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債巨大,貿易入超,赤字預算,是明治末年日本國家財政狀況窘迫的寫照。1911年大藏次官若槻禮次郎對陸軍大將山縣有朋訴苦道,按此發展下去,政府保有的硬通貨不久將消耗殆盡。造成這種局面的近因是輸出不振導致國際收支失衡,遠因卻是擴軍備戰長期壓迫財政,而國內市場又因地主制與資本制的矛盾而難以健康發育成長。這一看似無可救藥的頑症,卻因第一次世界大戰帶來的“天佑”而一舉緩解,並逐步使日本由負債國變成債權國。經濟狀況的改善對社會政治經濟產生了種種影響。
……和田邦坊的漫畫《成金》,將一個手持百元大鈔、打算回家的小老頭餘興猶足地讓三個簇擁在他身邊的妙齡女子擦拭皮鞋的畫面描繪得活靈活現,尖銳地諷刺了大正初年“成金”風潮所反映的世相。
神戶港的鈴木商店,在大戰之前是一個資本50萬日元的貿易商社。戰爭爆發後,立即從事戰備物資倒賣,同時購入了許多船隻,數月之間便躍變爲資本金數百萬元的大型商社,三井、三菱等大型財閥企業,不僅趁戰爭發財使資本金倍增,而且同時完成了向壟斷的過渡。
從戰爭所帶來的機遇中受益的,不僅僅是國家或企業,還有普通的勞動者。在炮兵工廠能賺錢,在民間工廠也能賺錢。……我拼命幹12小時能賺15元。有個傢伙好象爲了刺激成金的勁頭。就包下了一個女人,每天從娛樂店到廠裡來回通勤不回家。我從那時起開始有錢,100元、150元、200元,很快就賺了600元。”
一舉而暴富的人們有了錢,便過上了奢侈放蕩的生活。他們玩股票、逛妓院、上飯店、建私宅,使得許多人羨慕不已。內田信也在須磨建私宅,正廳是一個有數百榻榻米的大客間,人稱“須磨御殿”。日本郵船的社長近藤廉平,人稱財界的“社長大人”,其公司的股票紅利曾一度年時達到70%。終日穿梭往來於燈紅酒綠花間裙下。更有甚者,“船成金”山本唯三郎,因船票暴漲而聚斂了7千萬日元的資產,便欲顯富鬥富。
……獲得了意外之財的暴發戶,除了用金錢去儘量滿足自己的各類官能性慾望之外,還要用金錢爲自己打開通往權力的捷徑,以滿足自己的社會性慾望,金錢與權力姘靠與結合。是“成金”風潮所導致的又一個必然性結果。明治維新時,幕府的大商人與倒幕派以及明治政府各有所求的結合,造成了政商這一特殊的階層,已經證實了錢與權的黑色關係。在政友會或憲政黨成立之前,這似乎還是另當別論的關係……更爲引人注目的是,大大小小的“成金”者同政黨和政客之間連結起一條條看不見的“金脈”線。嚴重地侵蝕了原本就不甚健全的政黨政治的軀體。”
中國駐日本大使館民五年密《日本局勢觀察》102號
船、船、船!
時光進入大正五年,在整個人日本,幾乎所有人都在注意着一個他們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海運能力的嚴重不足,海運能力的不足,甚至影響到了日本的工業發展。影響到日本的國運,影響到日本的未來。而歸根到底,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來源兩年前,戰爭剛爆發時的“大冒險”。
“一戰”的爆發,給予了日本發展壯大的絕好機會。在過去的數十年間,西洋國家依靠雄厚的工業實力在中國所獲取的實際利益大大刺激了剛剛崛起的日本。日本明治維新的成功使其政治制度得到了優化。工業發展也有了一個相對優越的環境。
但是日本資源匱乏、市場狹小,這成爲其進一步發展的瓶頸。日本政府更是明白,如果自己在發展的道路上慢了下來,那麼明治維新的成果還將會被西歐列強扼殺,要想追趕西歐的工業化潮流,不至於被淘汰,唯一的出路就是尋找資源以及擴大市場。
而相應的,中國作爲日本的鄰國。地大物博,市場廣闊,十分符合日本的條件。當時主宰中國的清朝政府已經亡國,儘管中國民國早已建立,可是在政體上卻是中央與地方的四分五裂,中央與地方的各自爲政,直接導致這個國家過去數年的“新政”無法提供保國之力。
早在日本在工業化剛剛有了一點成績後,便把目光瞄準了中國。當然要進入中國的市場,還要看看它的“先師”歐美列強願不願意。起初的日本對中國的入侵礙於西歐強國在中國都有勢力範圍,不是太明顯。當“一戰”來臨的時候,西歐諸國忙於在歐洲戰場上廝殺,無暇顧及亞洲。爲了牽制德國,英國決定拉日本加入協約國一方。
日本也看到了時機,對德國宣戰也就成爲了必然。8月15日,日本政府正式發表了面文稿《對德最後通牒》,要求德國撤走在遠東的艦隊,無條件交出膠州灣。德國沒有理會日本的文告,隨後,卻突然將膠澳租界地交予中國地方政權,面對這一現實,日本並沒有退卻,反而蠻橫的要求中國將膠澳交還給日本,在遭到拒絕後,戰爭在膠澳地區爆發了。
可讓人驚訝的是,數月後,當戰爭結束的時候,日本——這個東洋最強的強國,意外的失敗了,儘管表面上,在各國的調停下,日本“保住了面子”,在英國的介入下,一小隊英軍和日軍進入膠澳,隨後就像是一場過場戲一樣,在總督府門前,先升起英國和日本國旗,隨後降旗,接着,又升起中國國旗,日本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也沒有失去。
