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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我正打算找你呢,你倒好,自個兒出現了!”
粗獷的女聲難聞平常女人的柔和,蘇暖卻是在聽到這聲音時,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她將這個高八度的喇叭嗓音和記憶裡某個尖刻女人對上了號。
陸暻泓被中途打斷了和蘇暖示好的甜蜜,早已沉了臉色,和蘇暖一起朝着聲源看去,便看到一個五十幾歲的中年婦女,矮墩墩的個子,有些發福的身材,腆着一個大大的肚子。
陸暻泓的世界裡顯然從沒出現過這種女人,他的眉頭不斷地糾緊,那婦女的皮膚很黝黑,像是常年乾地裡活曬黑的,但她卻在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粉,本想讓自己能白一點,卻不想弄巧成拙,只是讓臉和脖子的膚色有了明顯的分界。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冬天大衣,看着就像是在箱底壓了好幾年,只有去大場面纔會拿出來穿的衣服,顏色豔紅得像七月裡的驕陽,怎麼看都顯得有些土氣。
陸暻泓精銳的目光短短几秒已經徹底掃完了這個衝過來的婦女,也不想再多看,就撇開了頭,薄脣緊抿,隱約透露了自己不悅的心情。
那樣的穿着打扮在以他的審美觀去評價,只能用糟糕去概括,或者更貼切些,是不堪入目。
那些衣服按式樣來看恐怕是十幾年前的流行趨勢,現在再來穿,尺寸似乎也有些偏小,更加凸顯出她的臃腫,那一雙像從煤炭裡拿回來的手,肥厚的手指上,帶着幾個很有土豪氣息的金戒指。
蘇暖只是淡淡地瞟了眼那人,省了任何做出評價的精力,擡頭跟陸暻泓道:
“我們往這邊走吧,反正這邊也有下樓的電梯。”
陸暻泓低頭見蘇暖也同他差不多心情,便默許地點頭,扶着她的肩頭打算轉身離開,卻不想那人一衝到底,直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跑什麼跑!啊?!見到我心虛了是吧?啊呸!你這個爛女人,自己作踐自己,好的不學偏偏去學那些**的當狐狸精!”
那根帶着金光閃閃的黑手指往蘇暖的鼻尖前一戳,那張塗着口紅的血盤大口噼裡啪啦地張合着,還不時有口水沫子濺出,怎麼看怎麼覺得俗氣的女人。
“別以爲我在鄉下不知道,當初你和阿城離婚是怎麼回事!不好好地在家伺候老公,帶孩子,竟然在外面養小白臉!”
“虧得我們阿城傻,竟然還騙我說性格不合什麼的,我今天告訴你,你做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我比誰都清楚!”
“現在看阿城當上副市長了,又想回來啦?我告訴你,想都別想,我們阿城也不是專揀破鞋的,誰知道你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拋頭露面乾的是什麼勾當!”
蘇暖本想不予理會,直接掉頭走人,然而在大庭廣衆之下,無緣無故地被指着鼻子一頓痛罵,一股火氣也噌噌地往腦門涌去。
被這個女人這麼一吼,幾乎整個走廊上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還有好事的打開病房門探出頭來看,蘇暖只覺得難堪地想掄拳打過去。
然而最終在看到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時,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怒氣,只是冷冷地看着這個魯莽刻薄的女人:
“我不想跟你在這裡吵,也請你自己注意一點形象,不要這樣大吼大叫地降低自己的素質。”
說完,蘇暖便挽起陸暻泓的手臂準備走人,她自然是看到陸暻泓聽完那些話徹底陰沉的臉色,他應該也猜到這個女人的身份了吧?
“怎麼?被我說中了你那點小心思,就想逃了?這個男人是你的新姘頭吧,這天底下怎麼就有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以後被再去找我們阿城,你自個兒沒皮沒臉的,我們阿城還要呢!”
