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車,直奔病房。門口沒有看到獄警守着。她直接推門而入。
溫正則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看到溫心悠,劈頭蓋臉地就拿起牀頭櫃上的杯子朝她過來。
溫心悠立刻就躲,杯子砸到門上,發出一聲響。可是裡面的水,卻澆了她一身。
“你終於捨得來了!”
溫正則壓抑着怒氣。
溫心悠莫名其妙,“爸。我這兩天有事耽誤了一些。所以來遲了。對不起。”
“你媽跟你妹妹被人打了一頓,差點去了半條命。錢也沒有了!差點死在香港!你做的好事!”溫正則喘了一口氣,“我當你從哪裡得了錢,在哪裡找了個好男朋友,幫你補了那麼大一個漏洞。原來就是做了坑自家人的事情,還拿出來當自己的功勞!你沒有良心,明珠幾乎都被人毀容!呵,我倒是小看你了。溫柏被你哄得團團轉,你從哪裡得了那麼多錢給他?你是不是被什麼人包了?我丟不起那個人!”
溫心悠不知道說什麼好,溫正則這番話信息量太大,讓她覺得措手不及。
溫正則覺得她漠然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養不熟的白眼狼!老子養你這麼多年,不如養條狗!撿來的,就是撿來的!”
溫心悠彎身準備撿起杯子的手一頓,站直了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溫正則,“什麼意思?”
溫正則將臉轉開,一臉看都懶得看她的表情,“你是你那個死去的媽從孤兒院裡面撿回來的。”
“我不是你的女兒?”
溫正則又轉過臉來,憤恨地看着溫心悠,“你是溫家養大的。你看看你爲家裡做了什麼?你當初和那個死小子交好,我還以爲你能夠帶來些好處。可是後來你卻爲了他要死要活,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趕緊去香港把明珠他們接回來!”
溫心悠的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剛纔濺在自己臉上的水順着下頜、脖子,滾到了自己胸前的衣服上面。溼膩膩的,混着病房的空調溫風,讓她發溫。
她忽然間笑了起來,呵呵,哈哈……
莫名的笑聲讓溫正則莫名其妙,又惱羞成怒,“你還笑得出來?”
“我活了這麼久,聽了那麼多的笑話,才發現自己就是個笑話。你說我能不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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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裡的那些溫漠,那些犧牲,終於都找到了根本的原因。她只是個撿來的孩子,被親身父母遺棄,被養父嫌棄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卻不小心嗆住了,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她出了病房。
修斯可正在門口等她,看到她咳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忙問怎麼了。她指着喉嚨,任由臉上的淚水光明正大地肆虐,“嗆……嗆到了。”
修斯可給她遞上紙巾,溫心悠一手捂住脣,一手推開,背靠着透着涼意的牆往下蹲。一股氣在鼻腔裡面肆虐,咽喉裡面不上不下,辛辣地讓人幾乎要窒息,眼淚流成了淺溪,細細地順着臉頰往下流。
可是再痛,也比不上此刻她心裡的痛。自己是撿來的,在孤兒院裡面被人撿回來的孩子。這感覺就像是大樓傾倒,她二十一年的人生都變成了一座海市蜃樓,被養父一擊即碎。
她捂住心口,伏在自己的膝頭,哭得肆無忌憚。修斯可也看出了溫心悠的不對勁,“很難受是不是?要不要叫醫生?”
溫心悠又扯出一個笑,望着修斯可的臉龐。完完全全把這個人當成了記憶裡面那個溫暖的人。她其實還可以做夢,溫予涵沒死,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還在她的身邊陪伴着她,關心着她。
她深吸一口氣,拉住站起來的修斯可,艱難擠出幾個字,“不,不用。”
因爲叫醫生也沒有用。除非時光倒流,除非她什麼都忘記了。那只有上帝纔可能挽救她。可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她不能多想,越是多想,就越覺得人生悲涼,那點溫暖會被自己心內的黑洞給吞沒。
修斯可握住溫心悠的手,順勢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裡。他很安靜,安靜地給她一個懷抱,築起一個溫暖的世界,不吵不鬧。
溫心悠閉上眼,沉溺在這一刻的溫柔裡面。
兩個人站了一回,溫心悠覺得情緒平復了下來,從他的懷裡退出來,笑着衝他道了一聲謝。修斯可眉毛一挑,“這樣客氣做什麼?能安慰美人什麼的,可是難得的。”
她哪裡算什麼美人。溫心悠正想說什麼,目光忽然越過了他的肩頭,看到了站在走廊盡頭的厲惟奕。
他也不知道在哪裡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兩個人的目光隔空對上,她只看到了他眼眸中的溫意,脣邊……居然還帶着一絲笑意。
厲惟奕忽然間朝着他們走來了。
“溫心悠,這就是你這麼多天不出現的原因?”
