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時,太陽已經被一塊烏雲擋住了,千絲萬縷的光線從縫隙裡投射出來,把雲邊點綴得美美的,別有一番味道。
風,輕輕的,吹動着空氣中的塵埃,化成了了多情的相思水珠,纔是一會兒,陽光燦爛的天氣,已經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雨點被風吹着,飄搖不定,打在了車窗的玻璃上,東倒西歪,一點一滴,慢慢地積聚成一大滴。然後,好像瀑布一下,飛流直下,濺成了很多條的分支,最後落在溼漉漉的地上,隨着車輪飛轉。
絡馨看着窗外,伸手撫觸着玻璃,傳到掌心的,是一絲冰涼,然後,又好像電流一樣,飛快地傳到了心裡,寒冷得發疼,涼得徹骨。
“窗外真的這麼好看嗎?要你一直這麼看下去?”楚梧良死死壓抑着的怒火,在這一刻,
心裡“噔”的一下,好像一條被折斷的竹竿一樣,斷開了,從兩個缺口裡冒了出來。
絡馨頓時覺得全身都有壓迫感,正了正身子,看了看車子的前面,就是沒有正眼看着他一眼,哪怕一眼。
車內的氣氛,比外面的雨還要冷凝。
楚梧良抓着方向盤的手,已經青筋暴起,然後,雙目紅紅的,好像一直受傷的狼一樣看着她,聲音深沉地說,“許絡馨,請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絡馨怔了怔,看了一眼他冷峻的臉,平平淡淡地說,“楚總,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楚總?
楚梧良的臉色立刻白了,神情裡多了一絲的沉痛,不管自己怎麼做,她依然感受不到他的愛麼?
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聲音悲涼地說,“絡馨,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是你讓我這樣對你的,是你的壓迫,是你的趕盡殺絕,是你充滿銅臭的錢!我認命了,我真的認命了,好像一隻小白兔一樣聽你的話,你還想怎麼樣?”聲音有些許的激動。
“那都是因爲我愛你,你懂嗎?雖然,我的手段是強烈了一些,無恥了一些,可恨了一些……但,我無非是爲了得到你。”他迷茫的眼睛變得堅定起來。
愛她,用自己的一生去呵護她,珍惜她,保護她。
不管發生什麼事,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放手。
“但,你的愛,我只想唾棄,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楚梧良,只有恨,只有恨!我恨不得你馬上去死,被車撞死!哪怕,適合你同歸於盡,可,五年前我做不到,五年後,我已經不敢去做。”
她,一句一字的話,都好像刀子一樣,插在他的心上。
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竟然,是如此刻骨銘心的恨。
原來,他的相思,他的眼淚,在她的心目中,只是一錢不值的塵埃,是抹布。
窗外,大雨滂沱,雨聲,也取笑着他是一隻可憐蟲,被一個女人左右着。
楚梧良是何許人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卻偏偏得不到她的心,卻執迷不悟地放棄了整片森林,在一棵樹上吊得死死的。
女人,不就是女人嘛?
楚梧良振臂一呼,好像皇帝選秀那般,什麼素質的沒有?什麼修養的沒有?什麼體型的沒有?
可,這些他都稀罕,不屑一顧,他只要一個女人,許絡馨。
“我的心,總有一天你會懂。”他聲音低沉地說,這句話,又好像是對自己的安慰。
總有一天,是有那麼一天……
“不懂,現在不懂,以後不懂,一輩子都不會懂。”絡馨吸了一下鼻子,咬了咬嘴脣,然後死死地看着他,鋒利的眼神慢慢地軟了下來,懇求道,“楚梧良,倘若,你真的愛我,你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放她一條生路,可,又有誰放他一條生路。
讓他看着她和左雲飛一起雙宿雙飛,還不如直接拿起刀子往他的心上插去。
“我會好好疼你的。”說完,看了她一眼,心如刀割,“絡馨,我離不開你,真的!”
說道信誓旦旦,一諾千金,可,她信嗎?
“你不是離不開我,只是想得到我,再一腳踹開,以此滿足你自己的自尊心,讓別人知道,楚梧良有多麼厲害,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而,許絡馨就是跪在地上任人踐踏的傻瓜。”
五年前,羞愧的一幕,她歷歷在目。
那天,場面恢宏與奢華,令人驚歎,別墅的海邊,陽光、白帆、沙灘、紫色的花球拱門、粉紗的帷幔、紫紗的蝴蝶椅背、鋪滿火紅玫瑰的紅地毯、滿嵌百合的舞臺……夢幻美好的天堂,是他,當着所有人的面,絕情地推向了地獄。
那一刻,她怔住了,雙眼噙着淚,面對的,是刺眼的閃光燈,不停地拍。那些醜陋的臉,露出了譏諷。長長的毒舌,沒完沒了地嘲諷……
這一切,她連做夢想起來都覺得忐忑不安。
舊路,重蹈覆轍。
噩夢,不斷循環。
房間,沒有開燈,外面淡淡的光線無精打采地透過了薄如蟬翼的窗簾,折射了進來。楚梧良站在窗邊,落寞的背影,添多了一份感傷,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紅點,顯得那麼妖治,邪魅,可怕。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看着層層的雨簾,就好像自己繁雜的心一樣。
此時,敲門聲已響,但,他絲毫沒有發覺,凝重的臉上愁雲遍佈,嘴裡嘮叨的,無非就是一句話,難道,我錯了嗎?