整層樓都回蕩着女人響亮的訓斥聲,幾乎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了蘇暖身上,那一根來勢洶洶的手指惡狠狠地想要往她肩上戳,只是還沒碰到她的衣服,那黝黑的手腕便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捏住。
蘇暖沿着那隻手往上看,是黑色的西裝袖子,然後是陸暻泓繃緊的一張黑沉沉的臉,他牢牢地握着女人的手腕,不讓她爲所欲爲。
“請你說話放尊重點,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裡聽到任何誹謗我未婚妻的言語,否則我將會採取法律行動來了解這件事。”
那中年婦女看着陸暻泓嚴肅而冷然的臉色,也被怔愣住了,一時竟反應不過來,被陸暻泓抓着的手顫抖抖的,一張白粉麪團臉更白了幾分。
對於一個長年在農村生活,沒見過世面的人,通常一看到那些穿着正裝表情嚴肅的人,再聽他們冷冷地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就會焉下氣來。
所以當陸暻泓厭惡地放開她的手,拿出方帕擦了擦手,她就一直用眼斜那塊方帕,只消幾眼,她就看出這方帕的質量不是一般的好,可以趕上他們村裡最有錢人家用的毛巾了。
她瞅見這個長得白淨漂亮的男人隨手將手帕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更是心疼地差點撲過去撿起來,藏到自己的兜裡,卻礙於面子硬生生忍了下來。
不過她眯起眼打好了算盤,待會兒罵完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等他們走沒人了後,她再回來撿好了!
她一方面貪這小便宜,一方面卻明白過來一件事,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似乎找了個比他們阿城更有錢的姘頭,這麼一想,火氣又在頭頂熊熊燃燒。
她突然想到來火車站接她的兒媳婦說的那些事,恍悟地瞪大了銅鈴眼,又伸出那帶着金戒指的手來回在蘇暖和陸暻泓之間點,尖銳道:
“哦,我知道了,你這個賤女人,當初肯定是爲了這個小白臉,挖空了我們阿城的家當,然後再和我們阿城離婚和他在一起,現在,又反過來讓這個小白臉陷害我們家阿城!”
她說的話越來越過分,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多,如果只是蘇暖自己一個人大可以一走了之,不理會這種無理取鬧的女人。
然而,牽扯了陸暻泓她就不能繼續當被狗咬了一口,不去加以反擊,這是軍區醫院住着些什麼人,想想都知道,要是消息傳開了,就是陸家的一個醜聞!
蘇暖深呼吸了下,讓自己不至於衝動行事,在陸暻泓想要開口時,蘇暖伸手拉了他一把,望着陸暻泓責怪而關切的眼神,蘇暖安慰地笑笑,轉而看向女人:
“我兩年前就和顧凌城離婚了,我的事還不勞煩您來操心,至於教訓我,更是輪不到您來指手畫腳,您口口聲聲說我在外面包養男人,我倒想問問,您知不知道站在我旁邊的男人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
蘇暖說這番話時不急不緩,沒有被惹急的毛躁,一雙鳳眼冷冽地盯着顧母,嘴角噙着一抹冷嘲的笑,從顧母的角度看過去,就是蘇暖正那橫眼掃她!
“包小白臉?顧阿姨,那我就給您算算帳,看我包小白臉到底騙了你兒子多少錢!”
“兩年前顧凌城還沒升副市長吧,他一個小小的秘書一個月工資有多少,雖然政府公務員福利不錯,但也不會超過五六千,算他六千封頂好了。”
“您身上這些閃閃發光的金器是您用您兒子的錢買的吧?我如果我沒記錯,他每個月都會往老家給您寄八百塊錢,逢年過節的,還要買這買那,大堆的禮包補品給您送過去。”
“剩下的那五千多,我們結婚後住的房子是租來的,每個月租金一千五要付吧,再算上一個月三十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水電,再省一千塊總要,這麼摺合下來,您兒子的工資就還剩二千多。”
“您兒子在政府裡任職,和上級搞好關係總要花費一些錢,譬如部門聚會請個飯去趟酒店,就是四五千的去了,當然我們可以算你兒子三個月就請人家吃一頓,其他都是過去蹭飯打醬油的。”
“剛纔您口裡的這個小白臉丟掉的方帕算它便宜點,五百塊吧,您再看看他這身裝扮,怎麼說也得上萬,您那散財童子一樣的兒子倒還真的每個月給我送了不少錢,不然我怎麼養得起這個金貴的小白臉!”
