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晴柔醒來時腰痠背疼,感覺腦袋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一邊揉着脖子,這兩年,她總是伏案趕稿,健康已經透支,睡姿不好,第二天都要難受一整天,更何況是這樣趴在桌面上睡。
她頭暈暈地站起來,腦袋像是吊在脖子上的,難受得要命。
她看着躺在牀上的池未煊,真想罵人。要不是他佔了她的牀,她也不會這麼難受。這是她家,憑什麼他那麼自在?
晴柔越想越鬱悶,這傢伙不是體貼得很嗎?看到她趴在梳妝檯上睡着了,也不把她抱到牀上來,他肯定是成心想讓她難受的,她偏不讓他如願。
晴柔繞到大牀另一頭,反正牀這麼大,中間還有兜兜,她根本不用擔心什麼。
晴柔倒在牀上,舒服得想嘆息,她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她換了好幾個姿勢,就是睡不着。她氣悶地坐起來,看着另一邊連呼吸頻率都一模一樣的父女倆,她的心竟慢慢的平靜下來。
人一生的幸福,不就是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有一個溫柔體貼的老公,她明明已經擁有了,又在害怕什麼呢?
她真的害怕舒雅對兜兜不利,還是害怕歷史重演,她會再一次受到傷害?
人們在面對傷害時,會理所當然的選擇保護自己,然後爲了避免再次受到傷害,會封閉自己,不付出就不會被辜負,不會被辜負就不會受到傷害。
晴柔閉上眼睛,心裡鈍鈍的痛,池未煊,你這樣強留着我,又有什麼意義?
晴柔再度睡沉了,躺在遠處的池未煊睜開眼睛,他看着她,黑眸裡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
翌日,晴柔醒來時,大牀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揉着一頭亂髮爬起來,擡腕看錶,已經快九點了。她一邊打呵欠一邊穿上鞋子,走出臥室,客廳異常安靜,她到處找了一圈,都不見兜兜跟池未煊的影子。
她拿起無線電話,撥通池未煊的手機,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聽到池未煊的聲音傳來,她毫不客氣道:“池未煊,兜兜呢?”
“我帶兜兜到公司來了,就這樣,我很忙,掛了。”
晴柔還想說什麼,結果電話裡傳來“嘟嘟”聲,她氣得直翻白眼,將電話放回去,她看着家裡的變化,簡直頭疼欲裂。
如今的池未煊,似乎被她傷透心了,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冰冰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他們倆的角色簡直互換了,之前他帶兜兜去哪裡,會提前跟她說,就算她沒醒,他也會給她留張小紙條,或者掐準她醒了,給她打電話。
現在完全成了她追着他問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她原本以爲在雪山鬧翻之後,池未煊會甩手走人,結果他不走,反而逼得她無路可走。這就是池未煊,溫柔的時候像毒藥,冷酷的時候更像毒藥,一個讓人上癮,一個讓人致命。
這世上怎麼就有這麼極端的男人?
晴柔也不想想,池未煊的極端是被誰逼出來的。不過她沒空想,知道兜兜在池未煊那裡,她就安心了。她去廚房找吃的,結果廚房裡冷鍋冷竈,什麼也沒有。
晴柔站在琉璃臺前,有些傻眼。如果是去雪山前,池未煊會將早餐做好,看她在睡,他不會來吵她,會將早餐溫在電飯煲裡,等她起來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早餐,哪裡會讓她自己起來做早餐。
而現在,熱氣騰騰的早餐沒有,連冰箱裡也空空如也,冰箱門上還貼了張便條:家裡沒菜了,去買,晚上我跟兜兜回來吃飯,把飯做好。
敢情把她當女傭使了?
晴柔將便條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氣得要死,這傢伙太現實了吧,在她這裡得不到迴應,就想方設法的折磨她加深存在感麼?
她撫着額頭,她不能受制於人,等她這本書籤了出版,就可以拿到一部分稿費,加上聚星娛樂那70%的版權稅,她至少可以先還他50萬,接下來的分期付給他。他要是真敢跟她打官司爭兜兜的撫養權,她就帶着兜兜躲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看他能奈她何?
