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鎮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揚子江上汽艇穿梭,大街小巷都是荷槍實彈的軍警,楊司令回武昌過年還要開大會的消息不徑而走,人們在高興地的同時也希望瞭解這回那個給湖北帶來興盛的總司令又有什麼惠民政策出來。
作爲楊秋和國社的起家之地,湖北實施的一系列政策和改革總是能牽動很多人心。工業優先發展迅猛,使得越來越多的農村青年開始涌入城市,擠滿各類技術學校接受培訓後被分配到各家工廠,要是你不滿意分配也可以自己找。何況日本租界收回後留在湖北的21家各類工廠又被沒收並拍賣給私人,漢口中美保稅工業區內已經有數十家美國企業落戶,由美國ge公司和湖北工業集團下屬野馬發動機公司合資,總投資500萬民元的中美合資發電機和輸變電設備廠更是其中巨無霸。緊隨其後是已經更名爲漢口車輛廠(原拖拉機廠),除已經開始生產35馬力內燃機小型拖拉機和65馬力2噸卡車外,還參與了軍方履帶裝甲車的重要項目後也都開始大批招人,加上歐戰導致需求旺盛,所以現在的局面是各廠有多少人要多少人。
當然,年輕人夢想首選還是加入一河之隔,楊秋的私營企業漢陽湖北工業集團。
湖北工業集團和鋼鐵公司已經徹徹底底成爲亞洲巨無霸之一。不僅在大冶、孝感、江夏等附近地區建設分廠,光是漢陽集團總部就擁有57家各類工廠和車間,日日夜夜都保持有1.6萬工人同時開工,總人數實則突破了6萬。僅去年整個集團的總銷售額(含出售技術和軍工收入)就達到了3.2億民元,取代日本三菱成爲亞洲龍頭老大,但質量、技術、製造能力、高級精密和研發等幾大關鍵項目上還有較大差距。
技術出售雖然告一段落,可光是俄國和英法兩國的訂單就能在未來三年爲集團至少帶來至少6億民元的銷售額。鉅額收入尤其是出售技術後漢陽、重慶和江南都資金充足,所以紛紛加大投入招募工人展開新一輪擴張腳步,蘇洪生和重慶鄭廷襄不久前更是聯手,不顧嚴寒親赴長春準備準備把花500萬買下的茂山鐵礦利用起來建設一批新工廠。即使受國外進口設備幾乎停滯的限制,擴張依然沒有停下。一方面國內機械製造業在源源不斷從歐洲逃來的技術人員加入後有了長足進步,開始慢慢自產所需設備,一方面楊秋也動用手中的國家資源想方設法從二線國家去買或者讓情報部直接充當猖獗的“走私大軍”。
有了良好底子後,湖北的社會化改革腳步無疑是最快的。作爲第一個年賦稅超億元甚至即將突破2億的大省,去年起免費教育就已經完全覆蓋全省各鄉鎮,超過500萬學子開始享受九年制免費教育。政府還開始利用工業收入補貼農業和畜牧業,這種補貼數額雖然還很不起眼,但老百姓卻能感受到身邊的變化。盤剝剝的小吏少了,打官司也不用把上上下下賄賂個遍。農業稅降到了最低點,地主們在政府強行攤派減租減息後目光開始逐步轉向利潤更大的工商投資,或者利用荒地開發種植經濟作物還可以得到政府補貼。
進城學工的孩子每月都能匯回不少錢,種地負擔又小了很多,一年下來各家各戶都能積蓄些。有了錢趕集的人就多,自產的便宜貨能買得起,連洋貨都不是以前看都不敢看的奢飾品。土匪惡霸幾乎絕跡,市面上治安好了很多,說盛世都不爲過!而這一切都是楊主席帶給大家的,所以過年前很多百姓就花幾角錢去請他的一張畫像供在堂屋上。改朝換代哪次不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但這回才短短几年,不僅日子安穩下來居然還步入盛世,真是楊司令保佑!他不當大總統,誰還能當大總統?!
