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北城到賓大的時候是下午,他來之前就聯繫了之前在耶魯的一名同學,現在在賓大擔任教授。
他直接帶靳北城去檔案處查了一下關於“陸爾曼”這個學生的資料,但是查詢的結果卻是沒有。
靳北城沉了臉色,拿出手機裡面的照片遞給同學看:“之前在費城當地報紙上登過報的女人,是她嗎?”
同學接過手機仔細地看了兩眼之後皺了一下眉心:“sorry,我對當地的報紙沒有什麼關注。我覺得,既然在學校的檔案上面都查不到她的名字的話,她估計是不在賓大。阿城,你可能是認錯人了。”
靳北城緊抿了一下薄脣,沒有說太多話,跟同學致了謝之後走出了檔案處攖。
賓大醫學院解剖室內。
爾曼正在跟着導師一起研究一起案例,她戴着醫用口罩,頭髮一絲不苟地綁着,以防掉落。爾曼在這些事情上面的嚴謹態度,讓導師非常讚賞。一年前導師就已經推薦她去當地法院實習了。但是卻被爾曼婉拒了償。
比起在法院,她更加喜歡在警隊裡面工作。或許是之前在法院的陰影吧,爾曼現在對法院這個地方沒有來由地排斥。
“我今天應該能夠完成全部的報告。”爾曼用流利地英語對導師開口笑了一下。
導師是一個五十幾歲的中年美國女人,讚賞地迴應她:“你的效率高我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要讓自己太累了。”
爾曼也只是笑了一下,心底卻是堅定。她之前在國內的時候荒廢了那麼多年,她現在只想要全部都補回來,再累也無所謂。
導師也不勉強她,只是看她從早上五點多就一直呆在解剖室內很辛苦,就想想辦法讓她出去至少轉一圈再回來。
“May,我有點餓了,你幫我去買一份三明治回來吧,給你自己也買點吃的。”倒是其實是想要她出去走走。
爾曼頷首,摘下了手中的醫用手套扔到了垃圾桶裡面,一邊轉過身去消毒洗手,一邊笑了一下:“教授你不說我都差點忘記了我們還沒吃午飯。”
消毒完畢之後,爾曼走出瞭解剖室。
她剛纔只是摘掉了手套,但是卻沒有摘下臉上的口罩,也沒有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她急匆匆地從解剖室內跑了出去,只想要快點出去買了東西然後快點吃,這樣就可以儘快結束今天的解剖。
她今晚答應了帆帆去看電影的。
爾曼腳上穿着白色的球鞋,跑得很快,跑到醫學樓走廊的時候,身邊擦肩而過一個朝着另一邊在邊走邊看的男人,她因爲跑得太快沒有在意那個男人,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是不是東方人。
靳北城看着醫學院的教學樓有些出神,他知道費城的報紙不可能只是巧合,她一定是在費城,也一定是在賓大。
剛纔他同學稱在賓大的檔案裡面找不到一個叫“陸爾曼”的人,他不覺得奇怪。按照她的性子,肯定是跟檔案處的人說好了,藉口有很多,比如,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隱私等。她學過法律,知道自己有什麼樣的權利。
所以靳北城也不會爲難他的那個同學,自己來到了醫學院的幾幢教學樓。他完全是摸着石頭過河,因爲並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上課,賓大醫學院樓層很多,教室也很多,他想要找到她,只能夠一個一個地找。
思慮太多,讓他都沒有注意到身邊擦身而過跑得很快的女人。當他轉過頭來看向那邊的時候,女人已經跑遠了。
靳北城不可能貿貿然地推開每一個教室的門去問陸爾曼在不在裡面,或者問有沒有人認識她。
所以她只能夠無目的地走在走廊上。
所有的教室幾乎都是關着門的,但是當他走到了一間實驗室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這裡的門是開着的。
靳北城走了進去,伸手敲了一下實驗室的門,裡面是一箇中年美國女人,身上穿着白大褂,是爾曼的導師。縱然呀讓檔案處替她的身份和所有信息保密了,但是總不可能封住每個人的口。
他拿出手機打開照片遞給女人,用英語詢問:“打擾了,請問有沒有見過這個東方女人?”