晴柔隨便找了點吃的,開始工作。
去雪山前,她就只剩下一點大結局了,當時還拿不定結局,現在,她知道該寫什麼結局了,如果現實不能圓滿,就讓故事的他們圓滿吧。
晴柔寫得很快,敲下最後一個字時,她如釋重負。終於把大結局寫出來,但願讀者們會喜歡這個結局。
晴柔擡腕看錶,已經下午四點了,她飢腸轆轆,將稿子發給厲家琛,她起身去換衣服,準備出去覓食。
換好衣服,她拿起包和車鑰匙出門。在小區外面找了一家館子,她吃了碗米線,終於覺得不那麼餓了。交了稿,她心情很好,再加上故事裡的圓滿結局,讓她心情更好,所以池未煊的無理要求,她也不再覺得那麼難以忍受了。
就看在他照顧了她一個月的份上,她就去菜市場吧。
晴柔買好了菜,回到小區,開始準備晚飯。
………………
池未煊掛了電話,看了一眼在那邊玩玩具的兜兜,他示意陳北繼續說。
“和城的項目,除了我們公司,還有宋氏,厲氏,與一家新公司競標,我查過這家新公司的背景,竟什麼也查不到,十分神秘。”陳北說。
池未煊凝眉,“如今在省城,‘幸’集團,宋氏,厲氏三足鼎立,總會有後起之秀來分一杯羹,繼續觀察那家公司的動向,和城的項目,我們勢在必得。”
“您之前不是已經打算讓給宋氏了?”
“讓?商場上從來就沒有這個字,能不能拿下項目,靠的不是別人讓,而是自己去爭取。”池未煊道。
“我明白了。”陳北點點頭,他拿着文件準備出去工作,池未煊突然叫住他,“舒雅出獄了吧?有沒有派人跟蹤她?”
池未煊突然提起這事,讓陳北十分惶恐,他想起昨天那通電話,看來蘇小姐真的沒有告訴他。他猶豫了一下,道:“她出獄了,我也派了人過去,有人去接她,那人太狡猾,我們派去的人沒跟蹤多久,就被甩掉了。”
池未煊皺緊眉頭,想了想,他說:“沒事了,下去吧。”
陳北轉過身去,走到門口,他又轉頭看着池未煊,池未煊說:“有事?”
“沒事,沒事,那Boss,我去做事了。”陳北急忙退出總裁室,他抹了抹額頭的汗,猶豫了一下,他又敲門進去,“Boss,昨天我給您打電話,是夫人接聽的。”
池未煊倏地擡起頭來,想起昨天晴柔忽然轉變的態度,他說:“你說了什麼?”
“我說舒小姐出獄了,我已經派人跟着她了,夫人好像誤會了什麼。”陳北一臉惶恐,真怕池未煊會直接將手裡的文件夾向他砸來。
池未煊劍眉微蹙,這麼說晴柔昨天會突然衝他發脾氣,是因爲誤會他跟舒雅還有關係?他擺了擺手,“我知道了,出去吧。”
陳北擔憂地看着他,“Boss,你跟夫人之間沒什麼吧?”
“沒事,我們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出去吧。”池未煊淡淡道,陳北看了看他,見他確實沒什麼,他這才合上門。
陳北一離開,池未煊的神情就落寞下去,原來他們之間,總也解除不了舒雅這個魔咒,如今她更是談舒雅色變。
“拔拔,拔拔,你的腦袋在想問題嗎?”兜兜不知何時跑過來爬上了他的腿。
池未煊低頭看着懷裡的兜兜,他的寶貝這麼可愛,如今,該是他保護她們娘倆的時候了,三年前的事,他絕不允許再次發生。
“寶寶,爸爸在想事情,晚上想吃什麼,爸爸帶寶寶去吃。”
“那媽媽可以跟我們一起嗎?”
“當然,爸爸一會兒給媽媽打電話。”池未煊揉了揉她的腦袋,晴柔把她教得很乖,很聽話。這三年,她獨自養育兜兜,雖然有宋清波在一旁照應她,她應該也會很辛苦。
宋清波畢竟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以她的性格,自是不會什麼都依賴他。池未煊越想越心疼,這個傻妞,怎麼總是傻得讓他心疼?
