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一般黑暗,一層又一層的積雲,重重疊疊。浩瀚的天際,沒有皎潔的月色,沒有璀璨的星星,更沒有一閃而過的流星雨。
微風,輕輕地拂過樹葉,嘩嘩作響,好像一曲感人的悲歌。乾枯的樹枝上,偶爾有幾隻啼血的子規,淒涼地召喚着自己的同伴,最後還是失望地扇起一陣陣陰風,落寞地飛走……
絡馨拖着疲倦的身子,推開了房門,裡面是一片漆黑,卻感覺到,安靜的空氣中有着一股灼熱的怒火,而,深邃的眼睛,更是如同老鷹一般,散發出令人懼怕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眼。
她怔了怔,氣息瞬間凝重起來,正欲開燈,卻被他一把抱住了,身體滾燙的溫度貼着她的身體,乃至每一塊肌膚,粗重的喘息聲,好像病毒一樣,從她一個個毛孔中亂竄進去。
未等她反應過來,狂風暴雨一般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嘴脣上,霸道的舌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粗魯地撞擊着她的牙齒,強勢的擠進去,絕地進攻。
絡馨死死咬着牙根,連一點絲縫隙也沒有,隨即迎來的,卻是他狠狠的一巴掌,安靜的空氣,只聽見“啪“的一聲,就好像刀子劃過了玻璃那般刺耳。
楚梧良捏着她的下巴,雙目紅紅地瞪着她,聲音帶着一絲感傷地問,“說,今天你去了哪裡?”
別想騙他,一舉一動,他都瞭如指掌。
絡馨打開了燈,捂着紅腫的臉,別過頭,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看着我。”楚梧良氣急敗壞地呵斥道,今天寧採康說無意路經大洞山的時候,看見了一些不該看到的場景,他心裡氣得半死,隨即迎來的,是天崩下來的害怕。左雲飛一醒,他什麼安全感都沒有了,內心就好像一直慌亂奔跑的小鹿,久久不能平靜。
絡馨眨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就好像是黑暗中的兩盞明燈,嘴脣微微動了動,輕聲說,“梧良,你,能不能放過我。”
楚梧良聽了,內心好像有一根拉緊的線,“噔”的一聲,就斷開了,“左雲飛好了,你想走,是不是?許絡馨,我告訴你,我不是什麼大善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你能得到的,只是一副沒有靈魂的屍體,這有意思嗎?我的心,早就死了,碎了,千瘡百孔了。”一字一句地說着,好像刀子一樣插進楚梧良的心。
原來,不管他多麼努力,多麼愛她。
愛,始終是在天涯海角。
他,觸手不及。
楚梧良長長吐了一口氣,雙手習慣性地插着褲袋,彆着頭看着昏暗的窗外。豪華的別墅,已經被漫無邊際的夜色吞沒,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楚梧良,就當我求求你,大發慈悲,好不好?”她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裡面卻帶着一點無奈,一點落寞,一點悲涼。
楚梧良捏緊了拳頭,霍然轉過了身子,忍不住胸腔內翻涌的酸楚,“我大發慈悲?哼,許絡馨,最無情無意的人就是你!爲什麼你的眼裡永遠只有別人,卻沒有一次看到我的好?”
他的好?
他好麼?
絡馨苦笑,冷冷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是的,是自己太傻了,還以爲有一線希望,還以爲他會大發慈悲,會動容,現在,絕望了,“對不起,是我錯了。”
她,又變回了那隻惟命是從的小兔子,以後,都不再反抗了。
因爲,反抗只是讓希望變成絕望而已,這一種飛躍的改變,比死更可怕。
楚梧良只覺得心痛,身體僵硬了一下,把她摟在懷裡,輕聲說,“絡馨,左雲飛現在對你好,那是因爲你還年輕,貌美如花,等到你老了,容顏不再,他就會變心,會找其他的女人。我會陪着你,走完一輩子,好不好?不管變老,變醜,我們永遠不分開,死也不分開……”
絡馨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爲什麼聽到這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被他說服?
太可笑了,他的話,她向來當做空氣而已,他騙人的把戲,五年前她就領教過了,現在又怎麼還會好像無頭蒼蠅一樣栽進去?