導師從靳北城手中接過了手機,看了一眼之後擡起頭來打量了他一眼:“沒有。”
導師的回答非常乾脆,像是不願意被人打擾一般,靳北城也不能夠繼續留在這裡,眼前橫着的屍體對於他這樣不學醫的人來說肯定是沒有辦法接受的。
他伸手放在了嘴下,頷首致謝之後離開了解剖室。
三分鐘後,爾曼買了三明治回來,導師也已經清洗乾淨消完毒了,帶着爾曼上了醫學院頂樓的陽臺準備一起簡單地吃個午餐。
所謂的午餐也只不過是一個三明治和一瓶牛奶而已。
這麼多年爾曼在學校的午餐一直都是這麼簡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的,因爲她沒有時間。每天都在忙着學習和實驗,哪裡來的時間吃飯。只有晚飯的時候才能夠嘗一下意知的手藝,滿足一下自己的胃。
爾曼和往常一樣很快地吃着三明治,希望能夠儘快縮短午餐的時間。
這個時候導師忽然開口:“剛纔有一個東方男人來了解剖室,是找你的。”
爾曼原本正準備喝牛奶,拿着奶瓶的手卻停頓在了半空中。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看向導師的時候眼底有一絲驚慌。
“我認出他來了,是你的前夫。”導師對爾曼來說很重要,這五年來要不是有她的照顧的話,爾曼肯定沒有辦法在學習和生活上那麼順利。
爾曼有孩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所以之前爾曼跟她提起過靳北城的事情,也給她看過他的照片。
爾曼拿捏着奶瓶的手指有些緊縮,臉色難看:“他……說了什麼?”
爾曼原本是想問,他來幹什麼。但是話語在腦中轉了一下之後便吞了回去。靳北城無緣無故的怎麼可能來費城。原因只有可能是來找她的。
導師吃了一口三明治開口:“他拿着你的照片問我人不認識你。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想見他,說了不認識。但是May,他既然來到了賓大,就肯定會找到你纔會回去。”
爾曼的心底也隱隱有些擔憂,她蹙了眉心之後臉色僵持:“教授,這兩天我可能不能來學校了。”
導師明白她的處境,如果她每天還是來賓大的話,早晚是會被靳北城找到的。
導師頷首:“這段時間,你還是先在家休息一下。”
爾曼抿脣低下了頭,一些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傍晚。爾曼回到家之後,把靳北城來了費城的事情告訴了意知,意知比爾曼更加慌張。
“你這幾天千萬不能夠出門你知道嗎!”意知開口,身旁的帆帆正在畫畫,完全不懂大人的煩惱。
爾曼剛剛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手機卻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起身去了陽臺。
到了陽臺之後她才按下了接聽鍵。
那頭傳來男人溫和沉穩的聲音:“晚飯吃了嗎?”
爾曼含笑開口,原本沉鬱的心情也變得稍微平和了一些:“吃了,你呢?”
“我還沒有。唉,我太可憐了,忙到了現在還沒有吃飯。”男人半開玩笑的話語逗笑了爾曼。
“那趕緊去吃,這兩天B市的天氣還好嗎?我這邊快下雨了。”爾曼朝着遠處望了幾眼,看到遠處烏雲密佈。
“這裡也快下雨了。”男人開口,話語輕鬆,“曼曼,我在紐約。”
爾曼聞言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什麼時候到紐約的?”