晴柔做好了飯,才接到池未煊打來的電話,說晚上在外面吃飯,馬上派車來接她。晴柔看着一桌豐盛的晚餐,還有鍋裡熬得香噴噴的雞湯,她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
池未煊被她掛了電話,他又打了過去,這次晴柔索性不接了。他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在發什麼脾氣,難道因爲昨晚他沒抱她上牀,今天早上又不跟她打招呼就帶兜兜來了公司,所以她生氣了?
想到這種可能,池未煊反而高興起來,她生氣,是因爲他忽略了她,說明她在乎他。
於是,他沒再打電話,帶兜兜去餐廳吃飯,吃完飯已經八點多了,他想了想,去粥鋪給她買了她最喜歡吃的水晶蒸餃跟燒骨粥。
回到家裡,已經九點了。
他拿鑰匙開門,客廳裡黑漆漆的,他按開燈掣,就看到晴柔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他唬了一跳,牽着兜兜進去,“你在家啊,怎麼不開燈,嚇着孩子怎麼辦?”
晴柔看也沒看他一眼,就那麼坐着。
池未煊發現她不對勁,他對兜兜使了個眼色,兜兜歡快地跑過去撲進晴柔懷裡,“媽媽,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晴柔沒有摟着她,從接到池未煊的電話那一刻開始,直到現在她都還有種被人拋棄的荒唐感。她視爲生命的兜兜,在有了池未煊以後,眼裡看到的再也不是她一個人了。而池未煊,之前對她那麼呵護體貼的一個人,說變就變。
她明明已經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她偏偏就胡思亂想起來,池未煊說過,要搶走兜兜,他現在已經在開始準備了嗎?等兜兜眼裡再也看不到她,他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順的搶走兜兜?
晴柔越想心越亂,她強忍着給池未煊打電話的衝動,黑暗裡,她等着他歸來,或者……再也不歸來。
門邊響起鑰匙轉動的聲音,她聽見自己重重的舒了口氣,她努力剋制着自己不要立即跑過去抱起兜兜質問池未煊,此刻看見兜兜仰頭看着她,她怕嚇到她,“兜兜,你先去臥室,我跟爸爸有話要說。”
兜兜看着臉色並不好的晴柔,擔憂道:“媽媽,你會跟拔拔吵架嗎?”
“不會,兜兜聽話,媽媽保證不會跟爸爸吵架。”晴柔說。
兜兜一步三回頭地走進臥室,晴柔站起來,池未煊早已經拎着買回來的粥進了廚房,她走進廚房,將門合上,池未煊聽見她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望着她,“你做好了晚飯?”
剛纔他進來時,就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結果鍋裡空空如也,最後他在垃圾桶裡發現了做好的雞湯。
晴柔嚴肅地望着池未煊,然後擡手慢慢褪下身上的家居服,池未煊驚愕地看着她的動作,“柔柔,你在幹什麼?”
“池未煊,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我給你,要完了你就離開,不要跟我搶兜兜,失去她,我會活不下去。”
“該死的,你到底在說什麼?”池未煊上前一步,阻止她繼續脫下去。爲什麼她做每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這是你給我的懲罰,我知道了,我會乖乖聽話,我不會再跟你對着幹。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但是求你,別搶走我的兜兜。”
“蘇晴柔!”池未煊咬牙切齒地瞪着她,還有誰比她更懂怎麼往我不心裡扎刀子?“兜兜是你的女兒,誰也搶不走。她也是我的女兒,你也別想獨佔。”
他上前一步,衣服上還帶着室外的冷空氣,緊緊貼在她已經赤/裸的上身,他湊到她耳邊,沉聲道:“別再輕賤自己來侮辱我,如果我想強要你,十個你也擋不住。”
晴柔渾身都顫抖起來,看見池未煊拉開門準備出去,她突然撲過去死死抱住他的腰,“池未煊,你到底想要什麼?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有一個軀殼和一個殘破的靈魂,你要的,我給不起,除了這具身體。”
池未煊渾身都僵住了,他的手握在門把上,用力扣緊,“蘇晴柔,我想要什麼,難道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如果我只是想要一個女人,天下那麼多女人,我何必選擇你?”