老大爺拿着長長地煙桿,興致勃勃看着士兵走過。這些可都是國防軍,是湖北的子弟兵啊!要不是楊司令帶他們南征北戰,還把日本人都趕走了,哪有今天這等好日子?所以湖北和西南青年當兵是最積極的。第一批退役回來的士兵更成了大姑娘小媳婦們媚眼亂拋的對象,他們在軍中學會讀書識字,回來後到哪都是廠裡搶着要的人才。好些人還得到了楊司令資助的創業貸款,養豬場、麪粉廠,罐頭廠,蜂窩煤廠這些低技術的工廠如雨後春筍般在他們的鼓搗下冒了起來,最近更是在孝感頭次出現私人磷肥廠和氯鹼廠!聽說就是由幾位受傷退役軍官和洋人技師一起搞出來的。
不僅僅是湖北、湖南、四川、廣西、貴州、雲南、江西和河南等等,不知有多少人現在只聽楊司令的話!年輕學子們眼中更只有他一個人,國社重要支柱的青年會光是註冊會員就已經超過400萬,對日大勝後連南洋和海外華人中的青年子弟都視他爲偶像紛紛加入國社。
“說這些沒用。”渡輪上一位佩戴青年會徽章,前來參加國社大會的湖北理工學院學生代表握緊拳頭:“總之一句話!我只支持主席,他讓誰當總統都行,但誰敢亂來......我們就反對他!”
“對,支持主席,支持國社!青年會萬歲!”
年輕人呼喊口號時,湖北政府大禮堂內也人聲鼎沸氣氛熱烈,來自五湖四海的國社黨員們濟濟一堂開始初步會議。旁邊小禮堂內,黎元洪站在窗邊望着武昌街面的繁華和安定,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感慨、佩服、更有擔憂。
他此次來是參加國社代表大會的,雖然在南京時就常常聽說湖北變化很大,真正看到後還是禁不住感慨。辛亥槍聲後湖北陷入動亂和不安,當初他當都督多有自保成分,後來隨着地位穩固心思也活絡起來。但楊秋的崛起卻很意外,最終甚至逼得他不得不遠走南京出任個閒職副總統。
說當時心裡沒怨氣是不可能的,但沒權沒兵又能怎麼樣呢?到了南京後民黨也排擠他,與其說副總統還不如說是辦公室茶壺,除了喝茶閒聊外幾乎沒發揮過作用,直到西南一統投入國社後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打壓民黨,宣揚國社,逐步走上政治舞臺最終被捧起成爲第三任民國臨時大總統。
世事變化莫過於此!短短几年民國就誕生了三位臨時大總統,那麼首任正式大總統會是誰呢?地位到了他這個高度沒想法是假的,首任正式大總統的美名更是垂涎。但只要看窗外就能明白這個想法有多虛浮,那個人不僅政治手段厲害,還死握軍權不放手,連民政和經濟上都僅僅有條,遍觀全國上下誰能有這種本事?
站在局外看,他這樣的人物要是不當大總統,連自己恐怕都要反對了!可好不容易到今天,這個美名......哎!着實可惜。黎元洪嘆口氣,端起花茶還沒到脣邊,敲門聲驟響後唐紹儀和譚延闓走了進來。
自從楊秋飛速定鼎湖南,譚延闓自知無法對抗乾脆收起心思全力當綠葉配襯。加上他本身就是偏安一隅沒多大政治抱負之人,能成爲國社執委已經算燒高香,所以這幾年在省長位置上乾的矜矜業業,楊秋督導下轉向化工、煤炭和農業加工的湖南能成有今日也有他的功勞。
見到黎元洪面色憂鬱,他那不知道內裡的原因。以國社如今的地位大選獲勝只是時間問題,但總統之位懸而未決卻牽動很多人心。其實他也頗理解黎元洪,說他出任大總統一年來沒功勞的肯定是睜眼瞎。楊秋雖然我行我素推行新政,但在民政和梳理國內政務上卻都靠他和唐紹儀。只是這件事上目前誰也不知道那個人的心思,所以無從勸起只得說道:“大總統不必心煩,此事終有揭曉的一天。”
“呵呵。”黎元洪笑着坦白道:“祖庵不必安慰我。黎某既無孫逸仙的巧舌,又無袁項城雄才大略,能任一屆臨時大總統已屬僥倖,看今日湖北和全國的盛景,若說辰華不站出來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他的話譚延闓也同意。別說底子良好地湖北,就算底子不好的湖南還不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數年從一個農業大省成爲全國目前最大化工產區,光這份能耐就不是常人能辦到的。
“是啊!莫說兩位,就算我這麼個半路出家之人也都沒想到會有今日。”唐紹儀端起茶杯,還是那副儒雅的溫和性子。繼續說道:“不過若說辰華現在就會站出來,我卻覺得未必。”
“哦?少川此話怎講?”黎元洪挪動了一下已經看不見的腰,眼睛裡期盼之色一閃而逝,連譚延闓也坐直了身體。他雖然遠離中央但也很清楚,楊秋很看重工商興國,走的是洋人列強那條路,所以這位有深厚英美背景的首相基本可以高枕無憂。何況楊秋自己都在公衆場合說過,如今能撐起首相職位的人物屈指可數,加上他後面又有顧維鈞和施肇基等年輕俊傑支持,所以繼續組閣已經是十拿九穩。
唐紹儀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兩位還沒看懂辰華的心思嗎?說治國、打仗辦工商他樣樣精通,眼光更是遠勝於我們。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是有想法就算是罷了我們自己來又有誰能說個不字?可他偏偏沒有那樣做,因爲他怕雜事纏身!”