“今天下午剛剛落地,唉,本來想着給你一個驚喜去費城看你,但是被分公司這羣老頑固給纏住了,別說到現在都沒吃飯了,可能這一整週都走不開身。”
爾曼抿了一下脣:“霍教授,你不用每個月特意來看我。”
無線電波那頭的男人是霍以言。三年前爾曼跟着導師去哈佛大學醫學院做一週的交流,只是去聽幾堂課,她沒有想到在那裡會遇到當時剛好回學校做講座的霍以言。
霍以言也沒有想到會在哈佛遇到爾曼,當時的爾曼是她身體最差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都非常地瘦,因爲日以繼夜地學習,她的臉色也並不是很好看。霍以言差點沒有認出她來。
爾曼看到霍以言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逃走。因爲她不想記起之前在A市發生過的任何事情和遇到過的任何人。
但是當時的霍以言卻是窮追不捨。兩年的時間,他跟靳北城一樣一直都在找她,但是爾曼的躲避幾乎安排地天衣無縫,任憑私家偵探如何查都查不到她的蹤跡。
那一次遇到他不可能輕易放手。經過了很長的時間爾曼才逐漸接受遇到了霍以言的這個事實。
當初她換點手機卡之後沒有聯繫霍以言是因爲覺得對他的愧疚,畢竟他當初幫了她這麼多,如果再繼續聯繫下去的話,爾曼知道他肯定還是會繼續幫她,無論是在哪個方面。
她不想虧欠霍以言。
但是霍以言卻只是說了一句:“我只是想能夠看到你,你不希望我做的,我不會去做。”
這句話讓爾曼安心,在她的心目中,霍以言跟靳北城是不一樣的存在。即使當時她都要躲避他們,但是她對霍以言是愧疚,對靳北城,則是恨意。
之後的三年,幾乎是每一個月,霍以言都會飛一次費城來見爾曼。當然,也包括帆帆。
“帆帆怎麼樣?”霍以言的話語平靜,此時他剛剛開完會走出辦公樓,四年前,霍氏在紐約開了分公司,霍以言因爲承受不了家中的壓力,辭去了法醫的工作回了B市。
他跟靳北城看似如出一轍的舉動,其實本質上是不同的。他當初學法醫,本身就是爲了爾曼。
“挺好的。過段時間,我想帶帆帆去紐約看一下眼睛。”爾曼每一次提到孩子的眼睛就覺得心口很不舒服。
帆帆的視力已經開始變得差起來了,上一次去醫院的時候醫生建議孩子帶矯正眼睛,但是爾曼還是希望能夠通過手術根治孩子的病情。
“恩,我在哈佛的時候有眼科方面的同學,到時候可以幫忙引薦一下。”霍以言道,其實在帆帆還很小的時候爾曼就帶他去紐約看過病,但是醫生都說孩子還太小,完全不適合做手術,所以才一直拖着。
現在帆帆已經五歲了,爾曼覺得已經可以嘗試一下手術了。
“曼曼,我很想你。”兩人沉默了一會之後,霍以言忽然開口。
爾曼抿脣,只是平靜迴應:“我陪帆帆去看電影了。”三年的時間,她盡力對霍以言做到公平對待,就把他當做普通的朋友一樣看待。因爲一旦特殊對待了,就會有特殊的感情,就會讓霍以言誤解。這是她不希望看到的。
她離過婚,還拖着一個有病的孩子,家世還不清白,她不想拖累霍以言。
收線之後,爾曼從陽臺回到了客廳,抱起了在茶几上面正畫畫的帆帆:“帆帆,我們去看電影吧。”
“好!”孩子特別高興,因爲爾曼其實平時很少有時間陪他。
“又是你那個霍教授吧?”意知喝了一口水開口問道,“他也是夠好的了,無論是長相身材還是家世,另外就憑着他那顆腦袋,換做別的女人,早就撲上去了。”
意知笑着調侃爾曼。
爾曼的臉色卻是鎮定如許:“那下次霍教授來的時候,你可以選擇撲上去。”
“我不敢。”意知聳了一下肩膀,“霍以言的眼裡心底滿滿的都是你,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我纔不會這麼傻湊上去呢。”
意知伸手擡了一下眼鏡,這幾年從A市來到費城之後,她還是沒有戀愛。一次都沒有。
爾曼只是輕笑:“走啦,看電影去了。”
晚上九點多,電影院門口。
一場電影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孩子看的都快要睡着了,出來之後直接就躺在爾曼的懷中沉沉睡去。
五歲的小男孩,還是胖乎乎的,爾曼抱在手裡簡直覺得手都快要斷掉了。
五月的費城晚上還是有寒意的,出來的時候爾曼沒有穿太多的衣服沒有辦法給孩子披上,因此只能夠想着快點打到車回家。
因爲晚上的費城很堵,她們剛纔就放棄了開車來,而是選擇了打車來電影院。
可是一出門才發現,外面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且風很大,車子並不好打。
“爾曼,你們站在這裡躲躲雨,我先打到車了再來叫你們。”意知看到孩子睡着了,就讓爾曼站在門樑下面等她。