晴柔緊貼着他寬闊的後背,“池未煊,放過我好不好?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我們努力就能解決的。”
“因爲舒雅出獄了對不對?所以你又縮回了殼裡,蘇晴柔,我就那麼不值得你相信嗎?”池未煊恨聲道。
晴柔一愣,她緩緩鬆開手,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擋在胸口,她聲音蕭瑟道:“三年前,我相信過你,我被他們綁架,命懸一線時,我仍舊在期盼着你從天而降來救我,可是你沒來,來的是小哥。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了,你心裡最愛的那個女人是舒雅。”
“我……”
“我躺在手術檯上,我拼命保住我們的孩子,我想,如果孩子沒了,就說明我們的緣分斷了,如果孩子保住了,就算捨棄我的尊嚴,我都會再給你一次機會。我躺在醫院裡,我盼着你來,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你始終沒有來。後來你終於來了,卻是來跟我離婚的,未煊,我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可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放棄了我,放棄了我們的孩子,你讓我如何再相信你?”晴柔泣不成聲,這三年,她咬牙撐過來,她想着,假如有一天,會再遇見他,她會向他證明,沒有他,她亦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怎麼算是好呢?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怎麼可能好?
池未煊看着壓抑着低泣的晴柔,他心裡震動不已,他慌亂地看着她,“柔柔,不是這樣的,當時醫生告訴我孩子沒有保住……”
“對,是我跟醫生說,不管孩子保沒保住,都告訴你孩子沒有保住,沒了孩子的牽絆,你才能放心的離開,去選擇你原本的路。當你跟我說離婚,我知道我賭輸了,如果沒有兜兜,你早就跟舒雅在一起了,我甚至後悔,後悔將那份調查資料給你,害你跟舒雅不能在一起。”晴柔蹲下來,捂着嘴失聲痛哭起來,她哭得那麼委屈那麼傷心,像個無助的孩子。
池未煊蹲下來,脫下外套披在她赤/裸的背上,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她會推開他,“柔柔,對不起,是我錯了,當初我選擇放手,只是希望你幸福。我沒想到你還願意原諒我,沒想到你還願意給我機會,柔柔,我以爲你恨死我了。”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哪怕你傷我那麼深,我也只是恨我自己不爭氣,恨我狠不下心離開。你爲了舒雅,三番兩次丟下我,我都狠不下心跟你分手,我總告訴自己,下一次,你就會選擇我,可是當我被人綁在椅子上,看着懸在我頭上的鐵球離我越來越近,我認輸了。未煊,從頭來過很容易,但是要從頭再信任一個人很難。如果你真的愛我,真的希望我好,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池未煊痛苦地看着淚眼婆娑的她,當他想要給她幸福時,她卻哀求他放手。如果是昨天,他還可以用強將她留在身邊,可是今天,她這樣哀求他,他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滿腦子除了留下她,什麼想法也沒有了。
“柔柔,我做不到,我對你用強也好,耍狠也罷,都是因爲我愛你,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晴柔哭得更悽慘了,“池未煊,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愛你自己。”
………………
哀兵計策失敗後,晴柔對池未煊更加冷淡,她現在亦有種抓狂的感覺,池未煊現在是軟硬不吃,無論她用什麼招,他就是不肯放棄她。
晴柔怎麼會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舒雅已經出獄了,她遲早會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他們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厲家琛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籤售會定在明天早上10點新華書店二樓,讓她做好準備。她知道,厲家琛是想借着拍電視劇增加她的知名度。
