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芸的班主任是教數學的的潘老師,她的母親知道後很高興“那不是很好?你的數學跟英語最差了,上學期是英文老師當班主任,這次換數學老師,正好讓你重視重視你那糟糕的數學和英文。”
聽聞這個年紀輕輕的老師是升學率爲99%的有經驗的班主任,是總校特別調來給分校這一批准畢業生們的。
是的,他們是分校開辦以來,第一批的初三畢業生們。
潘老師剛剛上任就與全班得人談了一次,全班得人對他的印象十分得好,這位老師確確實實的把每個學生當大人,當朋友一樣看待。從不當衆批評人,不拖課,也不多留多得堆到天亮也寫不完的作業。這對他們這些準畢業生們可是一大“優惠政策”了。
拖他的福,三(八)班的一羣調皮蛋們在第一次的月考當中取得了優良的成績;而芸也考在了20名之內,特別是數學,她真該感謝這個老師不辭幸勞的幫她補習。
“……上次我們看見你在走廊上哭啊,是不是。”
俊又被那兩個同學堵住。
“你是不是真的是女人啊,讓我們看看好不好。”
“不要——”俊反抗着。
“不要什麼啊。是男人的就別那麼女裡女氣的。”
“放開……”反抗的動作突然停了,俊怔怔的看着站在走廊上一身黑色的少女。
俊的目光引來那兩個人的驚異。看青走廊上得人之後他們衝上前。
芸人扔手中的書包,抓住衝在最前面得人衝着他的肚子用臍概狠狠的抵了上去,反手抓過另一個人的手臂,直到他們求饒,她才鬆開手。
趕走那兩個人,她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書包。
“芸!”俊叫住她。——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打架的,又是什麼時候穿的如喪服一般的全身的黑色呢?
她轉過頭看看他,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黑色的長髮輕輕飄在身後,她那略帶英氣的動作再也不象是那個他所認識的女孩了。
那雙黑色的雙眸冰冷的讓他再也感覺不到少女的鮮活,冰冷……還有一絲絕望——
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包向校門走去,遠遠的又看到芸正跟一些他所不認識的男人說着話,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不是學校中得人。
——她變了,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芸了,可他的目光依然無法從她的身上脫離。
爲什麼。
爲什麼呢?
在芸還在猶豫着叫不叫人的,畢竟這不是平常她跟他們一起去打架的時候,雖然她是見慣了那種場面,畢竟——這是她自己的事,由她來叫人的話,還是——這個時候徐虹卻已經對她下了戰書,約她去小花園一談。
小花園——不過是在居民區中建起的一些可供乘涼的涼亭。
芸、雨馨與萍萍如約而至。按照當初說好的,她們沒有叫人。可是徐虹卻毀了自己所說出口的約定。她叫上了所有她可以叫上得人。這其中包括小燕及學校中聽聞混很的不錯,跟芸有些過節的,與看她不順眼的。這其中包括王堅的朋友之一(曾經初一的同班)——偉。還有十二個混的男生。
芸平靜的坐在鞦韆上看着雨馨與萍萍跟他們談論。
兩三句不和,小於——徐虹叫來得據說是某職校混得不錯的一個女生衝上來就打。芸剛從鞦韆上站起身就莫名的捱了一記耳光,她看看那個女生,心中劃過一絲冷笑,她竟然敢打她?!——她毫不猶豫地擡腳就揣向那個女的,楸住她就打——
似乎是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輸無疑,或許是想給自己保留一些面子,那女的先停了手。
並沒有結束,哪幾個男生又跟着衝了上來打她們。芸與雨馨跟他們混戰成一團,萍萍似乎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嚇得拼命的叫着,讓她們停手。
芸又看到了,徐虹那令人真憎恨的笑容——
芸感到自己心臟的狂跳,她很驚異自己的頭腦在此時格外的清醒,清醒的看到與自己打鬥的對方的弱點,然後毫不留情的一拳揮上去……
拳頭打在人臉上的感覺,——彷彿壓抑很久的心情在一瞬間釋放出,狂奔卻清醒的頭腦,——就象是一個犯罪的心情……
躲在最後的徐虹冷笑的情景。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人羣漸漸散去,雨馨擦着臉上的血。——溫柔的女孩子在受到威脅的時候仍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
芸遞給雨馨一張紙巾讓她擦血。
“謝謝,芸,你的頭要不要緊。”
芸無語,輕輕撫過剛剛撞到鐵桿上出血的額頭。
“可惡!我一定也要打到他們流血,然後用白布給他們擦血!”雨馨撰緊小於給她用來擦血的雪白的紙巾。
“太可恨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萍萍痛哭着大叫。
“別哭了!”芸脫下黑色的風衣扔到地上。“我一定要他們加倍償還,加倍償還……”
芸用力握住因爲激動而發顫的拳頭。
沒有後悔,因爲後悔決不符合她的生存邏輯,決不——
是的!她發誓報復!
