話,名字挺俗氣的,不過大家起的名字,無非是風花雪月,聽起來更俗,因此到還不如就叫三廠了。
在三廠又等了兩天,不過這次徐致遠沒肯放人下去,因爲這裡是委員會的重工業基地,很多新技術都用在這裡,萬一使節團隊裡有懂技術的看到了,損失可就大了。不過即便如此,從船上看三廠仍然讓人震撼,偌大的鋼鐵廠煙囪整天冒着黑煙,密密麻麻的戰俘光着膀子用小推車一刻不停地從鐵礦上往鍊鋼廠送礦石,哪怕是在港口也能感覺到焦煤燃燒的熱量。
西班牙人跟荷蘭人無不驚歎這邊工廠的規模,阿方索手裡拿了支鉛筆,將他所見的東西全部畫在素描本上,“鮑德溫,你們用過中國人的鐵器嗎?他們居然擁有這麼大的鍊鐵廠,我聽徐將軍說,這個總督府人口並不多,那產出來的鐵都用到哪裡去了?這足以用來供給一個五十萬人口的城市吧。”
鮑德溫同樣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們火槍的質量很不錯,到如今還沒有見過他們的出口產品,不過你也在澳洲公館見過了,明國人的工藝水平絕對是這個世界上的頂配,這次到了悉尼,我們可以去市場上好好考察。”
徐致遠停在附近海域沒有繼續前進,因爲半年前他離開植物學灣的時候,總共只有三個泊位,現在六十多艘船貿然進去,肯定是要發生事故的,必須有熟悉航道的人來引導才行。
“潘船長,等會兒我讓船隊按照噸位順序進港,你看行吧?”徐致遠拿着對講機。
“可以可以,不過優先讓笛型船進來,它的肚子太寬,不是每個泊位都可以停的,其它船按照噸位慢慢來。”潘學忠在前方的引導船上。
“澤蘭”號上的旗手用旗語將信號打了出去,說實話小噸位的船這時候也不敢跟大船搶位子,一個碰撞就可能被撞散掉,因此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起錨避讓,然後按照順序排成一條長線。
徐致遠拿着望遠鏡,悉尼現在已經初具一個小型城市的規模了,海岸上不再是荒涼的灰綠色尤加利樹,多了幾個白色的燈塔,從馬拉馬塔河向南,地面的建築便多了起來,這些建築多用紅磚,差不多兩三層小樓的樣子,不過具體是給居民分配的,還是其他什麼用途還不知道。
“教授,這澳洲人不是說宋人之後嗎?爲什麼建築卻並無我中華之風啊?都是方方正正的,飛檐廊廡一個都看不到。”李爲信站在船邊等着排隊進港,海岸邊上的景象確實讓人感到新奇,既跟巴達維亞的紅毛風不一樣,又跟內地的中華風不一樣,整個自成一體,看起來簡樸地不像話。
蔡翀思索了一會兒,“可能宋人祖先發現此地缺少大木頭吧,這一路看來,我都沒有發現澳洲有成片的樹林,沒有巨木,如何做房樑呢?而且我看他們在巴達維亞建的澳洲公館,可不就是中華風嗎?爲信,這些都是表象。”
植物學灣的入口兩側岬角全部安裝了炮臺,這些炮都是左武衛兵工廠的試製品,放在炮臺也就嚇嚇人用的,純屬面子工程,今天使節團隊入港,駐守炮臺的士兵第一次發揮了作用,每進一艘船,炮臺都要鳴禮炮一次,八門24磅炮響個不停。
甫一聽到炮響,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我的親孃,澳洲人不僅火銃犀利,這火炮也不差的,你聽這炮聲,紅衣大炮也打不出這效果啊。”李爲信拿着單筒望遠鏡朝炮臺看了過去,“教授,有了這種炮,你們琉球往那霸港裡一架,我看哪個倭子還敢造次!”