第二天,她早早起了牀,拿了好幾套衣服在身上比試,都沒有合適的。這是她作爲知名作家的第一場籤售會,她顯得懵懂極了。
池未煊被她吵醒了,他靠在牀頭,看着她折騰,適時的給她意見。凡是池未煊說好看的,她都覺得不好看,反正就是要跟他槓到底。
池未煊有點頭疼,自從那晚她的哀兵計策失效後,她就事事跟他對着幹,雖然顧忌他的威脅,不敢跟他分牀睡,但是其他事情上,就沒一件願意聽他的。
最後,他不吭聲了,由着她折騰。
晴柔好不容易找了套滿意的衣服,既不浮誇,也不會顯得遙不可及。池未煊起身去做早餐,最近這段時間,他的廚藝與日俱增,連兜兜都誇他做的東西比以前好吃了。
晴柔忙碌了一早上,化了個裸妝,配上她的衣着,親切的像鄰家女孩。池未煊招呼她吃早飯,她也來不及吃了,拿着包匆匆往外走。
池未煊早就預料到她會這樣,拿起準備好的早餐追上她,強行塞進她手裡,“籤售會需要兩個小時,開始前多少吃點東西,免得一邊給人簽名,肚子一邊唱空城計,到時丟人就丟去太平洋了。”
“池未煊!”晴柔咬牙切齒地瞪着他,他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
池未煊笑吟吟地看着她,將她揮來的拳頭握在掌心,然後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寶貝,晚上我在家給你開慶功宴,早些回來。”
晴柔原本還怒氣騰騰,剎那間就被春風撲滅了,她愣愣地看着他,他卻已經催促她快走。直到進了電梯,晴柔才傻傻地摸着額頭,傻傻的笑了。
或許她恨不了他的原因,是因爲她一直都那麼深那麼深的愛着他。因爲愛着,連恨都覺得辛苦。
………………
池未煊送走了晴柔,一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他連忙喊兜兜起牀,照顧她吃了早餐,他開車送她去幼稚園。
看着兜兜被周老師帶進班裡,池未煊轉身走出園所,保安向他點頭致意,他輕聲道:“最近要特別注意,不要讓陌生人靠近兜兜。”
“是,池先生。”
池未煊點點頭,轉身上了車。剛啓動車子,他的手機響起來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連忙接起,“Boss,籤售會出現混亂,夫人被人圍攻,我們的人進不去,現在怎麼辦?”
沒等陳北說完話,池未煊飛速調頭,也不管這裡是限制掉頭的區域,他一踩油門,黑色奔馳越野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獅,飛快向新華書店駛去。
一路上,池未煊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少紅燈,遭遇了多少驚險的錯車事件,他只知道要趕到晴柔身邊,不能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任何事。
池未煊踩到最大油門,過快的車速,像閃電一樣在車陣中前行,最後連交警都開着車在後面追,強行迫他停車。
他不顧自己是否鬧得全城的交警都來堵他,他知道,如果今天他不能趕到她身邊,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挽回她。
池未煊眼睛一片血紅,油門轟隆隆作響,像一頭咆哮的怒獅,新華書店就在眼前,他一個漂亮的甩尾,車停在了新華書店門前,身後緊緊跟着他的警車一時剎車不及,紛紛撞上了他的車。
他身子還在往前傾,已經解下安全帶,從安全氣囊裡掙扎出來,開門飛快的向新華書店裡衝去。
有交警上前來攔,他就像一個浴血的戰士,一拳揍得交警趴在地上,他整了整衣領,飛快地向二樓跑去。
二樓入口,有許多人圍堵着,有人罵着難聽的話。
“狐狸精,小三,你寫的什麼狗屁東西,不要把我們的孩子帶壞了。”
“還拍什麼電視劇,真是世風日下,出軌的女人還能這麼風光,老天真是沒長眼……”
“賤貨……”
這些人罵得要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衆人紛紛往裡面擠,似乎都想去吐裡面的人口水。池未煊站在人羣外圍,隱約能瞧見被人團團圍住的晴柔。
他渾身散發着冷冽的氣息,伸手拎着一個女人的衣服,將她往旁邊一扔,厲聲大喝:“都給我讓開。”