她要把徐虹那開心的笑臉活生生的打進她自己的肚子——
幾天的逃課之後,芸叫上了所有能叫得人,四散圍住學校,在徐虹的朋友還在嘲笑着立在門口的芸時,在芸的手指指點下紛紛涌上的人羣把她們嚇呆了——
那天動手得人沒有一個逃過芸的雙眼,她出盡了風頭,一瞬間之後,她成了叱詫風雲的“大姐大”。
那時,她所信任的,也只有那些道上得人了——
在她被威脅的時候,他們悄悄的報了警,可是,110的警察卻在那些人全部離開之後十分鐘後才悠閒的開着警車到來。
萍萍被她的母親天天壓送來回學校。
芸的父母的知後只是讓她別再跟那些人來往,別再光想着報復。
“爲什麼!”芸失望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的父母。——她不明白,不明白,根本無法明白……“我是你們的女兒耶!你們的女兒被打了耶!你們竟然讓我就這麼算了?!我真懷疑你們究竟是不是我的父母!!”
芸用力關上房間的門,阻擋門外父母的嘆氣聲。
——不明白,不明白!誰也不會明白此刻她的心情……
誰也不會明白……
雨馨戀愛了,和明的一個朋友——天水。芸很開心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天天的漂亮起來,她相信明,也相信他的朋友。——她曾對明說過,如果不是先認識勝的話,也許她會喜歡他也說不定……那是一個誰也無法猜到的答案。老天就是這樣,愛捉弄人,直至所有的事情都無法改變。
潘老師仍然不願放棄不停翹課、逃學的她,認真的勸說芸,甚至不辭幸苦每天早上跑去芸的家中接她上學。然而,這些對那時她來說,太過於沉重、太痛苦了。她需要的是冷靜,不是別人的說教;她需要時間來冷靜自己發熱的頭腦。
是的,她需要被拯救,可是她卻一次又一次的打開伸給她的手,……也許,她不該存在的,那種感覺已經隨着漸漸頹廢的生活侵蝕了她的思想。
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伸給她得手……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了。
那件事,還是引起了學校的注意。
芸被請進了教導處。終於——她也變成了自己心目中的“壞孩子”。
“青林“在外面混的學生……可是,又有幾個人不是在外面混的呢?他們分成了兩派,一派是幫芸的,另一派是誰也不幫的,王堅就是那水也不幫的一派。
同一所學校,即使迎面碰到了他們,她也只有裝做不認識。
陰沉的天空——在芸的記憶中,那段時間,似乎就只有壓得讓人透不過氣的陰沉的天空——
徐虹是一天比一天沒得混。
小燕意外得找到了她。
“芸,那個,以前發生了很多事,希望你可以忘記,我們重新做朋友好嗎?”
“……哈哈哈。”看着她的雙眼,芸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笑。可笑。太可笑了。她不是發誓要她好看嗎?她不是曾被她踩在腳底下的嗎?!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她不是曾是所有的人都看不起的嗎?她不是可以被所有得人都唾棄的傢伙嗎?!不是曾經所有的人都鄙夷她,恨她入骨,在她背後說壞話的嗎?
太可笑了!
她悲傷的笑着,悲傷的雙眸透露出深深的絕望——
絕望——
絕望。
絕望!