蘇暖一口一個小白臉,陸暻泓的臉也不怎麼好看了,蘇暖擲地有聲的聲量足以讓走廊上所有人聽見“小白臉”三個字,他長這麼大,只有被懷疑包養女人,可沒被說過被一個女人包養!
而顧母卻是被蘇暖這擺明瞧不起她那引以爲傲的兒子的話給氣得提不上一口氣來,手指着蘇暖張着嘴就是說不出話來,一張黑臉抖啊抖,白粉都抖露下來。
“對了,您要不信可以去當面問問顧凌城,到底是我包養野男人,還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他心裡跟明鏡一樣清楚,不過我覺得,就算他說了,您也會覺得那是您兒子魅力無窮,是我這個當妻子的小心眼,容不下一個妹妹。”
蘇暖就是一收斂了尖齒的花栗鼠,急了也會張嘴咬人,陸暻泓雖說被蘇暖埋汰成小白臉,但瞧着蘇暖那衝顧母張牙舞爪的樣子,還是饒有興味地看着。
但也隨時提防着這個瘋瘋癲癲的老女人,只要她一有過分的舉動,便保護好蘇暖。
平時看起來越是溫順乖巧的人,一旦發狠起來,比誰都恐怖,怕是連顧母這種平時逞慣了口舌之快的人都會敗下陣來。
果然,蘇暖那悠然從容的樣子,氣得顧母的嘴脣直哆嗦,指着蘇暖帶着譏嘲笑意的臉,憋了許久總算吐出了幾個你字,然後通暢了氣後破口大罵:
“你反了你,我們阿城那麼好的孩子,怎麼就看上你這個掃把星了!能跟我們阿城在一起是你的福氣,你卻還去外面搞三搞四,現在反過來說我們阿城,你這個比茅坑旁的石頭還臭還硬的賤女人!”
像顧凌城那樣從山裡走進城市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那種多年都出不了一個人物的偏僻地方,一旦有哪家的孩子在城市裡闖出了一番事業,一定是整個村都要敲鑼打鼓地宣揚一番。
對於顧凌城的母親這樣性格的人來說,自己的兒子在大城市裡當了官,那更是得意得要飛到天上去了,逢人聽到的就是“你家阿城怎麼怎麼厲害”,久而久之,也就真的以爲這個世界上就自己的兒子是人中龍鳳。
按理說,顧凌城既然在城市裡有了事業,就該把這個從小吃苦帶大自己的母親接進市裡享福,然而顧凌城當初卻只是帶她回了趟老家,卻決口不提將老母接來的建議。
曾經她無意間提過一次,顧凌城只是笑笑,卻未多加思索,反而是勸她別操心這事,說是他那母親也喜歡呆在老家自在,不喜歡城裡的約束。
那時候的蘇暖信以爲真,現在站在局外才明白,根本就是顧凌城看清了他母親的性子,寧願多給點贍養費也不願意讓他這母親來壞他好事。
也難怪,有這麼個大嘴巴,喜歡炫耀的母親,誰放心把她放在身邊,哪天一不小心就跟哪個紀檢裡的工作人員吹上了,顧凌城不是成心給自己找麻煩嗎?
而蘇暖也充分相信,顧母自己不想來也佔了一部分原因,像她這種脾氣品行的,在大城市怎麼待得下去,只會被人瞧不起,哪還有人會羨慕她有個厲害的兒子!
