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蕭寒回到城中時已經是未時末刻, 蕭寒用馬車把我送到我家衚衕口,又叮囑了我許多話,才駕車離開。
我自己提着一包裹石頭和一包風箏, 樂呵呵地往家走, 還不等我走到家門口, 啞婆婆竟然正一臉擔心地跑了過來。我嚇了一跳, 忙走上前問道:“啞婆婆, 你怎麼在這兒?思寒呢?”
啞婆婆一看到我,立刻哭了起來,衝我比劃着說道:“剛纔我們跟隨二當家去城隍廟前面玩, 走到半路上,二當家到一邊去給思寒買小吃, 我看着思寒, 可是思寒不知道怎麼, 一轉眼跑沒了影!二當家和我都找不着她,二當家現在還在城隍廟那邊找思寒, 他派我回來給你報信,華姐快與我去看看!”
我看着啞婆婆這一通比劃,只覺得心頭一片混亂,怎麼會突然把思寒給丟了?難道是晉王的人找到了北平城中?不對,這不應該呀!我也顧不得說什麼, 只拉着啞婆婆往城隍廟的方向跑。我和啞婆婆剛跑到大街上, 卻看到吳天賜正氣哼哼地往我們這邊走來, 我一見他, 立刻迎了過去, 急道:“天賜,思寒呢?”
吳天賜一看是我, 忙長嘆道:“別急!思寒那個臭丫頭沒事!唉,真是氣死我了!”說到這兒,吳天賜看了看我,說道:“你的朋友帶着思寒正在廣源茶樓等你呢,你快去吧!思寒什麼事兒也沒有,還挺高興!我就不去了!”說完,他轉身就要往他家的方向走。
我看着他說了這麼幾句話就要跑,急忙拉住他,問道:“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了再走呀!要不,你陪我去看看,思寒到底和誰在一起,怎麼竟然不回家?”
吳天賜嘴一撅,氣道:“剛纔在城隍廟衚衕,我去買吃的,啞婆婆說思寒一轉眼就不見了,我們就開始找她,找了幾圈都沒找到,我便讓啞婆婆回來報信,不想啞婆婆前腳剛走,我後腳就發現一個紅衣女人正抱着思寒買東西,我急着追上那女人,那女人竟然說她是蕭寒的妹妹,思寒的姑姑!還說什麼,你與她是摯交好友,我卻偏偏與她有仇,還讓我別惹她,不然她就要我好看!這是什麼女人呀?最可氣是思寒,竟然真的抱着那女人的脖子叫姑姑!還死活也不跟我回家。你說,思寒是不是氣死我了?”我聽了心中一動,也不再走路,打發啞婆婆把我手上的東西帶回家,我拉上吳天賜,僱了一輛路邊的驢車,匆忙地趕到了廣源茶樓。
進入樓中,吳天賜就指着樓上一角說道:“你去吧,二樓靠窗戶那個叫雅竹的房間裡就是!她剛纔可是說了,你是她的好朋友,讓你自己去領了思寒回家!你去找她,我可不想再見她了,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女人!”
我聽了呵呵笑道:“這個人你可真是得再見見,當年多虧你介紹,我們才相識,如今你不能與我同行,不是可惜了?”
吳天賜一聽,奇怪地問道:“你說的這個人是誰呀?我怎麼不知道?”我嘻嘻一笑,帶着他上了樓。
到了樓上掛着雅竹門牌的房間前,我輕輕敲門,朗聲道:“無雙,故人來彷,還請一見!”
屋裡本來有人聲響動,一聽我說話,立刻安靜了下來,接着房門一開,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先撲了出來,抱着我的大腿,衝我咯咯笑着說:“孃親,你可算來了!姑姑說你再不來,她就要把我賣給藍嬸嬸!孃親快來!”說完,拉着我就往屋裡走。
我向屋裡看了看,只見這個房間甚大,一共裡外兩間,此時正從裡面走出一個婦人,一個姑娘,門邊還站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我細細打量,只見打頭走出的姑娘就是無雙,她還是當年一樣,一身火紅的衣裙,容貌也無甚改變,仍做閨房妝扮。
無雙一看到我,就呵呵笑着走過來,朗聲道:“我的華姐姐,你騙我騙的好苦,想不到你到北平城裡開了包子鋪,變成老闆娘了!本來你是我的小嫂子,可是你爲什麼開了生意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好找!今天我要不是碰見小侄女,至今還怕被你蒙在骨裡呢!”
