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東關一條小巷子裡,有一座形同北京四合院的小房子,灰磚灰瓦,古樸典雅;高門樓外,有兩棵塔形的青松,青松外有一片空場地。但並不知道是哪位周公的館。院牆、房屋都已相當陳舊,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樹更可作證;合抱的樹杆,有幾處已朽成洞穴,樹上的棒枝,大多枯死不生葉了,只有皮層派生出來的新枝條上,還吐着並不旺盛的綠葉,似乎只證明“這老樹還活着”;樹的中心杆枝,衝向天空,樹權間,臥着一隻鳥窠,也早已鳥去窠空,不知是誰家的了?
四面房到是比京城內的確四合院大得多,正房便是明三暗四的七間排列,且如大雄寶殿般的寬闊。如今,這座院落卻是奉天省國社黨黨部的辦公地。正房的西首兩間隔牆打去,由暗變明,改爲國社黨的會議廳了,奉天省國社黨的會議通常都是在這裡召開。
國社黨與關內多省可以說是絕對多數黨,但是在關外,卻因形勢不同,導致國社黨在奉天不過只是少數黨,至少在奉天省議會復會後,國社黨在奉天可謂是“影響不甚”,奉天的國社黨力量的薄弱,或多或少的總與其工作開展不無關係。
在過去的一年之間,奉天省國社黨總是利用一切機會擴大着自身的影響力,通過數十名黨的不懈努力,現在國社黨在省議會之中,已經發展成爲僅次於“奉省”勢力的第二大政黨,依如往日一樣,每天,國社黨黨部內的黨務官員們,依如過去一樣,規劃着最新的黨務活動,以用於擴大自身的影響力,而現在。對於這些黨務官員們來說,他們正在計劃着推行一次祝捷大會,利用遠征軍的勝利發動一場羣衆集會。
長於集會組織,在過去的一年之中。對於國內的政治人物而言,他們對國社黨最直觀的認識,恐怕就是國會黨擅於做民衆工作,長於組織集會,一開始,他們並不認爲這對國社黨的工作開展有什麼好處,直到現在。面對國社黨膨脹式的發展,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以集會爲主的羣衆活動對國社黨組織和擴大以及影響力的擴大帶來的正面效應。
人是一種政治動物。
根據後世的經驗,作爲國社黨創始人的李子誠早在一開始,便從此處下手,在政治上煽動起中國人民的民族主義情緒。因爲李子誠懂得,愛國主義是一個民族最豐厚的東西,也是一個民族的感情觸點。自近代民族國家產生以來,愛國主義思想一直是被頌揚的主題。無論是誰。甚至是流氓、無賴,只要揮舞起愛國主義這面旗幟,就可以聚集起無數自願爲之獻身的民衆。就可以興風作浪,翻天覆地。
在國社黨的宣傳組織下,利用民衆愛湊“熱鬧”的心理,在過去的一年之中,全國上上數百座城市組織了數千次民衆集會,而民衆亦隨之變得熱衷於宏大的羣衆集會,提燈大遊行。在這種場合,軍樂隊演奏的瓦格納的樂曲更顯得激昂雄壯,數不清的國社黨旗幟迎風飛舞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成千上萬的人發出的“中國萬歲”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嘯。伴隨着中堅黨員們用軍靴踏出的令人震懾的腳步聲,勾畫出一幅讓人久久難忘“壯麗的圖畫”。
學習過一些心理學的李子誠當然明白,營造出這樣的氛圍,才能顯示人民萬衆一心的意志,顯示羣衆的創造力與力量,證明渺小的個人只有與偉大的集體目標相一致。才能獲得個人在歷史中的價值,從而讓人們更容易接受國社黨的口號“你是微不足道的,人民纔是一切。”。
而數以千百萬計的民衆正是在那些羣衆集會上接受國社黨價值觀和世界觀的精神洗禮,同樣,一次又一次俯又讓許多人產生歸屬感,讓許多人在單調壓抑的現代社會感到又投入了一個偉大的事業,從而覺得自己的生命又獲得了自由和意義。
而現在,國社黨早就有一系列的羣衆集會組織章程,用於規範集會中的各種活動,當然更爲重要的是引導人們讓他們意識到他們是一個整體,是一個團體,當然是一個屬於國社黨的團體。
“……我們應該把更多的工作分配給青年團,利用青年團領導這次集會,在集會上……”
在會議室內,張樹濂這位祖籍山東的奉天省國社黨主席向黨內幹部們佈置着集會的任務,他口中的青年團是“國家社會黨青年團”,這是國社黨的外圍組織,在過去的近兩年之中,相比於的國社黨從一個不到千人的政黨發展成爲一個擁有二十五萬黨員的組織,國社青年團的發展卻不可不謂之迅速,從最初組建時的萬餘人,到現在卻已經發展成爲一個擁有五百萬人的龐大團體,即便是在關外,亦擁有數十萬團員。