那一天,她一直笑到直不起腰。
學校決定與警局聯手查明這件事。
芸仍是一幅莫不關心的樣子,依然自股自的過着——
最後,似乎連潘老師也對她絕望了,芸只覺得突然變得輕鬆了。從那次開始,她已經學會了讓別人別對自己抱希望,放任自己——
衆多人被請進教導處問話。
一些人明白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芸看着寒星痛罵一個不小心說出他名字的傢伙。
芸的兩個朋友衝進學校狠扁了一頓一個近期藉着警局的勢力漸露風頭的傢伙。
然後,徐虹被處分,萍萍吃了警告。
這下,徐虹再也無法逃開處分的命運了。
芸跟雨馨成功的扮演了受害者。
是的,她是受害者——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嗎?!她一遍由一遍得問着自己。
人們總是喜歡在事情結束後纔去關心事情的經過,那麼,他們究竟瞭解了什麼呢?沒有,沒有。什麼也沒有——只是通過自己瞭解的片面,通過自己的妄自猜測去想象一切,然後,用最糟糕的言語去刺傷它——然後……
事情並沒有因此而結束。
因爲那件事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道上老大與老大的對話了。也許是因爲芸這一方的來頭太大,讓對方的老大不得不出面。
芸樂見事情的發展,她的名聲越來越大,只是,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害怕孤獨,害怕一個人獨處,害怕一個人孤獨是不停涌上心頭的不安、孤寂……
她再也找不到當初快樂的自己,自己心中真正的感受,自己所定下的目標,所有的一切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黑暗所代替了,她連……自己是誰也快不知道了。
她只剩下,想看到害她的人得到最慘的下場,一顆復仇的心——
父母在她完全不只情的情況下爲她辦好了轉學手續,以工作調動的藉口把她拉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讓她在那裡繼續學業,爲的是讓她跟那些人斷絕關係;潘老師很高興她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於是——
那一天——
1997年12月25日,聖誕節,天氣是陰沉的,她踏上了北去的火車;望着漸漸遠去的車站,她覺得……似乎,自己被放逐了。
半年之後,她幾乎是逃回上海的。
原本,她以爲會在那個小鎮呆上四、五年的……
但是,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當地人的愚昧。
那裡的老師,只要看學生不順眼就打,回答不出問題——打,犯了錯——打;不允許反抗,不允許提出疑義,即使那是錯誤的。
似乎,那裡所要學習的就是捱打,然後,等自己成了家,當了父母,工作之後,就是如何去打別人——
據某爲字稱18歲大學畢業在那裡屈就的優秀教師的教學方針就是——動不動就自說自話的把學生趕回家,然後等着學生的家長送禮到他府上,才裝做勉勉強強的讓學生回來上課。
儘管如此,儘管如此——
他被評爲優秀教師,一個班級被塞了60多個學生之後還在不停地暴長;似乎,那裡的父母都以虐待孩子爲樂;在這種情形下,大家的大腦似乎都萎縮了,不知道《青少年保護條例》,不知道《教育法》,甚至對於《刑法》都莽莽懂懂。
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
芸是在與那位老師大吵了一架之後回到上海的,似乎直至她離開,那位教師仍然想不通,這爲傷害來的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小女生怎麼會對他“大打出手”。
跟那個小鎮比起來,上海,簡直就是天堂了;即使是芸這樣一匹未經馴服的野馬,經過這趟“天堂”“地獄”之行,也變了許多,許多。
可是——就在那天堂之中,她卻仍是隻不知身在何方的鳥兒——
回到上海,她才知道,半年前凡動手打過她們的小混混們被整得很慘,很慘。當衆下跪說對不起。所有得人,只有一個人始終找不到——就是那個小文——後來,只是聽說她在楊思出現過。
天水去當兵了,雨馨送他上火車的時候,說要等他三年,然後實現與芸一起結婚的誓言;再後來,雨馨也被父母拖到外地了。
大家都在傳雨馨懷孕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芸深深地憎恨着流言蜚語的創造者們。他們——根本什麼也不瞭解,什麼也不懂,什麼都不瞭解,不瞭解……
她的一些朋友聽說後來因爲吸毒進去了,一些人工作了,一些人結婚了,一些人仍象以前一樣,似乎她的那些朋友們都在她離開之後就四散了。
聽說翔直升了“青林”的高中,勝考上了青林本校的高中,俊因差了幾分出錢上了青林,王堅考上了某職校,杜偉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學區去考試,業鳴則不知所蹤;這曾經一起的好朋友因她而四散,因她而作不成朋友,因她而反目成仇,形成陌路人……
他們這一界的畢業生創造了有史以來的最低分,潘老師也被調走了,她連想說一聲“謝謝”,一聲“對不起”,都不行了……
她——終於清楚的體會到胸口被石頭壓住的鬱悶,——那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她感覺無形的石頭從她的胸口一直壓到嗓子眼,好難受……好難受……無法形容,無法描述;痛苦、悲傷、難受的感覺。
那一年——她的哮喘病又發作了,應該已經治癒的哮喘發作了……
跟剛到小鎮時的水土不服一樣,發燒、咳嗽、直至胃炎——
她終於知道——自己的哮喘,是神經性的。
誰都無法阻止,由心而生的感情,絕望、悲傷之後是平靜,再也看不見一切的平靜。
不止一次的想過去死。
死亡——
是的,她的由一項感覺又要靈驗了——
但是——
她真的想死嗎?
