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我已經幾乎把前一天的事情忘記了。
我在軍的旁邊站了有半分鐘,軍才擡頭看了看我,“怎麼了?小丫頭,爲什
麼不學習了?”
“你看我今天有什麼不同?”我想出了一種新的編辮子的方式,在自己的頭
上試了一下,自我感覺良好。
軍審視了我片刻,“好象有點胖了。”
“好啊!”我有點惱羞成怒,打了軍一下(輕輕地),“你嫌我胖了!”
“冤枉,我沒嫌你胖啊,我只是說你好象胖了!好了,去學習吧!我今天得
把這篇論文看完。”
“不學,你就是嫌我了,你天天勸我多吃一點,現在又嫌我胖了,我不幹!”
我不依的撒着嬌,“說老實話,你是不是覺得我胖了,嫌我了?”
軍無奈的笑着:“老實話啊?我確實覺得你胖了,可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啊!你以前太瘦了!別鬧了,學習去吧!”
“什麼?原來你以前一直嫌我瘦啊!不行不行!”我正打算胡攪蠻纏,傳呼
響了,軍笑着說,“這可真是我的救星。”
看了一眼傳呼,我對軍說:“*******,這個電話號碼好熟悉啊!是誰的?”
這個人打的一定是自動傳,連名字都沒有留。
“是挺熟的,想不起來了。你去回一下吧!”
出了電機樓一看,最近的IC卡電話正好無人。撥通了電話號碼,電話那邊的
聲音卻嚇了我一跳,怎麼那麼象他的聲音?
“喂,是你嗎?是我。”
我不覺有些好笑,這是什麼話?我也答了一句廢話,“是我,但是你是誰?”
“是我,我們昨天晚上在一起吃的晚飯,你該不會忘了吧!”
我的心不規則的跳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傳呼號碼?”
“不用這麼驚訝,沒什麼神奇的。是你昨天給我講的嗎,你說你和男友去買
傳呼,他選了一個古怪的號,你記了好幾天也記不住,告訴完別人傳呼號後,經
常需要打個電話更正一下。然後你就把哪個古怪的號碼說了一遍——”
我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你就記住了?”
“恐怕是的。”
“好吧,你找我有什麼事?”手心爲什麼這麼溼?
“我想見你!”
“想見我?你——你現在在哪裡?”嗓子爲什麼感覺有點發緊?
“我在工大電機樓門口的IC卡電話旁邊。”
我吃了一驚,探出頭去,原來他用的就是我前面的電話,背對着我。“可是,
你爲什麼想要見我?”
“我也不知道!你聽我說,昨天晚上回了房間,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想着你
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微笑,我對自己說,我一定是瘋了,纔會這樣惦念一個
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孩兒,我命令自己停止思維進入夢鄉,直到今天早
上兩點。我投降了,我決定今天一定要再見你一面!你能出來見我嗎?”
“哦,真對不起,我不能。我告訴過你,我有男朋友的。而且,我們幾乎還
不能算是認識呢!”我凌亂的組織着話語,詞不達義。
“是的,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們纔剛剛認識不到一天。可是,你相信一見
鍾情嗎?從前我是不信的,但今天我不得不信了。我覺得我有點愛上你了——”
我的心狂跳着,強自命令自己的手掛上了話筒。看着他的背影,我聽見他還
在“喂,喂,喂喂!”。
是我錯了,昨天我就不應該和他坐在一起,不應該和他說那麼多,更不應該
接受他的花,現在我應該儘快回到樓裡,不讓他看見我,不再回他的傳呼,他是
找不到我的。可是,我的腳卻站在原地不動,心裡的另一個聲音說,讓命運來決
定吧,如果他掛下話筒,不回頭的離開,他就見不到我,可如果他回過頭來,他
就會發現,我就在他的身後,然後呢,會發生什麼?我想不出,也不願去想。
他頹然掛下話筒,向大門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腳步,我緊張的望着他的背,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那一瞬間在我眼裡就象一個世紀,我的心裡閃過幾千個念頭,我應該馬上逃
跑,我最好馬上消失,但願他是個近視眼,他看不見我就好了......但是,他臉
上狂喜的表情說明,我的願望一個都沒有實現。他走到了我的身邊,“原來你在
這裡!”
我慌亂的說到:“我,我不是,我,我只不過是,你看,這個電話離我最近,
我——”天啊!我居然結巴了,“我現在就要回實驗室,我的男朋友在實驗室等
我。”
他看着我,微笑了,有一點戲謔的味道,“好了,你不要慌。我問你,你很
愛你男朋友,是不是?你根本不認爲你會愛上我,是不是?你也不認爲我會對你
們的愛情有什麼威脅,是不是?那你爲什麼不願意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給我講一講
你們的愛情,至少你應該想辦法讓我死心,是不是?”