可事實上,在這場“膠澳事變”中,衆所周知,真正的輸家就是日本,日本失去了其數十年苦心經營、忍飢挨餓建立的被視爲“帝國致寶”的艦隊——幾乎失去了所有的主力艦,陸軍精銳亦遭受重創——多個師團遭到毀滅性打擊。
對於國家而言,陸海軍的損失不可不謂之慘重,而對於日本商界來說,爲運送陸軍部隊,陸軍徵用了大量的商船。而在這場事變之中,多達八萬噸以上的商船被擊沉、重創、俘虜,對於社會而言相比于軍艦的損失,這纔是最致命的損失。
與平時不同,在平時商船損失了,可以向外國採購舊船、可以定購新船,但在歐戰爆發之後,各國船商一夜之間所有的生產力都飽和了。日本船商不可有再向西洋人定購商船,而同時,面對海軍的驚人損失,儘管財政困難,國會還是通過了重建海軍的預算,這又導致了海軍佔據了大量的船臺。
從大正四年直到大正五年。對於日本船商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能夠得到船,而對於日本企業主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能夠找到船,把自己的貨物運到國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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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造船緊張、船價高漲、船商股票高漲、運力緊張、運價高漲!
總之在大正四年的年度漢字中。這是最緊要的漢字,同樣也是最稀缺之物,現在,在大正五年,船,不僅更貴了。而且也更稀缺了,因爲,美國人又一次,從太平洋抽走了多達六十萬噸商船,至於中國人,儘管他們同意在經過日本時提供些許差位,但總歸是有限的,最終解決問題。還是要靠自己。
可以說,在這兩年,任何人只要有錢,就絕不愁錢,只要有一個人說,我能搞到船,那麼瞬間,他就會成爲整個商界,甚至政界的風雲人物。
而在最近,在東京,有一個人,卻在一夜之間,成功了整個日本最知名的商人——野田平玉,一位多年前移居巴西日本人,原因無他,他帶回了多達六萬噸商船!
六萬噸商船!
要知道,此時,全世界的商船噸位,不過只有不足三十萬噸,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他成爲了比日本郵船的社長近藤廉平那位“社長大人”還重要的傢伙,尤其是在人們知道他是如何得到商船的時候,更是會驕傲的堅起大姆指。
“真是一個好運氣的傢伙!”
每個人都是如此說着這個傢伙,原因非常簡單,在歐戰爆發之後,爲了解決商船不足的問題,英法等國紛紛在世界範圍內採購商船,而中國船商通過新式造船技術,迅速成爲亞洲最大的造船商,其快速造船能力,足以讓全世界歎爲觀止,包括日本郵船會社在內的日本會社也曾試圖向其採購商船,可卻被中國船商拒絕了,他們的理由是定單飽和,可真正的原因,恐怕也是衆所周知的——他們不願意看到日本海運業的發展。
而野田這個巴西日本人,卻賣了種植園,又靠着一筆銀行貸款,於去年,憑藉一艘舊船在巴西成立了一家海運公司,隨後其開闢了通往日本的航線,再後來又同正金銀行等多家銀行聯絡,信誓旦旦的保證——“我可以弄到更多的商船”,一開始沒有人相信,可最終,他卻說服了所有人。
在銀行的支持的下,他開始他的投機,在南美設立多家“空殼公司”,隨後,開始同中國船商接觸,當然一切都是由西洋人出面,甚至都沒有去看新船,而是瞄準舊船,理由是爲了省錢,在短短的幾個月間,那些空殼公司就從中國遠洋公司購得了多達十艘商船,而在中國人發現之前,他已經迅速完成了空殼公司,甚至還有他的巴西公司的“破產”,在“債權關係”下,所有的十一艘商船成爲了新成立的“日本大洋航運會社”的商船。
“一千萬的野田!”
在日本,人們如此稱呼着野田,那是因爲,那些“空殼公司”還欠着中國船商多達一千萬的船款,當然,他們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債務人,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騙局”,儘管。當然關於這一切,不過都是外界的“謠言”,爲此,中國政府甚至通過外交渠道提出了抗議,可對於中國人的抗議,日本根本就沒有理睬,一夜之間,野田成爲了一個英雄,要知道,“膠澳事變”之後。除了他,還沒有任何人佔到日本的便宜,也就只有野田了,能爲日本出一口惡氣。
對此,野田從來都是予以否認,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在日本的聲譽。
“野田這個傢伙!”