我聽了笑道:“你這個丫頭別來唬我,要不是你通知蕭寒,他怎麼會在北平城裡找到我?你要真是不知道我是誰,那纔怪了!”說的無雙大笑,拉着我就往屋裡走。
跟在無雙身後的正是藍柯燕,與當年相比,藍柯燕又顯的清瘦了幾分,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依舊錶情清冷。她一身淡藍衣服高潔雅緻,頭上梳了個大髻子,卻是一副貴婦人打扮。藍柯燕見我看她,也衝我點頭道:“華小姐,五年不見,你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我看看門邊站着微笑看我們的男孩,猜想這個便是她的兒子蕭青騮,忙衝她施禮道:“藍莊主您好,當年一別,五年不見,莊主仙顏不改,衡君這廂有禮!”
藍柯燕也回禮道:“華小姐不必多禮,你我都是故人。青騮,過來見過你舅母。”她身邊的少年一聽,立刻走過來,衝我施禮說道:“舅母在上,小侄這廂有禮了。”說完,真的對我深深一躬。
我看着這個少年面白如玉,一臉溫柔敦厚的笑容,三分像藍柯燕,五分倒有些像唱歌的蔡國慶,不僅笑道:“青騮,你好。”說完,我纔想起我身後還跟着個人,忙回頭指着天賜,衝無雙他們說道:“這位是我的朋友吳天賜,是我們李氏食肆的掌帳大先生。”吳天賜聽了我的話,只是衝藍柯燕點頭抱拳,對着無雙卻是理也不理。
藍柯燕衝着吳天賜略略點頭表示歡迎,這才指着裡屋說道:“大家裡面請,坐下敘話纔好。”我們忙跟着無雙和藍柯燕進了屋裡。
到了屋裡,我纔看到這房子竟然頗爲寬敞,裡面不禁設有桌椅等物,竟然還有雕花長榻和一排大書架。藍柯燕見我驚奇,笑道:“這本是茶樓老闆的內室,因爲我喜歡的緊,便借來休息幾天。”我聽了點頭,心裡卻在想,怎麼她還是這麼神通廣大?
落坐之後,無雙才衝我問道:“衡君,你怎麼讓那個粗心鬼帶着思寒滿城跑?幸虧是遇上了我,要是遇到了人頭販子,咱們思寒可怎麼辦呀?”
我聽了笑道:“我還沒問你爲何拐帶思寒,你倒問起我的罪了,你說說,你怎麼把思寒從啞婆婆身邊偷走的?”
無雙一聽,呵呵笑道:“什麼叫偷?我剛纔到城隍廟閒逛,一進去就看見吳天賜正帶着思寒往前走,我以爲思寒是他的女兒,便想把思寒偷過來,好好逗逗這個小丫頭,順便也嚇唬一下吳天賜,沒想到等我把思寒偷過來,問了幾句話才知道她竟然是你的女兒,我的小侄女!你說,我這算是偷嗎?頂多也就算是偶遇親人。”
我看看正趴在我腿上吃葡萄的思寒,搖頭笑道:“無雙,你怎麼連自己的侄女也抓?真是過份!再說了,就算是天賜的女兒,你這樣做,也太嚇人了!”
無雙笑道:“就是要嚇唬嚇唬他!你忘了他當年點我的穴,還不給咱們吃東西了嗎?還有,可別提你這個寶貝女兒!她真是個妖精轉世的。不僅什麼都知道,還騙不了,要不是我告訴她我是誰,還交待清楚我的祖宗八代,我和寒哥哥的關係等等事情,只怕現在這丫頭早就從這樓上跳下去了!”我聽了失笑。
吳天賜坐在一邊,冷冷看了無雙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沒見識的粗野女人,怎麼會是表兄的妹妹?真是……”我聽他嘀咕,忙在桌上輕輕地踢了他一腳,氣得他瞪了我一眼,乾脆轉頭不看我們。
藍柯燕此時說道:“華小姐,你這個女兒有趣得緊,也不知道她從哪學了那麼多有意思的話,每說一句,我們這屋子裡都是笑聲一片。”我看看思寒只是搖頭。思寒卻擡起頭,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
蕭青騮看着思寒手裡的葡萄吃的差不多,便又從一邊拿了一個小小的青梨遞給思寒,還小聲說道:“思寒,這個好吃,是我們從塞北帶回來的,你嚐嚐?”