相比於成年人,青少年從來都是最易衝動、最易鼓惑的,尤其是在中國,這個歷經磨難的國家更是如此,而作爲個人而言,當社會環境發生變化,國家面臨劇烈動盪,經濟陷入停頓狀態,爲了生存不得不在飢餓與貧困中掙扎的時候,難免會產生挫折感、失敗感和壓抑感。那些爲社會的不公、國家的磨難而苦惱的中國青年們,無疑更加覺得苦悶彷徨,茫然無措。就大多數人來說,對於選擇自我,思考生命的本質和意義,以及探究自己生存狀態這類形而上的問題本來就十分淡漠和懶惰,而國社黨恰恰利用了這一點,在“國家致上”、“社會致上”的口號下,讓普通人覺得救民於水深火熱的時代已經出現,只需將自己的一切統統交出去,獻給國社黨,這個國家就可以得到拯救。
國社黨替人們找到了力量的源泉,給予人以精神支柱。它用“復興中華民族的偉大事業”的口號,讓人覺得自己應無愧於中華民族,讓國家強盛的使命感一下子回到了每個人的身上,使自己的情操得到了昇華,生命獲得了新的意義。
而青年團正是基於這種思想而建立,在青年團建立之後。在李子誠的主導下,便開始不遺餘力地通過廣播、電影、標語以及學校教育等各種手段,將青少年組織起來,參加各種各樣的夏令營、青年之家、體育比賽、徒步野營、團體操和健美比賽、合唱團與戲劇表演等。把青少年的熱情調動起來,培養他們與黨的思想保持一致,從而成爲黨最堅實的外圍組織。
當然,一開始對於那些青年們來說,最吸引人的恐怕還是青年團的制服,那些脫胎于軍裝的制服,吸引了青少年的眼球。令他們爲之着迷。最終,他們會爲了制服而成爲青年團隊伍中的一員,而集會則是展示一個羣體的力量,增強青少年們集體向心力,同時,在集會上這些身着制服、靴子的青少年們又可通過展示他們的“美感”吸引更多的青年加入其中,成爲其中的一員。
最大限度的發揮青年團的作用,是最近幾個月來。國社黨最顯著的一個變化,作爲奉天省國社黨主席,張樹濂這位畢業於連雲商校的青年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就在會議進行的時候,一隊兵馬卻是朝着國社黨黨部衝了過來。一陣奉天省軍的官後兵來到塔松下的廣誓,立即左右分開,立正於大門外;一個軍官領着幾名彪形大漢,從大門處昂首挺胸朝會議廳走去。
他就是去年剛剛上盛武將軍、第二十七師師長張作霖。
此時張作霖一身軍戎齊整,腰挎西洋式指揮刀;那幾個彪形大漢同樣像他們的主人一樣顯得威風凜凜!
這些軍人的闖入,只使得國社黨黨部內立即亂了起來,而張樹濂一聽盛武將軍來了,連忙走出會議室迎了過去。
此時張作霖衝門站定,一出會議室。張樹濂便朝張作霖看去,而張作霖同樣打量着自己的這個“本家”。
一時間,這大院內卻是鴉雀無聲,一副副無畏面孔和一雙雙驚訝的目光,從不同方位投向張作霖。張作霖掃視片刻,然後邁着方字步走進黨部內。而張樹濂卻是站在會議室門外挺立不動。見張作霖走進來之後,方纔大聲說道:
‘見過張將軍,不知張將軍此行有何事?‘
而張作霖打量一眼張樹濂,停了停,纔回答道:
‘張主席,貴黨要組織民衆祝捷集會,開這樣的大會,竟連我這個盛武將軍也不打招呼,太不客氣了吧!‘
張作霖的這一番話,只讓張樹濂的心下微微一惱,人也氣得臉膛發青。或許對於外界來說,國社黨是正隱隱成爲“中國第一大黨”,但他卻知道,在盛京、在關東這地方,因爲滿人較多的原因,鼓吹民族主義的國社黨,並不怎麼受待見,而且眼前的這位張作霖同樣也排斥國社黨,而且態度也是比較堅決,原因非常簡單,對張作霖來說,他更看重是本地勢力,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眼裡自然容不得這些“目中唯黨”的“外地人”。
雖說雙方並不怎麼待見彼此,可是像現在這麼出兵對待他們,這是張樹濂沒有想到的。難不成,今個他張作霖想要撕破臉皮嗎?想到國社黨在過去的近兩年之中,同奉省本地政治勢力的鬥爭,張樹濂慢慢冷靜下來,現在他張作霖已闖了進來。看情形,準是凶多吉少,一場搏鬥是不可避免的了。張樹濂挺起胸來,衝着張作霖說道:
‘集會、遊行,是我民衆正當之權力,只需報備民政長知會批准即可,與將軍公署何干,且本黨於將軍公署亦無轄屬之責,我想亦不必通知將軍公署吧!‘
‘哼哼!‘
對於這個回答,張作霖卻是冷笑笑,隨後直視着張樹濂,這個他曾用五萬奉洋卻沒能收買的傢伙,。
‘你……有種!當着我的面,你還有膽說這樣的話,有種!‘