敲門聲加大,伴隨着是一聲附帶磁性的聲音,“少爺。”
楚梧良回過了神,坐在了柔軟的椅子上面,把菸頭泯滅在水晶的菸灰缸上面,然後嗓子沙啞地叫了一聲,“進來。”
寧採康慢慢走了進來,漆黑的房間,光線暗淡,難以看清眼前男人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微微冷笑,很快,又面無表情地說,“少爺,要不要開燈?”
楚梧良擺了擺手,低聲說,“不用了,我叫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少爺,車禍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暫時不知道是誰所爲。還有,左雲飛的傷勢有好轉的跡象,你的意思是……”
“哦?”楚梧良微微擡起了頭,烏黑的眼睛閃過了一道亮光,就好像是黑暗中的貓一樣,依然散發着一種威嚴,“那你就讓醫生用最好的藥,務必要將左雲飛救醒。”
“少爺,既然你已經得到了許小姐,爲何還要?”寧採康盡是不解。
既然嫁禍不成,那麼,他也想左雲飛早日醒來,把許絡馨帶走。
“你問太多了,出去吧。”楚梧良挑眉,等寧採康一走,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
救左雲飛,是不想讓許絡馨心裡覺得一輩子愧疚。
不想自己的女人,心裡一輩子都有另外一個男人。
窗外,是萬家燈火,光怪陸離,雨幕中的光線,影影綽綽。他拉上了拖地的長簾,把唯一的明亮都抹殺了。
坐了一會兒,站了起來,走到了外面,長長的走廊,有着一股寒冷的氣息。他的腳步停在了絡馨的房間門口,揚起手,想敲一下,然後,進去。
最終,還是猶豫了。
轉身,離開。
第一次,他發現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女人。
第一次,他有着逃離的衝動。
絡馨坐在柔軟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彷彿催人奮進的鼓點兒,美妙中響徹這一個寂靜的夜。
聽雨,是聽自己的心跳上,伴隨着“滴答滴答”的流血聲。
她皺了皺眉頭,驀然睜開了雙眸,刺眼的光線一時半會無法適應過來,使得眼裡有些許的痠疼。
幽幽地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了一眼院子裡的花兒,鮮紅的花瓣搖曳着,清香被拍打於雨水之中,溶於地面。
殘寒消盡,疏雨過,溼漉漉的青石板路,霧茫茫的溼度,宛若,在三月寂寥的小巷,有一個白衣少女,撐着一把油布傘,輕輕走過。
景緻,美如畫。
可,她的心,是深冬最濃的那一抹寒冰,只剩下麻木的痛。
輕輕地拉起了窗簾,坐在了鋼琴的面前,打開,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鍵盤上面跳躍,好像兩隻小鳥,唱着天籟之音,扇動着翅膀飛舞着。
梅花三弄,很有古韻的音符,在冰冷的房間裡跳躍。
聲音,比泉水聲更加清澈,動聽,卻帶着淡淡的憂愁。
楚梧彬輕輕地推開了門,躡手躡腳地擠了進去,閉上眼睛,竟不由自主地吟起詩來,“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相思起……”
“砰”的一聲,絡馨死死地蓋上了鋼琴,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見笑了。”
“彈得很好,我都陶醉了,你……是不是思念着誰?”楚梧彬微微笑着,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起來是那般可愛,少了一抹殺氣。
“思念你呢,一彈,你便來了。”絡馨淺淺笑着,然後站了起來,說,“找我有事?”
楚梧彬點點頭,臉上的笑容一掃而去,低聲問,“你,喜不喜歡我哥?”
許絡馨怔了一下,明亮的雙眸吸了一縷暗淡的光,微微擡起頭,說,“怎麼這樣問?”
“我感覺到我哥喜歡你,可能你不知道,剛纔我在樓下的沙發上,看見他拿着手機目不轉睛地看着你的照片。”楚梧彬頓了頓,露出了兩個虎牙,“其實,我挺喜歡你的,所以,你當我的大嫂,我欣然接受。只是,下次,去玩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絡馨緋紅的臉有一點微熱,她瞪了楚梧彬一眼,尷尬地說,“小屁孩,你懂什麼是愛?”
“當然,愛可以爲對方受所有的委屈,付出一切,哪怕,生命。”
是的,是這樣的。
原來,不懂的是她而已。
感覺不到愛的,也只是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