她恨他,如果不是他,爸爸根本不會破產,根本不會選擇跳樓……
她怨他,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不會坐牢,根本不會失去雲翔……
她閉上了眼睛,心裡委屈極了,即使再怎麼厭恨又怎麼樣,還不是逃不過他志得意滿,翻雲覆雨的手段,乖乖成爲他的情人。
許絡馨,愛得純粹,恨得乾脆。
此刻,想眼不見心不煩一拍兩散,沒門。
“絡馨,我們結婚,好不好?我用一生彌補你,呵護你……”他憐愛無限地看着她,眼神溫柔得好像一隻小白兔一樣。
絡馨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清澈,就好像泉水一樣,樣子很認真,宛若站在神聖的殿堂裡宣誓着,只等她的口中說出三個字,我願意。
要是,男主角不是他,那是多麼浪漫的一件事,就好像是電影的某個片段一樣,男主向女主求婚,女主羞澀地點點頭,男主爲她戴上戒指,親吻着她好像桃花的臉頰……
但,這一切,不可能出現在許絡馨和楚梧良的身上。
至少,她是這樣認爲的。
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然後死死地盯着他,冷笑,“我只是你的情人而已,要我嫁給你,對不起,我做不到。哪怕,我孤獨終老,我也不會考慮。”
語氣,是這般的堅硬,不容商議。
楚梧良明亮帶有期盼的雙眸,一下子沉了下去,一股奇怪的氣憋在了五臟六腑,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她說不!
哪怕,孤獨終老,也不願意嫁給他。
好狠,就好像拿着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插在他的心上,血流不止。
沒有什麼比這樣更傷人的,更心酸的,更難受的……五年前,他在蛋糕裡藏了一個戒指,向她求婚,她平靜地答應了,然後,雲淡風輕地親了親他的臉頰,這一切,彷佛,再也不會出現了。
人,總是沉痛地追悔着過去,因爲,時光已經飛逝,美好的一切已經從指間流失。他此時此刻,不由自主想起以前的絡馨,刁蠻,任性,霸道,無理,卻活得很快樂。
不想這樣,活得很壓抑,把自己的心都封閉起來,遺失了。
“絡馨,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放不下的,只有他而已嗎?
倘若她放下了,又何必苦苦牽掛着一個逝去的人,痛得死去活來。
“絡馨,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對你好!就好像雲翔一樣關愛你,就好像雲飛一樣呵護你……”
“對不起,我已經不再相信愛情。”她的眼神沉了下去,心裡百感交集,這些話,很真誠,足以溫暖整個寒冬,足以感動一輩子。
但,她覺得是多餘的,因爲,心死了,再也沒有感覺了。
麻木,是可怕的。
不仁,是悲涼的。
這一份愛情,只有他苦苦僵持而已……
僵持!多麼可怕的字眼,但,他即使遍體鱗傷也不願意放棄……
絡馨好像一根木頭那般,死死地站着,久久不說話,呼吸平穩。
燈光,打在她的臉上,表情顯得很堅硬,片刻,她張了張嘴,擠出了一句冰冷的話,“對不起,楚梧良,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今生今世都不會。一百萬,只是當你的情人而已,我可以一直留在你的身邊,陪你上班,上牀,但,就是不能嫁給你。當然,你也可以有其他的女人,我不介意,一點也不介意……”
“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他再也忍不住地吼着,就好像一直受傷的狼一樣,血紅的眼睛噴着怒火,渾身的血液,帶着一股滾燙的憤怒。
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眼不見,不思念。
他慢慢地推開了她,轉過身子,冷漠地看着漆黑的夜,無邊無際,就好像是他內心的痛,沒完沒了。
很可笑,他小心翼翼呵護的愛情,被她踩在了地上,宛若爛泥,垃圾。
原來,重修舊好,只是在發夢,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發夢而已。
“你好好休息吧。”他的嘴脣哆嗦了一下,然後,憤怒地摔門而去。
她以爲,他會狠狠地打自己一段,但是,沒有,內心反而有點不好受起來。
她咬緊了上脣,極力控制着即將涌出眼眶的淚水,坐在了辦公桌的前面,在紙上拼命地寫着一個名字,左雲飛。
可是,每寫一個,內心添多的,卻是一份空洞,令人膽戰心驚的空洞。
她掏出了手機,修長的手指按下了那一連串的號碼,聲音哽咽地說,“雲飛,我們再也不要相見了,以後也不要相見了……”
說完,掛機。
身子顫抖地撲在了桌子上面,好像小蝦米一樣蜷縮着,第一次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思念。
雲飛的電話拼命地打了進來,手機心急火燎地在桌面上震動着,唱着那一首悲傷的《白月光》,她咬緊了嘴脣,淚眼梨花地拒聽。
“對不起,雲飛,我不能連累你,我不能再讓他去找你的麻煩。”自言自語地說完了這句話,整個人撲在牀上,輾轉反側,覺得胸口很酸澀,像是被什麼可惡的小動物用鋒利的牙齒撕咬着。
夜,寂靜的。
心,悲痛的。
未來,捉摸不透的。
人生,忐忑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