思寒搖搖頭,爬起身子,衝着蕭青騮道:“青哥哥,你帶我去看看剛纔你給我看的小泥人行嗎?”
蕭青騮回頭看看藍柯燕,藍柯燕點點頭,青騮便拉着思寒,衝我說道:“舅母,我帶思寒去玩一會,行嗎?”我看着蕭青騮不過十三四歲,就有一副大人的樣子,不僅笑着點頭。再看看我家丫頭,我開始覺得我得加強對思寒的禮儀教育了……
看着兩個小孩拉手走到一邊玩耍,無雙笑道:“衡君,幾個月前我們從這裡路過,我還以爲我認錯了人,想不到我給堂兄發了信件,還真的發對了!”
我這纔想起了蕭寒曾說過不要讓別人知道他的消息,就是親朋也無例外,便衝無雙問道:“你們一切可還好?”
無雙道:“堂兄前一陣子被晉王封了府,現在可能回了江南老家,我也弄不清他在何處。我一切還好,一直跟在藍姐姐身邊,倒也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
我看看藍柯燕,只見她還是當年一樣,好像事事都不在意,只是淡然坐在一邊,說是她在這裡,可是你又覺得她的魂不在此處。我只好轉頭笑道:“看看你也是二十多歲了,可有了什麼歸宿?”
無雙聽了搖頭道:“你還好意思問我?你當年一走了之,我堂兄急的差點沒把太原城翻過來,甚至驚動了晉王殿下,我的事情堂兄自然就沒有時間管理,要不是後來藍姐姐派人想了辦法,如今我哪還能坐在這裡和你聊天?你這個沒良心的!”
她的話說的我臉上一紅,我乾笑道:“不知道藍莊主用了什麼法子,竟然不動干戈之下,就把你的親事解決了?”
無雙笑道:“藍姐姐派人裝成尼姑,先到金陵李府算命,騙李府說我是早婚剋夫的命,要是那年成親,府裡必有異像!後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讓那家的海棠大冬天就盛開了一樹,把那家人嚇夠戧。然後她又親自到我家裡,說她遇到雲遊的高僧,曾與我算命,說我若不能找到一個剋制我的人成親,必會讓家裡大災不斷,正好趕上金陵李家來退親,竟就騙過了我爹那個老頑固!家裡人不再讓我成親,卻讓我跟在藍姐姐身邊,這一跟就是五年。”
我聽了點頭,想想藍柯燕的這個辦法並不算是很難,只是一般人一時想不到而已,藍柯燕久在江湖,哪能不會這樣的把戲,只是她爲了無雙費如此的氣力,也算是很盡朋友情誼了。
藍柯燕笑道:“其實當年也是一時沒辦法纔出此下策,不過這五年來,無雙倒是過的快活,是吧?”等我們再轉頭看無雙時,卻見她杏眼圓睜,正看着她對面的吳天賜吹鬍子瞪眼地生氣。
我回頭看看吳天賜,他卻頭也不擡眼也不睜,好像地面上有金子,一直在看着地面。我忙笑衝着藍柯燕笑道:“這樣說來,無雙這些年來,一直都跟在你的身邊?”
藍柯燕也發現了無雙和吳天賜的異樣,她淡淡笑道:“是呀,無雙跟在我的身邊已經五年,現在也算是江湖中人了。”
我聽了笑問無雙:“無雙,你現在都成了江湖人,還想着當年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氣了!當年吳天賜抓你,是他不對,現在我替他向你陪個不是,還不行嗎?”
無雙聽了我的話一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吳天賜,她忽然指着天賜氣道:“哦!我說嘛,他怎麼會帶着思寒在外面玩,原來你早就和他在一起了!枉我表兄還那麼辛苦地找你,你,你,華衡君,你可氣死我了!”我聽了一愣,這都哪跟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