他說一個“是不是”,我就點一下頭,發現不對時,第四個頭已經稀裡糊塗
地點了出去。
這個地方的確很安靜,我在工大這麼久,都不知道附近有一個情調這麼好的
地方。他說只有白天才這麼安靜,到了晚上這整個大廳都坐滿了人,樂隊“咣咣”
地演奏着,那就完全是另一個味道了。
啜着濃郁的咖啡,我講述着我和軍的故事,從高中的純潔的友誼、到大學的
微妙變化、到現在的情深意重,軍對我的一點一滴的寵愛、無微不至地呵護....
而他一直在靜靜地聽着,沒有問過一個問題。直到我擡起頭來看着他說:“大致
就是這樣,當然還有好多,你知道,兩個人在一起近十年了,許許多多的瑣事,
說上幾天也說不完的。”
他微微地皺了一下眉,“聽起來很溫馨,不過你們的故事實在有一點與衆不
同,你們從來不出去玩兒嗎?只是在一起學習,在一起說話嗎?”
“呃,”我咬了一下嘴脣,“其實還是出去玩兒過幾次的,而且,我們認爲
不一定要出去玩兒才快樂呀,其實在一起學學習、說說話也很幸福嗎!”
“你用了兩個不同的詞,快樂和幸福,這也正是我要說的,你和我說了好多,
都是和他在一起你感覺多麼幸福啊、多麼安全啊,但你從來沒有說你感覺有多麼
快樂!”
“我認爲它們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人在感覺快樂時一定會感覺幸福,但人在感覺到幸福的時候
可能感覺不到快樂。從你講出的點點滴滴中,我可以感覺到你們有多情深意重,
卻感覺不出你們有多情投意合。”
我看着他,有些迷惑了。我彷彿有點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不願去細想。音
樂聲緩緩響起,5 1 -1 1- 3 2- 1 2-,是我最喜歡的慢三舞曲《一路平安》。他
站起來,向我伸出了一隻手,“可以嗎?”
我十分猶豫,“白天這裡也可以跳舞嗎?”
“本來是沒有人白天在這裡跳舞的,但這裡的老闆我認識,讓他幫忙放一支
舞曲還是很容易的。你看,我們是這裡唯一的客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要告
訴我你不會跳舞,你昨天說過你會的。”
我無可推託,站了起來,“我昨天告訴了你太多的事情。”
在音樂聲中,他對我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支曲子。三步是最美的,尤其
是慢三——”
我接口說到:“輕柔的音樂,優雅的旋轉,給人一種雲中漫步的感覺,是不
是?”
他驚喜的望着我,“就是這種感覺,你——”
打斷了他的話,我說:“因爲我也喜歡慢三。”
他凝視着我。一個接一個的旋轉使我有一些暈眩。隱約中,聽見他說,“你
的辮子是自己編的嗎?很別緻......今天在電話裡是我不對,嚇到了你。讓我們
從普通朋友開始好嗎?......其實有一個這麼投緣的朋友也不錯,你說呢?”隱
約中,我點了點頭。
再見到軍時,已是下午兩點多。我心裡有點膽怯,怕軍會責備我上午的不知
去向,同時也有些內疚,準備向軍檢討。不過這件事不大好開口,以前有人追求
我時,軍一向都歸咎於我,“一定是你給了人家錯誤的印象,讓人家覺得還有機
會......”這一次該怎麼說呢?
我還沒有開口,軍就搶着說,“我猜一猜,一定是林林找你上街挑家電,然
後中午她和她朋友請你吃了頓飯,對嗎?”我嚥下了嘴邊的話,點了點頭,卻不
敢看軍的眼睛。
整個下午,我都在矛盾中度過。在工大門口分手時,他問我下一次怎麼見面,
我回了一句“再聯繫吧!”就匆匆跑進了校園。毫無疑問,我們是不應該再見面
的,怎麼辦?這一次我們彷彿有了默契,都沒有再問對方的姓名,那麼他還是隻
能打我的傳呼找我。
我出了自習室,找了一個IC卡電話,撥通傳呼臺,作了個暫停服務,並留言
有急事找我可打我男友的傳呼。我的好朋友都知道我男友的傳呼,而他是不會知
道的。
做完這一切回到自習室,心裡平靜了許多。我對自己說,這麼做是對的,對
大家都有好處。可是,爲什麼又好象割捨了什麼珍貴的東西似的,感覺空落落的?
轉頭看看男友,還在埋頭苦學,好象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出去了一趟又回來了。在
把視線轉到書本上的那一剎那,餘光告訴我男友擡頭看了我一眼,一種溫暖的思
緒慢慢升了上來,男友還是很關心我的,只是他不經常說,不是嗎?
----我含淚問你
一生中能有幾次這樣的相遇
想但丁初見貝德麗採
並不知道她從此是他詩中
千年的話題 並不知道
從此只能遙遙相望
隔着幽暗的地獄也隔着天堂
----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