人羣裡還夾雜着記者,衆人聽到聲音,紛紛轉過身來,看到一個彷彿來自地獄的撒旦一般的男人,他面罩寒霜,神情冷冽似冰,衆人都被他的氣勢鎮住了,可也有人並沒有因此而膽怯,那人喊道:“大家看啊,這就是那個女人勾搭的野男人。”
本來四周就安靜,那人的喊話再次將氣氛烘托起來,衆人對池未煊指指點點,池未煊危險地眯了眯眼睛,輕啓薄脣,“再不讓開,就別怪我動手打女人了。”
這些人彷彿被打了興奮劑一般,一點也不懼怕池未煊的威脅,她們罵得更難聽了。有人還上前來拉扯池未煊,池未煊憤怒到極點,因爲他看到人羣裡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晴柔,她被兩名工作人員護着,梳得漂亮的髮型早已經被人扯亂,那一刻,他瘋了,什麼也顧不得了,眼中只有她所受到的委屈。
他逼她欺負她壓榨她,他沒有覺得心痛,但是此刻,他心痛到極點。
他擡手抓住了向他伸來的一隻手,他一拳砸了過去,也不管眼前是男是女,閃光燈中,他看到的都是妖怪,這一羣羣妖怪,傷害了他的女人,他想要呵護想要寵愛的女人。
耳邊痛呼聲尖叫聲,聲聲淒厲無比,他所經之處,哀鴻遍野。他像一個戰士,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當他終於走到晴柔面前,擋住他去路的記者與女人,已經被他打趴在地上。
池未煊站在晴柔面前,晴柔聽到他的警告時,就知道他來了。她不敢面對他,早上她還光鮮亮麗的離開,此刻卻這般狼狽。
籤售會一直好好的進行,突然有人闖進來,撕了她的書,罵她是婊/子,說她寫的東西就是她的真實經歷,這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人身攻擊,最後還動手拽她頭髮,打她,要不是樓下保安及時趕來,她現在只怕更狼狽。
可是看到他無節操無下限,連女人都打,她真的震撼了,她忘記了自己的狼狽,忘記了所有的一切,眼裡只看得到他,看他打人,看他砸了攝像機,看他捱揍,看他走到她面前,她早已熱淚滾滾
。
這個傻瓜,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池未煊看着她,他臉上也受了傷,被女人的指甲撓了條長長的血痕,他雙手插兜,故作輕鬆地看着她,“寶貝,你老公我帥吧。”
晴柔被他逗笑了,笑了一會兒,卻又大哭起來,她掙開工作人員的攙扶,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哭道:“池未煊,你幼不幼稚,一大把年紀了,還學人玩叛逆。”
池未煊摟着她,從剛纔聽到她出事,到現在將她真實的擁入懷裡,他空洞的心,慢慢被填滿,他靠在她脖子裡深深地吸了口氣,“寶貝,別哭。”
晴柔嗚嗚地哭起來,剛纔那些人罵她的時候她沒哭,打她的時候她也沒哭,可是看到他爲了她不顧一切的瘋狂模樣,她哭了,她認輸了,她怎麼捨得將他推開,他是她的命啊。
“池未煊,我輸給你了。”她的抗拒,她的逃避,她的擔心,都被他的深情給融化了,沒有什麼比跟他在一起更重要,就算暴風雨來臨,只要他們攜手共進,總能迎來彩虹。
池未煊渾身激顫,他推開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從心頭涌上來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又是自己會錯了意,空歡喜一場,“寶貝,你的意思是……”
池未煊話沒說完,他目光突然一凝,他握着晴柔的雙肩,用力旋轉,將她緊緊護在懷裡,然後晴柔聽見什麼斷裂的聲音,她擡起頭來,就看到她剛纔坐的那張椅子,在池未煊身後粉身碎骨……
“池未煊!”晴柔心神俱顫,她扶着池未煊的腰,池未煊從她身上緩緩滑落,倒在地上,晴柔扶不住他,跟着跌坐在地。
她抱着池未煊,看着拿椅子的那個人,撕心裂肺道:“他跟你無怨無仇,你爲什麼要傷害他?你們有什麼氣衝我來,爲什麼要傷害他,他若死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晴柔低頭看着他,他眼睛緊閉,毫無生氣的靠在她臂彎裡,她傷心大哭起來,“池未煊,你別死,你起來,我原諒你了,我不跟你較勁了,你起來好不好,我求你了。”
池未煊一動不動,晴柔哭得更厲害了,“對不起,三年前因爲我的懦弱,自私的逃離你身邊,不給你任何解釋的機會,三年後,無論你怎麼改變,我都視而不見,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嗎?因爲我不肯原諒你,所以他們要帶走你。你別死,起來好不好?兜兜……對,兜兜纔剛認回了老爸,你要是就這麼撒手不管了,她該怎麼辦?池未煊,你起來啊。”
