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帝呂正陽聽了他的話,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望了一眼,立時皺起眉頭。
空同子心驚膽戰地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因爲他……可不想今天死在這裡呵。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在旁人在大人物關緊要,但於他而言卻是人生中頂頂重要的大事要做。
他行事一向謹慎,這一次來漫卷羣山中除妖是他修道以來最大膽冒險的一次。原以爲以他這樣的修爲,並不會撞見大妖魔——道統劍宗有那麼多的真境強者,大妖魔總是要去防備他們的!
卻不想這一撞,就撞見了三個!
而今之計……就只能依靠頭腦了。他曉得大妖魔雖說遠比尋常的妖魔要精明,但畢竟是飛禽走獸化形,靈智無法同人相比。也曉得鬼修從前雖是人,但既做了鬼修就必有一股執念。他得依靠自己頭腦在這無比險惡的情勢當中斡旋,爲自己掙出一條生路來!
這鬼帝既恨慶國人,那麼見到了慶國的皇親貴胄必是不能自持的——先將那相貌可惡的畫師送給他。而後,再細細觀瞧暫且示敵以弱,尋機挑動他們同那虞君爭鬥起來……未必不能活着出這漫卷山!
想到此處再見到這鬼帝呂正陽臉上的神色,空同子心中就稍微一寬——他皺眉就好!
便鼓起勇氣又道:“這位鬼王可了!那小兒一路上對貧道百般羞辱,只是依仗他那世俗間的貴族身份。貧道乃是修行人不同他計較,結果他變本加厲,竟然在此前遇到那位紅火大將軍時候要加害貧道!此種行徑,無論在在人在鬼在妖,都稱得上卑鄙惡毒!”
說到這裡,見呂正陽只死死盯着那畫師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就越安定了些。因而從地上站起身,又咬着牙轉身向那離帝一拱手:“這位鬼王——貧道此前爲持護你的這些子民,不惜以身犯險捨命相搏。此獠卻夥同那些慶軍在陣後作壁上觀,要坐視咱們送死。這種事,難道也是您能夠忍受的麼!”
鄴帝還未說話,離帝聽了這些卻朝第五靖一瞪眼:“朕最恨那些暗地裡使壞的惡毒小人——第五靖,道士說的可是實情?”
第五靖便猶豫了一會兒——不曉得是該說出實情來,還是維護這空同子。空同子此前與他們並肩作戰,戰友之情畢竟是有的。倘若是別人問他,他必然想也不想便說“他說的都是真的”。但眼下乃是離帝問他——對於這位鬼帝的敬畏之情倒叫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時,卻聽一個年輕的男子忽然高叫:“你放屁!我們什麼時候坐視不理了?什麼時候要害你們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細皮嫩肉卻脾氣火爆的燕二。
慶軍諸人,見了眼前的陣勢聽了眼前這些話,哪怕並不能完全曉得內情,卻知道自己已經是處萬分絕望的境地了。在這種情況下作爲凡人的人們,性命全拿捏在妖魔的手中。換言之,已無活路了。
既沒有活路,便不會像空同子這種還有一線希望的人那樣失掉勇氣。因而這燕二聽了這些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然頭一個跳出來——跳上小路旁的山崗。
他穿一身軟皮甲,手執長弓,一邊罵了這一聲一邊從腰間的箭壺中抽出三根羽箭來,搭箭便射:“小爺今天總是要死,就先送你這個滿口跑馬的混賬道士上路!”
話音一落,正使出了連珠箭的手段——三根羽箭嗖嗖嗖直奔空同子面門射過去。
風大天黑離得又遠。可這三支箭的準頭卻嚇人——第一支箭正射到他的鼻樑,但叫這空同子用手握住了。但第二支箭又中第一支箭的箭尾,卻沒有將它劈開,而是又將它往前釘了一些。
原來這燕二的羽箭竟是特製的,尾羽處也是精鐵的!
空同子稍稍一愣——他是修行人,頭一次見到凡人的技藝如此精湛,幾可以稱得上神奇。就在這一愣的當口,第三支箭也射到了——正射在第二支的箭的箭尾,又將被他握住的那一支,往前釘了些!
只進了這麼一點點,箭頭終於刺破他的皮膚。
但空同子也是化境的修士,身體比凡人要堅韌許多。箭頭在他身上留了一條小口就不能再前進,只刺出了一滴血來。
可這一滴血,也已經叫這空同子大驚大怒了!
修行人——化境的修行人,竟被凡人傷了!
一口惡氣涌上胸口。他手掌一用力,那箭桿立即成了碎屑。而後瞪圓了眼睛喝道:“二位鬼王,就先讓貧道幫你們料理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凡人!”