“雜事?”譚延闓一皺眉:“少川說的可是政務?”
唐紹儀點點頭:“國家稍有起色,但前清留下的辦事淤塞、政府僵化等事積重難返,非短時間內可以梳理。這需要數載甚至數十載的努力,還必須等年輕一輩人起來才能見到成效。但偏偏辰華和我們都耽誤不起!歐州大戰終有結束之日,一旦英法擺脫束縛必然要回頭,日本之戰又因爲海軍不足未盡全功。北面王正廷雖然和俄國簽署了協定,但蒙古和新疆還是心腹大患,何況以俄國人的性子,我看協定書大概已經被當草紙用掉了。辰華爲何急於與日本一戰?爲何要把東北軍管?說到底他還是怕被政務雜事耽誤心中大計!現在國會雖被我們控制着,但各家有各家的心思,大事上能統一但在小事上糾纏也不少,要是他現在就出來,這些事如何能避免?”
“這麼多年兩位還沒看透嗎?辰華心思遠大恐非我們這些人能看透。”唐紹儀目光漸漸深邃起來,慢慢放下茶杯說道:“所以他身邊有三件事碰不得,軍權!擋路!捆住他的手腳!大總統在湖北時擋了他的路,因爲得不到大權他就沒法把西南建設成現在這個樣子!孫逸仙和袁項城不僅擋了他的路還威脅到兵權,一天不除就不能把全國納入口袋,不能隨心所欲按照他的想法來辦事,所以他們死的死,走的走!”
這番話讓兩人均點點頭,黎元洪當初不走楊秋滿身抱負就不能盡情施展,陸榮廷和蔡鍔不瓦解就不能算掌握西南。孫逸仙本事不大,但他在民黨內地位無上,不搞臭就不能扼殺民黨,不能扼殺民黨至今還是個扯皮的局面。而袁世凱和北洋則根本是赤裸裸的威脅。
反過來說,鄧孝可和譚延闓主動迎合反倒位高權重,蔡鍔和陸榮廷倒戈後也成了心腹,民黨衰敗後他也沒斬盡殺絕,由此可見只要不擋路他也無心多造殺孽。見到兩人聽進去了,唐紹儀微微一笑:“袁世凱臨死前讓楊士琦帶了幾句話給辰華,讓他提防朝鮮和俄國,還提出了戒急用忍,年歲佔優八個字!”
“戒急用忍,年歲佔優。”黎元洪和譚延闓默默唸了遍後就明白了。袁世凱這是在提醒楊秋,國家安定後就不能隨心所欲亂來。也在告訴他,以他的年紀就能耗死很多人了,所以也不禁感慨道:“袁宮保不愧是一代人傑,也只有他能看得如此透徹,可惜!可惜啊!”
“是啊。我隨他多年,除了當年湖北一戰爲私心錯過良機外,就從未見他犯過錯。他都能看清楚,大總統何必憂心忡忡呢?”唐紹儀微微一笑:“聽說漢陽今日有重要型號裝備定型,大總統不妨也去看看那邊的盛景,辰華......遲遲不表態,那是在等待您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