“你兒子很厲害嗎?你現在就把顧凌城叫過來,我倒想聽聽他怎麼給我解釋這件事,我也好跟他們的市長反映反映具體情況。”
陸暻泓的語氣足以凍死一個人,每次只要陸暻泓一開口,蘇暖便會主意到顧母的怯懦,典型的欺軟怕硬,而陸暻泓不忘涼涼地補充一句:
“哦,忘了告訴你一句,你兒子的頂頭上司是我的侄子。”
這話一說,顧母的臉比豬肝還難看上幾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白臉有個當市長的侄子,她在村裡可沒見哪個吃軟飯的有這麼大後臺!
走廊上那些人都是受過教育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孰是孰非,此刻那些對話聽下來,都不約而同地輕笑出聲,看好戲地瞅着臉色忽青忽白的顧母。
“怎麼回事,小舅舅,小舅媽你們怎麼還站這?”
一道好奇的詢問聲暫時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蘇暖轉頭就看到拎着茶壺的龍鳶,她困惑地瞅瞅那土到渣的婦女,又看看自家的舅舅,尋求答案。
蘇暖剛想說我們沒事,你去打水吧,那一頭的顧母卻不肯罷休,因爲剛纔被蘇暖和陸暻泓的氣勢打擊得方寸大亂,罵起人來也是口不遮掩:
“看看!我總算清楚了,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死不要臉,原來就跟這種坐檯小姐處在一塊兒,自甘墮落!看那穿的是什麼,臉上還塗得五顏六色的,真是什樣的家庭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本還處於茫然狀態的龍鳶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過來,很明顯,這個歐巴桑在她出來之前正在對她的小舅媽進行人身攻擊,而她躺着都中槍了!
龍鳶是龍氏千金,從小就養尊處優地長大,哪被人在公衆場合這麼不堪地罵過,罵她一個人還不夠,還要扯上她的父母一起罵,作爲天之驕女的龍鳶大小姐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隨即便將手裡的茶壺往旁邊一扔,也不去看是不是摔碎,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地衝到顧母跟前,纖長的個子俯視着矮胖的顧母,冷笑一聲:
“這位老大嬸,你倒是給我說說,什麼樣的女人才算是你眼裡的良家婦女,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自己就是一個啊!說出來也不怕嚇死人,打扮得像個土豪暴發戶,還敢像小丑在這裡蹦躂蹦躂的,您老今天是專門來搞笑的吧?”
走廊間頓時響起鬨笑聲,還有不少人聽到笑聲從病房裡出來看的,就跟旁邊人打聽,然後也看着那被嘲笑得神色有些呆滯的顧母好笑地搖頭。
“我說老大嬸你還是回家去耕耕地,種種菜,偷偷菜吧,這裡住的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得罪哪一個都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不過本小姐呢,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不予以計較啦!”
龍鳶說着還做了一個“算了算了”的手勢,臉上卻是滿滿的不屑,那高高在上的神態把顧母整得一愣一愣,她的臉上露出窘迫的慌張。
一雙粗黑的手彆扭地攆着大衣衣襬,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死丫頭竟然知道她經常半夜揹着簍子去隔壁的田裡偷菜,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
顧母覺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轉,那些洪亮的笑聲充斥着她的聽覺,她好像看到那些人一臉鄙夷地對她指指點點,只是顧母心裡越難堪窘迫,對蘇暖的恨意也加深了不少。
蘇暖站在一邊看着顧母的倉皇,並沒有生出絲毫的同情,也跟着笑了笑,很淡的笑,卻足以讓顧母怒火攻心,一張塗着白粉的臉瞬間扭曲。
顧母怎麼也氣不過,一個被她家阿城休掉的下堂婦竟然敢這麼囂張,串通外人來欺負她一個老太婆,加上蘇暖剛纔說的那些貶低她寶貝兒子的話,顧母怒吼一聲,猙獰着神色,二話不說,衝上去就要扯蘇暖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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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金燦燦黃橙橙的老婆婆的閃亮登場,將會爲以後的虐渣大業作出輝煌的貢獻,額,雖然那不是她本意啦!
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