爾曼頷首,低頭看孩子睡得香甜就將她往自己身邊抱了抱。不讓風吹到他。
這家電影院建在一個大廈裡面,一樓是餐飲業,爾曼站的就是一樓的出入口。
她抱着不輕的孩子站在那裡覺得有些腿軟,外面又恰好下着雨。每一次下雨她的腿都會很不舒服,都快要站不穩了。
此時,靳北城和一名男子從大廈裡面剛剛出來,他這次來費城沒有通知別人,但是想到費城有一位商業上的合作伙伴,在跟他一起在大廈吃了一頓晚飯。
他出門的時候看到外面下雨,不禁皺了眉心。
這幾年的時間裡,每一次只要下雨他都會惦記起爾曼的腿。以前爾曼在下雨的時候腿疼都不會說出來,但是其實他都知道,她所有的痛苦都完全寫在臉上了。
費城下雨了,她的腿肯定又疼了。
靳北城的眉心又皺了三分,身旁的美國客戶詢問了他一下之後他纔回過神來,帶着客戶離開了大廈。
這個時候的爾曼剛好低着頭一直在看孩子的臉,伸手不禁捏了一下孩子的小臉蛋,會心地笑了一下。
如果說這麼多年靳北城給她造成的傷害很大的話,那麼她唯一感激的,就是他把帆帆帶到了她身邊。
帆帆對她來說像是精神支柱一般,每一次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想想孩子就能夠過下去。
過了十幾分鍾,意知終於打到了車,回到家之後爾曼將帆帆放到了被子裡,自己則去洗澡。
洗澡出來之後發現手機上顯示了一條導師發過來的短信。
短信的內容很簡單,說的是三天後在紐約有一個法醫的學術論壇,導師自己有一個案子接在手裡分身乏術,所以讓她的得意門生去替她參加,剛好也是讓爾曼出去散散心。
導師雖然沒有說破,但是爾曼還是明白了她的善意。她笑了一下,回覆了短信告訴導師自己會去紐約,沒過一會那邊就發來了論壇舉辦的地址。是在紐約的一個商會大廈裡面。
爾曼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軟件立刻訂了一張後天去紐約的機票。
她跑到了意知的房間裡面,看到意知正對着考試講義發呆,她上前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嘿,後天我要去一趟紐約參加一個法醫的學術論壇,帆帆又要麻煩你幫我照顧了哦。”
意知摘下眼鏡擦了擦痠痛的眼睛點頭:“沒事啊。帆帆那麼可愛。你去紐約不會是爲了去見霍以言吧?”
意知這麼一說爾曼纔想起來,霍以言也在紐約。
“你不說我都忘了。”爾曼抿脣,她還是決定告訴霍以言自己要去紐約的消息,萬一他臨時要來費城的話,還會錯過耽誤他的時間。
這三天的時間爾曼幾乎都躲在家裡面不敢出門,而那一邊,靳北城甚至去了當地的警方,因爲涉及到隱私,警方也不願意透露關於陸爾曼的任何信息。就在靳北城準備繼續找下去的時候,紐約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上市的一個小環節臨時出了一點問題,需要靳北城趕過去解決。
他只能夠放下費城的事情,臨時買了機票去紐約。
飛機內。
爾曼戴着眼罩靠在椅背上面準備小睡一會,短途的飛行其實也很累,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機艙的廣播裡面忽然播放了一則尋找醫生的消息。
廣播裡面空姐不斷地在詢問着機艙裡有沒有醫生,是一位老人突發了心臟病,需要醫生搶救。
廣播播了大概兩分鐘,也一直沒有人響應,爾曼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有反應的時候,連忙摘下了眼罩起身,跟最近的空姐打了招呼:“我是醫生。”
空姐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連忙要帶着她去頭等艙。
其實爾曼並不打算管這件事情,因爲她只是醫學院的碩士生而已,並不能夠算得上是真正的醫生。另一方面,她的專業是法醫。在搶救術上面不能夠說是精通。
不過廣播裡面播報了之後一直沒有人響應,她想着應該是機艙裡面沒有醫生,於是才起了身。
就算不精通也總比見死不救要好。
但是當她跟着空姐走到頭等艙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側臉。爾曼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空姐看到她的臉色變得煞白,便問了一句:“小姐,您怎麼了?”
空姐的話開口,原本安坐在那裡的男人也轉過了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