晴柔哭得聲嘶力竭,在場的一些還沒有離開的讀者聞言,都潸然淚下。
池未煊還是一動不動。
剛纔打他那個人以爲自己攤上人命了,嚇得丟了手裡的凳子,轉身就要逃,被保安抓住了,那人一臉死灰,在心裡祈禱,這個男人千萬別死,他不想坐牢。
晴柔貼在池未煊的臉上,有人看她可憐,好心安慰說:“蘇小姐,你別難過,我看你老公好像沒事,剛纔我還看見他偷偷睜開眼睛了。”
這姑娘忒傻了,大概真的愛死了這個男人,纔會那麼傷心欲絕。
晴柔一愣,剛纔見他倒下,她簡直嚇傻了,以爲他死了,這會兒冷靜下來,她才發現不對勁,池未煊脣角快要拉到耳根後了,還有閉着的眼睛,睫毛一直在顫抖。
原來這傢伙根本沒事,一直在看她笑話。她氣得差點暈過去,伸手狠狠地擰了他的胸膛一把,怒道:“池未煊,你再給我裝死,我就帶着兜兜改嫁。”
池未煊心裡將剛纔說話那人罵了個半死,他好不容易等到晴柔真情流露,都不讓他多享受片刻。聽到晴柔說要帶着兜兜改嫁,他急忙睜開眼睛,拽住晴柔的手,可憐兮兮的賣萌:“老婆,真的很疼,我只是暈了一下,真的暈了一下。”
晴柔氣得要甩開他的手,他卻像棉花糖一樣黏了上來,晃着她的手臂,“老婆,別生氣了,乖,生氣會長皺紋的。”
四周的人hold不住,紛紛笑了起來,從剛纔的驚心動魄,再到現在兩主角的溫馨,他們就像看了一部真實發生的電影,過程驚險刺激,結局溫馨浪漫。
兩人剛走到二樓樓梯口,一隊交警走上來,嚴肅地看着池未煊:“你是XX的車主嗎,我們現在控告你超速駕駛,與毆打交警,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晴柔愕然地看着池未煊,“池未煊,你到底幹了什麼?”
池未煊無辜地攤了攤手,“我就是心急了點,闖了幾個紅燈,時速超過250……”池未煊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到晴柔都聽不到了。
晴柔氣得臉色鐵青,“我看你纔是250,萬一出車禍了怎麼辦?你真想讓我守活寡?”
“老婆,我錯了。”池未煊繼續無恥賣萌。
晴柔已經無力跟他生氣了,她看着交警們,對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指着池未煊說:“麻煩你們好好教育他一下交通規則,拜託你們了。”
晴柔說完,擡步下樓,池未煊欲追上去,卻被交警們擋住了去路,池未煊氣得揮起拳頭,晴柔彷彿知道他又會動粗一樣,側身望去,“池未煊,你再鬧,我就再也不原諒你了。”
池未煊只得偃旗息鼓,他委屈地看着晴柔,“老婆,你在家裡等我,我一定乖乖學習。”
“……”
交警帶着池未煊走出新華書店,陳北已經趕了過來,看見池未煊被交警帶出來,他有些錯愕,池未煊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今天的事,給我徹查,無論是誰做的,我要他付出代價。”
“是,Boss。”陳北恭敬道。
“還有,警告各大雜誌報紙,不準刊登任何有關今天的報道,明白?”
“是,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但是Boss,你真的不要緊?”陳北看着他手腕上的手銬,還有他臉上的抓傷,強忍着纔沒有笑。
“你覺得呢?儘快把我弄出去。”池未煊沒好氣道。
“是。”
池未煊被帶走了,晴柔站在新華書店門口目送他離開,想起剛纔的驚心動魄,她還心有餘悸,剛纔只顧跟他賭氣,也沒問他傷到哪裡沒有。
“夫人,我送你回去。”陳北來到晴柔身邊,見她看着警車離去的方向,他說:“你放心,Boss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會保釋他出來。”
晴柔點了點頭,她收回目光,剛準備離開,就看到街對面路燈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怔怔地看着她,彷彿回到四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那樣站在對街,看着她跟池未煊。
這一次,她沒有逃避,她迎視着她的目光,不閃不避,舒雅,我等着你捲土重來,這一次,我會讓你知道,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蘇晴柔了。
舒雅率先移開目光,她坐進車裡,吩咐司機開車。
陳北走了幾步,發現晴柔沒有跟上來,他站定,轉過身來時,看見晴柔看着對街,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邊只有腳步匆匆的行人。
“夫人?”