而張榕朝卻是全無懼意的向前走了一步,同時提高嗓門說道:
‘這裡是政黨黨務機構。組建政黨、開展黨務活動是國家法律保障之權力,我們是遵章辦事,我抗議你帶兵來擾亂我國社黨黨務開展!‘
在說話的時候,張樹濂更是在提到“國社黨”時刻意加重了語氣,似乎是在提醒着張作霖要注意到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國社黨奉天省黨部。而國社黨可不是什麼無名黨派。
而張作霖卻是朝張樹濂走過來,瞪眼看了他一下,他的臉上冷笑着,今天個之所以來這。原因非常簡單,這些外地人過去兩年用什麼集會、遊行、演講把那些屁大的小青年都哄了過去,在省議會裡頭,有的老子是他的人,可兒子卻是國社黨的人,這成何體統,照這樣發展下去。估計不出兩年,這省議會沒準就給“染紅”了,變成國社黨的天下了。
原本個今天來就是想給國社黨一個下馬威,提醒他們這裡是誰的天下,可張作霖卻沒曾想到,這一上門,就讓這張樹濂把他的話給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心下一怒。這位鬍子出身的盛武將軍頓時冒起火來。
‘媽了個八子,老子今個來就是來擾亂會場的!‘
心下涌起一團火的張作霖便轉臉朝門外大叫:
‘來人,把他給我捆上!我看他這個小王八羔子能上天?‘
心升怒意的張作霖之所以會下達這個命令。倒不是因爲“因怒失智”,事實上,他比誰都清楚,國社黨的“靠山”,可若是想給國社黨一個下馬威,他就只有一個辦法——裝粗!
沒有多少人會和一個粗人記較,先給張樹濂一個下馬威,等回頭,他張作霖再賠個不是,借坡下驢。只要國務院那些對他還有所依持,這件事就不會不可收拾,而他也達到收拾“國社黨”,進而給本地勢力打氣的意願了,所以,這纔有了從進門開始到現在的“接連升級”。
“誰敢捆張主席……”
原本正在黨部內準備着集會海報、傳單、條幅的青年團的青年們。一聽這張將軍要捆主席,少年人的血頓時一熱,他們連忙衝到張樹濂面前,紛紛從腰間抽出那“青年團短劍”試圖保護張樹濂。
“喲嗬……你們,想反了是不是!”
這幾十名青年的舉動,只讓張作霖頭皮一麻,瞧着這些青年持械相向的舉動,反倒是讓他心下後悔起來,現在若是退的話……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來人,把這幫小兔崽子都給我捆了……”
就在張作霖的聲音落下時,卻聽着門外傳來一陣話聲,那話聲不響也不低,正好能傳到張作霖的耳中。
“張將軍好大的軍威啊!”
看似平淡的聲音傳到張作霖耳中時,只讓張作霖的眉頭一跳,這傢伙未免來的也太快一點了吧!
徐續生!
這位現任的奉天省民政長,正是國社黨黨員,可謂是奉天省國社黨從官最高者,和他張作霖可謂是一直不怎麼待見,事實上,各省皆是如此,民選民政長同將軍之間可謂是矛盾重重,至多也是面和心不和。
“徐長官!”
乾笑兩聲,張作霖的心下卻是頗爲慶幸,現在徐續生來了,至少可以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張將軍!”
抱拳還禮時,徐續生走進了這個院子,他沒想到今天自己一來黨部就碰到這件事,張作霖要捆人?若是……
“張將軍貴爲一省將軍何必與這些年青人一般見識!”
一句似嘲似諷的一句話,聽在張作霖耳中,甚是刺耳,可這會張作霖卻只能安受着,他知道論玩嘴皮子,三個張作霖也玩不過這曾考中過舉人的徐續生,要不是他嘴皮子功夫了得,又豈能選上這個民政長。
“年啓,”
說話間徐續生走進院子,看一眼張樹濂說道。
“這張將軍來了,還不請張將軍進屋用茶?別讓人家說咱們國社黨不懂禮數!”
三言兩語的,徐續生卻是把一切都化於言語,似乎全沒有之前紛爭似的,就在張作霖欲開口說話時,徐續生卻走到幾個青年團員面前說道。
“嗯,你們的工作不錯,這集會遊行,於外人看來,似無關緊要,可卻能顯我民氣、壯我聲望……”
一番言語之後,臨了,徐續生卻是握着一青年團團員的手說道。
“……徐某代奉天省民政廳謝諸位青年辛苦之功!”
一句話,又把這集會攬到了愛國的高度上,而其言語無疑是在提醒着張作霖,這集會無論如何,他這個民政長都是支持的!
從徐續生進了這院子,就讓他佔盡上風的張作霖瞧着眼前的形勢,深知這位民政長手中握着財權的他,自然知道不能再撕破臉,可又豈能甘願讓他三言兩語給攪了最初的定計。
“徐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