卻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那天晚上,在漆黑的夜裡,躲在房間中的芸看到電視中放的《國際刑警》時,那種由心底最深處引起的震撼……
當眼淚靜靜的留下眼眶的時候,她突然覺得,這幾年來的自己,過得好荒唐……好無助……
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啊……
夢想呢?……
記得小時侯最愛的就是電視上那些懲強扶弱、英武的刑警們,不是曾立志要當一名好警察的嗎?爲什麼會忘記了呢?曾經的夢想……曾經,預想的將來……全都不一樣了,將來呢?自己的將來呢?爲什麼呢!眼前卻是渺茫一片……
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人幫她;在她拼命的吶喊着的時候,沒有人把手伸給她;朋友——她最珍視的朋友,背叛她;老師、同學們都給於她最糟糕的話語,最鄙夷的目光;警察,她最崇拜的警察又在哪兒呢?在她受威脅的時候,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爲什麼要等他們全部離去後十分鐘纔到來呢?爲什麼,爲什麼。幫助她的,沒有看不起她的,只有那些混的人而已,只有那些在人們眼中最看不起的小混混而已啊!!
爲什麼!!
爲什麼!?
拼命嘶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拼命掙扎在痛苦、迷茫的邊緣。
有誰願意救我?!
又誰願意伸手給我?!
沒有!
沒有!!
沒有!!!
有的,只是人們鄙夷的目光,他們只是抱着自以爲的答案,嘲笑着陷入泥潭的我們!警察也是!只會抓我們進去又放我們出來。我們不是罪犯,卻要享受比罪犯更糟的待遇。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不希望被忽視,只想證明自己的存在。錯了嗎?錯了嗎?有誰可以告訴她,“我需要你——”
如果說落入泥潭得人有罪,那麼,站在安全的地方嘲笑着、諷刺着落水得人也決不願伸出手得人,就沒有罪了嗎?
沒人瞭解。
沒人瞭解。
不會有人瞭解,他們藏在胸膛中那顆容易受傷的心,孤獨、脆弱……
有誰願意說一句:“我愛你,我需要你,即使全世界都不要你,至少……至少,還有我陪伴在你身邊……”
有誰願意?!
誰會願意?!
讓我……拿下那張隱藏住自我的假面具……
望着鏡中的自己,伸手輕輕觸摸冰涼鏡子中那雙眸。“究竟……我該怎麼辦?快樂的……絕望的……悲傷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該存在嗎?!”
——再也找不到了……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眼淚靜靜的劃下眼眶。
“……我該怎麼辦……救救我,救救我吧……如果這是老天給我的懲罰……那麼……有誰來幫我……有誰願意幫幫我……借我他的肩膀……我快……承受不了了……救救我……幫幫我……誰來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辦……”
絕望的敲打着鏡子,看着鏡子一點點的破裂,……自己得手流下殷紅的血。望着鏡子中破損的自己,她微笑着拿起美工刀緩緩推出鋒利的刀片——刀片劃過手腕,一刀……兩刀……三刀……直至雙腕佈滿血痕……
“……該怎麼辦……我…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我,不會後悔的……可是,我卻做錯了……”
刀片緩緩從手中落到地上。
“有誰能……幫我……打破那個假面具吧……我好累……好累……”
鏡子染上鮮血,變成了千萬片……散落到地上……
“……如果……有誰願意對我說一句……我需要你……我愛你……你就是你啊……沒有人可以代替……即使……全世界都不要你……至少還有我陪在你身邊……因爲……我們……是好朋友啊……”
——如果,有誰願意那麼對我說,如果……我依然願意抱着破損的碎片繼續生存下去,即使它會不停的割傷我,弄疼我,弄傷我……
即使,會讓我不停的流下嫣紅色的鮮血……
即使,會讓我帶着心中永遠的傷痛……
——活下去……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