蔡翀臉上也是欣喜萬分,如果上國願意賣這種武器的話,銀錢都不是問題,而且聽霹靂國的人說,澳洲允許貸款,直接先貸上十門火炮回去。
兩人依依不捨地穿過炮臺中間水域,在牽引船的引導下停在了碼頭,碼頭上一排排全是滑輪卸貨塔吊,前一段時間潘學忠的戰利品剛剛運回來,好些物資還沒來得及運走,因此都堆積在碼頭上,看起來十分繁榮。這裡邊都是大宗貨物,比如錫錠、巨木、大米等等,目光所及根本無法算計。
李爲信扶着蔡翀下了船,剛剛從甲班踏上陸地,大家仍然感覺有點輕飄飄的,忽然一個身穿紅色馬甲的漢子跑了過來,“小的黃某見過幾位大人,本人是海關分配給貴船的引導員,接下來的程序,小的將會引導大家完成。”
“這麼麻煩幹嘛,文書都在這邊,你幫我們跑一下腿。”李爲信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從兜裡掏出二兩銀子彈到引導員邊上。
引導員動了一下,卻又把銀子撿起來雙手奉還,“還請大人不要爲難小的,委員會交代了,入境文書只能本人去辦理,其他人無權代勞。”
“你這個小吏怎麼不懂事呢?”李爲信皺着眉頭,“那我讓家丁去總行了嗎?你休要聒噪。”
引導員作了個揖,“大人,真的不是小的誠心刁難,就是徐將軍自己也只能親自去辦理通關文書,小的要是越俎代庖,這不是丟飯碗的事,可是要進去吃公家飯的。”
蔡翀見這引導說得誠懇,不似作假的樣子,連忙止住將要發飆的李爲信,“爲信,不得無理,我們是客,客隨主便,既然來了上國,上國規矩多點也是應有之意。”這下李爲信這纔不情願地跟着黃引導進了海關大樓。
海關大樓也是紅磚建築,不過外牆用白石灰粉刷了一遍,看起來簡潔大方,原先徐致遠他們出發的時候只有十個窗口,而且通常只開兩個,現如今窗口已經擴充到了五十多個,今日客流量較大,所有窗口全部開放。
黃引導員手裡舉了一根紅旗,“琉球國與霹靂國的人員全部到我這邊,按照順序排成一列。”
人羣裡頓時便亂糟糟地鬨鬧了起來,其它隔間也沒好到哪裡去,主要是大人物們都要帶幾個僕人家丁幫忙挑重抗輕,這下排隊的話,僕人們就要排到後邊去了,有些人甚至文書都不願意自己拿,談何自己去走程序?
“何人喧譁!官員走貴賓通道,僕從走普通通道!”一個身穿金甲的大漢手持金瓜站了出來,其聲渾厚宛如鐘聲,一時間竟將大家鎮地不敢講話。
李爲信小聲地跟蔡翀說道,“這澳洲人也忒不近人情了些,顯貴們哪個不是前呼後擁?”不過他一看到那金甲將軍又把嘴閉上了,萬一惹惱了他,這一金瓜砸下來,怕不是腦袋要開花。
終於輪到了李爲信,只見一個木櫃臺裡邊坐了一個姑娘,身穿青色制服,“先生,請出示一下你的證件。”
對於這種無禮的話,李爲信很是無奈,難道澳洲人就沒有好好教教下人怎麼說話嗎?他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從包裡取出了一封霹靂建國籌備委員會的信函,臺後的姑娘仔細覈驗了印章跟簽名後,纔給李爲信簽發了通關文書,“李先生,通關文書已經簽發,請將行禮交給我們的人員檢查一下,我們將會檢查有無蟲鼠、種子、活物入境,請放心不會打開你的箱子的。”
李爲信剛想發怒,便看到兩個手持武士刀的日本人看着這邊,連忙取了文書便走了,果然有兩個牽狗的漢子在前邊等着他,他們跟李爲信鞠了個躬,然後便牽着狗聞來聞去,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放李爲信入境。
入境後是一個大廳,黃引導已經在裡邊等候,見李爲信來了,連忙搬來一座椅子給他坐下,“大人莫見怪,澳洲就是這樣,處處見規矩,過了這海關之後,其它規矩還多着呢,小的到時候跟大人仔細分說。”
李爲信皺了皺眉頭,“這麼說來,澳洲倒像個大軍營似的,唉,本爺爺還以爲澳洲是那繁華之地,看來銀子是沒處花了。”