東京首相府內,寺內正毅這位日本首相,手中拿着一張請帖。
“知道嗎?這傢伙前陣子,在報紙招收獵人,然後組織了一個200人組成打虎隊去朝鮮獵虎,一共打了三十餘隻猛獸。”
提着野田的時候,臉上露出一些笑容來。
“這不,他的“獵虎隊”回來了。打了六隻老虎,他特意在帝國飯店舉辦了一個“虎肉試食會”,邀請你我,還有其它的各界知名人士前來品嚐!”
“哎呀,是虎肉啊。不知道虎鞭的效果如何!”
相比於首相的無奈,後藤新平反倒對虎鞭充滿了興趣。
“我知道,你們都說那傢伙,幹成了一件大事,是啊,一千萬元。夠造半艘戰艦的了,算是從支那那裡弄回一些利息,我說的不僅僅只是野田,還有其它人……”
說到其它人時,寺內正毅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異色。
“自從大正四年,成金潮起之後,這全國增加了多少富人,看似國庫充實了。可更多的錢,卻流到個人的腰包裡去了,所以,他們纔會千方百計的去花錢,去揮霍那些淌水似的錢財,我最近聽說郵船公司的社長大人,準備組織獵虎隊去露西亞獵獸,還不是因爲想和野田比拼財富,他們都是如此,更何況其它人,你看看報紙上,到處都是關於暴發戶的新聞,那些暴發戶的揮霍,可真的是太惱人了,有人算過,去年,他們揮霍的財富足夠建造兩艘主力艦的!”
提及暴發戶的揮霍時,寺內的臉上盡是濃濃的不滿之色,當然眉宇間多少還帶着些許嫉妒之意。
“真是的,錢多,不是這麼花的,支那人,……”
這時,他突然又提到了“日本的敵人”。
“在這一點上,李子誠,比我們每一個人,都有遠見,去年,他剛一出任總理,就開徵了奢侈品稅,後來,關稅自主後,又對法國香水、化妝品、首飾、高級洋裝、面料,加徵了600%至1000%的關稅,再加上奢侈品稅,女人買一瓶法國香水,要交40塊錢的稅,再加上個人所得稅,他千方百計的逼着那些富人新貴們把錢投到工廠擴建上,至少可以免稅,即便是投入到慈善活動,也可以減稅,可咱們……”
抖動着手中的那張“虎肉試食會”的請帖,寺內的臉上依還是不滿之意。
“都花了這個上面,就是一些工人,都知道拿錢去養女人,真是的,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日本非再次被支那人打敗不可!”
“哎呀,那看來,今天晚上的虎肉試食會,我是不能去了!”
不無遺憾的嘆口氣,後藤新平爲那虎鞭離他遠去,而倍覺可惜。
“去,是肯定要去的!至少你要去!”
雖是不滿,但作爲首相寺內正毅,還是同意後藤去參加“虎肉試食會”。
“他邀請了很多人,估計會有一半人過去,我肯定是不能過去了,在舉國皆奢的情況下,我要回避一下,而且……”
把聲音微微放低,寺內不無謹慎的說道。
“我們需要野田給我們提供一些資金,議會補充議員選舉,需要他的財力支持啊!可不能讓別人佔了優勢,你去告訴野田,就說……”
輕聲吩咐一番之後,在後藤離開辦公室的之後,寺內正毅看着手中的那張極爲印刷的精美的請帖,想到那些暴發戶的奢侈之行,還是頗爲無奈的長嘆口氣,這會,他卻是極爲佩服那位中國的同行,他究竟是如何協調政治與金錢的關係,他能夠意識到暴發戶與政治勾結的威脅,可卻又偏偏又要接受這一切,因爲政治離開不金錢的支持,而那些暴發戶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尤其是那位野田,他總是會不惜巨資結交政客,這樣人的,誰都希望多認識幾個。
“難道說,政治,只能是有錢人的遊戲嗎?”
想到那位中國同行自己所擁有的財富,寺內正毅頗爲無奈嘆聲自語着,如果自己有錢的話,或許就不需要外界的資助了,或許,這正是他能夠保持這種“超然獨立”的根本。
“閣下……”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寺內正毅的秘官,他的手中拿着一份電報。
“我們剛剛得到消息,中國國務總理李子誠閣下,在連雲港中央火車站發表演講,他已經返回京城了!”
秘官帶來的消息,在讓寺內稍顯驚訝的同時,卻又似在意料之中似的點頭說道。
“哦,這就對了,我早就說過,支那,至少在歐戰結束之前,袁世凱、李致遠,都是不可能發生軍事衝突的!”
在道出這番話,他卻又在那凝神思索着,李致遠此行回京,會不會導致北京的政局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現在,對這個鄰居,他不得不倍加關注,畢竟,日本已經敗了一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