“走吧。”晴柔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卻甩不去心裡的陰霾,舒雅,你剛出獄,就送我這麼大一個見面禮,若不回敬你,恐怕很失禮。
坐進車裡,晴柔說:“陳秘書,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夫人,你別跟我客氣,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吩咐我就好。”陳北惶恐道。
“幫我調查三年前那樁綁架案,還有舒雅出獄後的落腳點,我不能再像三年前一樣被動受敵。”晴柔有種直覺,三年前那樁綁架案跟舒雅脫不了干係。
“三年前Boss就吩咐我去查,那樁綁架案涉案的人都死了,查不到任何蛛絲螞跡,我們斷定是那幾個混混尋仇。”
“這件事沒那麼簡單,你再派人去查,從舒雅入手。”晴柔說。
“你是懷疑這件事跟舒小姐有關?而且當時你被綁架時,她被毒販綁架了,如果不是……,她肯定已經死了。”陳北頓了頓,險些觸到禁忌話題,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後視鏡,見晴柔沒有多想,他才吁了口氣。
“或許當初正是因爲她也出事了,所以你們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她所爲,只當是我弟結下的仇怨。你派人去好好查查,還有這件事,不用瞞着池未煊。”她做事光明磊落,也不想瞞來瞞去,再增加不必要的誤會。她相信,她說要查,池未煊絕不會阻攔。
“是。”
陳北送晴柔回到芙蓉小區,目送她進了公寓大樓,他才轉身離開,吩咐隱藏在暗處的保鏢加強戒備,一定要保證晴柔母女的安全。
晴柔回到家裡,她坐在沙發上,大悲大喜之後,她格外疲憊。她靠在沙發上,仰頭看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燈垂下來的水晶珠子,舒雅那清泠泠的目光又映入眼瞼,她閉上眼睛,將她的臉從腦海裡揮去。
…… …… ……
舒雅坐進車裡,前排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她,“雅雅,你恨他們,我找人去殺了他們。”
“不要衝動,阿正,對待敵人,一刀斃命便宜了他們,我要讓他們嚐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走吧,去張副市長家。”舒雅淡淡道。
阿正皺了皺眉頭,“雅雅,我不喜歡張副市長看你的眼神,跟個老色狼似的,你一定要防着他。”
“我知道,我都是你的人了,你還不放心嗎?”舒雅媚眼如絲地看着他,看得阿正骨頭都酥了,他樂顛顛的直點頭,“我放心我放心,我只是擔心你吃虧。”
“我舒雅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放心吧,我有分寸。”
“嗯。”阿正開車向張副市長家駛去。
舒雅扭頭看着窗外,城市的建築飛快的向後倒退,她想起了在監獄裡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還有被人欺負的日子,她眼裡充滿了怨恨。池未煊,蘇晴柔,是你們毀了我,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 …… ……
晴柔換了身衣服,拿起手包出門,她的手機被過激的‘讀者’砸爛了,她走時腦子亂得很,根本沒顧上手機,這會兒只能去營業廳重新買部新手機,然後補辦卡。
辦好了卡,她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交警大隊,雖然她在氣憤之下,說讓交警好好教育他交通規則,但是真看到他被抓起來,她還是心焦,再加上不知道他傷到哪裡,她哪能真放心讓他待在警局。
晴柔去的時候,陳北已經帶着律師去保釋池未煊了,跟交警交涉了許久,最終以“幸”集團賠償交警隊所用車輛20臺爲條件,將他釋放了。
晴柔趕去時,池未煊剛被釋放出來,她站在外面,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她,心沒來由的開始慌亂起來,這個男人,她曾試着淡忘,可越是想忘記,反而在她心裡越清晰,像是長在她心頭的硃砂痣,每每想起來都是疼。
如今,她終於不用再強迫自己去忘記去抗拒,原來放下,真的很簡單。
晴柔擡頭看着他,在他略微驚慌的目光下,她緩緩揚起一抹笑,柔聲道:“老公,我接你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