“公爺,您這可就錯了,這澳洲雖比不上蘇州繁華,可這享樂的地方卻也是不差的,衣食住行,物件是樣樣比內地精巧,爺要是不嫌棄,小的引導完了倒是可以帶着逛一圈。”
李爲信眼珠子一轉,“得嘞,我看你機靈,這段時間就僱你了,爺高興了有賞,知道爺是什麼人嗎?霹靂國主事啊…”
兩人邊聊便打探這澳洲風土人情,等琉球國跟霹靂國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經辦完了通關手續,李爲信作爲霹靂國領隊,把人數清點了一番才放心下來,這裡邊好多都是南洋幾大家的貴公子,弄丟了他也就別回去了。
黃引導見大家都來齊了,便帶人出了海關大樓,“大家等會兒記住了,在澳洲走路必須靠右,不然會被處罰的,抓到一次罰站崗半天,另外交叉路口還有指揮官,他舉綠旗才能走,舉紅旗必須停下來。”
“你這個小吏,只讓走右邊,那左邊給誰走!”一個粗漢子嚷道,他旁邊的人連忙給捂住了嘴,這話真讓人笑話,果然隊伍裡笑聲不斷。這黑胖子是楊浦庭家的兒子,楊浦庭溺愛他,便送到澳洲來鍍鍍金,可是其人智力上本來就有問題,李爲信一直覺得帶着他有辱國格,這下好了,全被琉球人看了過去。
“安靜!”李爲信吼了一聲,“但憑黃引導指揮,不許有意見。”見主官發話,隊伍這才安靜了下來。衆人等了一會兒,一個車伕駕着馬車趕了過來,這車沿着地上的木軌道行走,前邊用馬或牛等牲畜拉着,後邊可以掛上幾節車廂,一次性能坐二十多人。
李爲信看這馬矮墩墩的,像長不大的驢子,“這啥玩意兒啊?這麼點大的馬能拉咱們這麼多人?”
黃引導湊到他耳邊,“李大人,這個是德保矮馬,我聽聞宋人渡海,大的戰馬太佔噸位,便全部遺棄了,只留下這矮馬用來載人運貨,實則當不了戰馬的。”
李爲信仔細瞧了一番,這十匹矮馬肌腱發達,看起來耐力很足,但是爆發力肯定是不行的,他笑着道,“我華人體型高大,這矮馬肯定不能用,不過我倒是有個好想法,徐將軍麾下有不少黑矮子,矮馬配矮人,真他媽絕配啊!”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塞芒人騎着德保矮馬衝鋒陷陣的場景,“不行,我回去一定要跟徐將軍提個意見。”
衆人恍恍惚惚地上了車,這海關附近都是貨棧,實在沒什麼好玩的,他們接下來將會直接去醉仙樓,委員會代表晚上將會在醉仙樓國賓館爲各國使節接風洗塵,其他自發跟着的商人只能自己找地方了,不過現在悉尼也不缺旅館,跟莫迪亞洛克經常有商業往來,雙方人員流動比較大,客棧的數量肯定是夠的。
矮馬拉車搖搖晃晃地到達了國賓館,沐清雨作爲醉仙樓經理自然早早便在門外等候。
“歡迎歡迎,各位玩好吃好,我醉仙樓的榮幸啊!”他一個個握手,然後派服務員引進大廳,經過半年的裝修,醉仙樓已經完工,整體上還是中國傳統風格,不過內部結構全部採用現代結構,因此看起來更加通暢,沒有壓抑感。不過使臣們已經見識過了澳洲公館,對這已經沒有多大的驚奇感,吵吵嚷嚷地要進房休息。
王仁東站在隔壁一棟小塔上,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熱鬧的景象,“徐將軍啊,你南洋乾的不錯,如今咱們局面打開了,誰也奈何不了咱們了,現在生存已經不是問題,自救委員會該解散啦…”
“王總,還是委員會這段時間工作的好。”徐致遠馬屁拍道。
王仁東搖了搖頭,“咱們適合搞企業,建設一個國家還是沒頭緒,現在很多東西亂的很,不過摸着石頭過河,現在總算積累了點經驗,年底準備要改制了,你有什麼想法不?”
“我能有什麼想法,呵呵呵”徐致遠尷尬地笑道,“我們軍人不干涉政治…”
“有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王仁東難得親切地笑了笑,“年底之前能不能剛忙搞一次徵兵宣傳,把工程隊多餘的、沒技術的工人吸收到軍隊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