他傲慢地擡起下巴,朝着溫心悠身邊的修斯可一點,雖然嘴上說着修斯可,可是連正眼都沒有給過修斯可。
溫心悠沒有做聲,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本就極爲疲憊了,她已經無心去迎合他。
“不錯,上哪裡找着一個這麼相似的替代品?”
厲惟奕明顯不想放過溫心悠,“自欺欺人一輩子。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我養你,還養你弟弟,你的身價也忒高了吧?什麼時候出來賣的,也能在外面養小白臉了玩了?”
溫心悠的臉刷的一下紅了,皺着眉頭,呵斥他,“厲惟奕!放尊重點!他不是……”
“尊重?”厲惟奕很快就打斷她,“你爲了錢跟我睡的時候,想着尊重我這個買主了嗎?”
溫心悠上前去,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走,“要發瘋,我們回去說。這裡是醫院!”
厲惟奕見她一心想要離開這裡,一句辯白也沒有,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厲惟奕輕易甩開溫心悠的手,反過來拖住溫心悠的手。他人高腿長,下樓梯的時候飛快,一步快要抵上溫心悠的三步。
溫心悠穿着高跟鞋,幾乎是一路小跑,被拖上車的時候,差不多隻剩下了喘氣的力氣。
司機將車子
開回了半山別墅。
兩個人一路無話,沉悶的氣氛一直蔓延,幾乎要將車上的人壓抑死。一到別墅門口,司機老蘇就主動下了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溫心悠心裡憋着氣,兩人的關係被厲惟奕定位得那麼不堪,或許事實確確實實就是如此,可是這樣的直接,尤其還在修斯可面前說了出來,讓溫心悠難受之外還多了幾分羞愧。時光荏苒,她想在溫予涵面前保持當年的純真,可是這份執念變成了虛妄。她的臉面,早在厲惟奕那幾句完全不加遮掩的話裡面變成了渣渣。
如果溫予涵還活着……
她會不會就不會遭遇到這樣的事情?萬事都有他給自己扛着,就算過不去,天塌下來,還有他陪着自己。
她正思索着,沒有提防身邊一直沉默當幕布的男人忽然間發難,撲了過來,把她擠壓在車門與他之間。
溫心悠拼命往後縮,可是下巴卻被厲惟奕掐住,虎口剛好卡在她的下頜上,強迫着她直面着厲惟奕。他的力氣很大,掐得她忍不住疼痛,蹙了眉。
黑暗裡,兩人互相瞪着彼此。
厲惟奕笑了笑,“溫心悠,你想不想離開我?”
廢話。
可是她卻不敢將這句話宣之於口。
厲惟奕這會太平靜了,臉上神情淡漠,灰褐色的眸子裡面安安靜靜的,讓溫心悠有種暴風雨爆發前的恐懼。
“只要你把這雙眼睛挖出來,我就當我們倆之間的債,兩清了。”
溫心悠靜靜地看着他,在厲惟奕掐住她下巴的手力道大到她難以忍受的時候,說話了。
“憑什麼?厲惟奕,你真的替溫家填了那個債?樑明珠和樑婉秀逃到香港,錢都沒有了!你別告訴我,這個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厲惟奕忽然間鬆開了溫心悠,點燃了一支菸,煙霧嫋嫋中眯着眼睛,慵懶地看着溫心悠,只是眼神疏離而又銳利。
“什麼關係?溫心悠,你乾脆直接說這事就是我做得就行了。”
溫心悠呵呵笑了兩聲,“是不是,你自己清楚。你明明恨我,卻又突然轉了性子,說喜歡我。你真的當我是十三歲情竇初開不諳世事的少女?你應該恨溫家的每一個人,你說說,讓我喜歡上你,然後再折磨我的戲碼有意思嗎?陷進去了,纔會心痛。還有什麼,比看着獵物心甘情願去死來的有意思?”
厲惟奕拊掌,咬着菸頭含糊地讚歎,“不錯,不錯。我的心思,你都明白。”
溫心悠謙虛頷首,“不過是多看了一些總裁小說。”
厲惟奕將手中的菸頭彈過來,幾乎快要擦着溫心悠的發邊,落到了窗外。“你再明白,再通透,也在這個局裡面。我不管過程,只看重結果。陪你演一出深情的戲碼,總算是有收穫的。”他笑了笑,語氣輕佻,“睡了你。”
溫心悠扭轉過臉去看着窗外,眼瞅到地面上剛纔厲惟奕彈出去的菸頭明明滅滅,一星半點的火光,就像是彼此相處中的那些溫暖,將要熄滅。 有些話一旦說破,就再無緩和的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