一個化境的劍修和一個凡人爭鬥起來——這件事在大妖眼中不過是螻蟻打架一般的小事而已,誰理會去。
離帝連只對鄴帝道:“老弟,你這是在想什麼?那畫師還有什麼出奇之處麼?”
鄴帝呂正陽再皺眉:“那人……竟有些熟識——”
他口中的“那人”,此刻正坐在矮馬上,。
離帝……除去天下雙聖真龍金鵬之外最接近太上境界的妖魔。李雲心很想從他身上兒什麼與衆不同之處來,但不曉得是自己修爲有限還是那離帝修爲太高深,他卻並沒有瞧出什麼異常。
他同離帝一樣不在意身邊這些凡人低階修士的爭鬥。可旁人卻沒法子如他一樣從容。燕二跳上山岡射出三箭去,那丁敏便一把抓住李雲心的手,再顧不得什麼禮儀了:“道長,前面那人是什麼來頭?慶逆?說的是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不顧身份禮儀地碰到李雲心的肉身——乃是在情急之下。可即便如此也覺察到一絲不同尋常。
這位混元子道長的手,好涼呀。眼下是秋日的夜裡,天自然涼。那鐵甲碰一下脖子,都涼得人直吸氣。可這混元子道長的手就好像鐵甲一樣涼,彷彿他並沒有體溫,外面是什麼溫度,他就是什麼溫度。
因這異象,他愣了愣,趕忙將手鬆開了。
卻見李雲心在馬上微微眯起眼,也並不在意他的舉動——彷彿他們做的事情皆與他無關。
這種狀態,第一次從老狐手中就下他們的時候丁敏見過。之前離軍與紅火大將軍交戰時他也見過。那時候,他總覺得都各有緣由——第一次救他們的時候,叫做高人的姿態。自然雲淡風輕。第二次坐視離軍與妖魔交戰的時候,他自己也說過,是記恨那空同子。
可眼下,在這樣可怕的強敵面前在這樣絕望的情勢當中,他還是這個做派——
丁敏是個聰明人。因而他忽然意識到,或許他一直都將這位道長想岔了……並不是什麼“高人做派”“記恨空同子”,而是……他的確並不很在乎。所做的一切,並沒有他們這些世俗人一樣明確的目的**。只是想做就做了不想就不做——就如同眼下這樣子,他並不想逃也不急着逃,因而波瀾不驚穩如山嶽——
丁敏愣了一小會兒,最後雲心一眼。然後撥馬從他身邊走開了。他意識到這位混元子道長,並不會因爲他“要求”了,就拯救他們或者爲他們出謀劃策。
就好像那些京中的富貴人家公子在路上遇到一個可憐的乞兒時倘若心情好,會丟上一角銀子甚至叫人將那乞兒收回府中。但倘若這乞兒以爲自己可事事求着那貴人,就是癡心妄想了。
丁敏跳下馬——這時候那空同子正受了燕二的三箭,怒意勃。這位隊正曉得眼下是生死邊緣,且敵手不是他們可以抗衡的,因而拔出腰間的短刀,先往自己座下那匹戰馬的屁股上狠狠一插!
戰馬吃痛,嘶叫一聲拔腿便往前方離軍陣中衝去。於是在這狹窄山路上,離軍也亂作一團,人仰馬翻。而後丁敏喝道:“各自逃命去吧!逃出去的,要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他是見過生死的老兵,因而很有決斷——在許多慶軍還在觀望心存僥倖的時候便曉得已退無可退,要趁亂分頭突圍了。因而離軍與空同子都略略一愣。這一愣之後許多的慶軍也學他模樣,紛紛將那些戰馬運紅土的馱馬驚走。一時間——雖然只有幾十匹馬,可這山路更加狹窄——竟也有了萬馬奔騰之勢,黑夜裡亂成了一片。
空同子的怒意也終於爆出來。見那鬼帝並沒有不悅,他一擡手便祭起了飛劍,喝道:“逃,往哪裡逃!?先取了你這畫師的狗頭獻給鬼王!”
這法子李雲心也曾用過,且是很喜歡用的——先討了敵人的歡心叫他們放鬆警惕,再徐徐圖之。空同子竟也用得得心應手,在亂軍當中盯住了那白袍顯眼的“混元子”只當他是嚇呆了,一劍便刺了過去!
他那口飛劍先前在與紅火大將軍爭鬥的時候受損,因而眼下雖然還是青濛濛的,然而光芒忽明忽滅,去勢也不是很疾。但即便如此也遠比世俗人的羽箭要來得快——他喝出這一句,那飛劍便立時到了混元子的面門!
隱忍了半天的殺意終於暫時得到釋放,在這一剎那之間空同子覺得身上舒適無比,就連血流都在這秋日寒夜裡熱起來了!
然後……
他的血又凝住了。
李雲心擡起手,接住了他的飛劍——就如同他此前接住燕二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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