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桌上,一盞煤油燈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河南有煤卻沒電廠,軍隊雖然有備用發電機但因爲汽油現在是戰略資源,就算楊秋都必須儘量節省。延長“油一井”雖然已經控制在手中,但每天近10桶原油與源源不斷增加的飛機和車船需求相比實在是杯水車薪,萬幸的是僱請的美國石油探測隊已經鎖定了另外三個油井正在加速勘鑽。
漢江油田勘測也傳來了好消息,第一口油井已經噴油,不過這兩地儲量實在太小,而且地質複雜運輸不便,所以美國石油公司代表認爲就算是建設起來每天也最多隻有500桶,當場就拒絕了進行深入石油合作的可能。大慶太深技術上辦不到、勝利油田容易引來日本覬覦,唯一有希望就是玉門油田,這也是他迫不及待進軍西北的重要原因,如果能在20年前修好隴海線西段,就可以緩解國內用油壓力。
當然,最好的油田在海外,只是現在他就算找出來也會被別人吞掉,不如繼續埋在地下等待良機。
燈下的楊秋此刻還沒有太關注石油,畢竟國內石油消費基本是空白,還有時間一點點去彌補,他現在看的是安國樑送來的東營交戰報告。
區區一個日本大隊就讓精銳騎兵團損傷近半,而且最後日軍七成以上都選擇了戰死,可見日軍戰鬥力非常頑強,就算是最精銳的國防軍幾個旅正面相持都不一定能佔到便宜。從安國樑的報告看,騎兵團之所以損失這麼大,在於被步兵搶佔工事後缺乏有效的重火力,尤其是直射火力僅靠7.62毫米機槍無法做到有效壓制,所以建議給騎兵團配發70毫米步兵炮。
70毫米步兵炮重量輕分解容易,但畢竟也有數百公斤,會嚴重影響騎兵的長距離機動能力,何況陸軍各部隊還眼巴巴等着換裝大量57和75毫米野炮呢,所以決定讓劉慶恩仿造m2hb型12.7毫米重機槍和85毫米無後坐力炮。m2hb對目前已經能自造馬克沁的湖北來說已經沒有技術壁壘,無非就是產量速度罷了,早點造出來除了可以申請專利外還能給配給裝甲車部隊,但無後坐力炮就比較麻煩,雖然它一戰時期就出現,但彈藥技術真正成熟是在40年代的蘇聯,以目前國內技術就算是對着圖紙仿造也需要一定時間。
吳佩孚和韓勇等四人鼻青臉腫站在旁邊靜靜等待,他站在這裡快半小時了,可楊秋卻連眼角都沒擡一下,既不說讓他們離開,也不詢問任何事情,就彷彿面前四個剛從禁閉室放出來的大男人是空氣般。
這讓他和彭壽莘很不習慣,但見到韓勇和戴金唐神色不動就這麼站着,也不好擅自移動。
輕輕地敲門聲響起後,陳果夫和戴天仇聯袂出現在了門口,端着咖啡的陳果夫對站在邊上的四人明顯沒反應過來,愣了下後才把咖啡放在桌上。
他現在是國社黨黨務處秘書長,幫助楊秋處理黨務,雖然很多人都說他太年輕可楊秋卻堅持用他,一來是因爲黨派在此時的中國還屬於新鮮事物,需要勇於拓展年輕人,二來國社提倡的是在國家社會主義的基礎上進行民主化改革,提倡大國家概念,着重提升工農階層的地位並致力於國民教育和國民福利,打擊保守派、廢除等激進思想,所以也需要敢於站出來說話的年輕人。
陳果夫做的也很好,一年多來加入國社的年輕人曾爆發式增長,僅僅登記在冊的18至30歲黨員就超過250萬,大部分都是學生、士兵和工人階層,提倡的軍國民教育和大國理念很受熱血年輕人歡迎,甚至影響到了國會正在草擬的民國教育法案。
當然,國社能發展如此迅速,也離不開戴天仇的那支筆,他現在是國社最重要的喉舌之一,影響力已經堪比筆鋒辛辣著稱的申報無黨派人士黃遠生。
帶着苦澀味道的黑咖啡讓戴天仇避開兩步。說來好笑,他之前見到楊秋愛喝咖啡,也託人從美國買了一些,但他不懂調配方法就這麼磨碎直接加水喝,後果當然是舌苔發麻幾天都嘗不出其它味道,所以對這個味道格外忌憚。
楊秋笑笑他,扭頭看了眼陳果夫,發現他最近瘦了很多,知道他的心思問道:“英士兄還好嗎?”
陳其美被爆料在明知有人刺殺宋教仁時,卻故意不告知後還派人準備去滅口後頓時聲譽掃地,就連民黨內部對他也是喊打喊殺,認爲正是他導致了民黨最終分裂和落寞,於是落井下石重新翻出刺殺陶成章的案件,加上與青幫牽連太深涉險販賣鴉片等等犯罪,上月在上海被判刑15年。此事對陳果夫影響很大,很多人都覺得他不應該在出任黨務秘書的職務,幸好楊秋卻沒在意這件事,不僅繼續留用此次還派他來河南與慕容翰搭檔,準備借在河南豎立改革使點的機會,進一步鞏固國社獨大的地位。
“二叔他人倒還好,就是......消沉了很多。”想到以前陳其美對自己的關懷,陳果夫說話時眼眶還有些紅。
楊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叔叔是叔叔,工作是工作,在美國父子分數不同黨派的事情多得很,至於英士兄......我能做的就是關照讓他少受點苦,希望他能借此機會反省。”
陳果夫當過一任楊秋的秘書,深知的脾氣,能關照上海監獄不讓陳其美在裡面受苦已經算破天了,連忙感謝道:“謝謝主席,我會勸叔叔安心反省,爭取早日減刑回家。”
楊秋點點頭,端着咖啡走到了鼻青臉腫的四人面前,忽然向戴天仇招招手:“天仇,相機帶了嗎?來給我們的大英雄拍張照連留念一下。”
戴天仇當場就捂住嘴巴笑了起來,連心緒不佳的陳果夫都莞爾樂了,四人這副模樣要是見報那還不知道要打擊多少想加入國防軍的年輕人了,韓勇和戴金堂還好,但吳佩孚終於忍不住了,傻站在這裡半小時不說,現在居然還讓拍下自己最狼狽的照片,帶着一絲怒氣說道:“士可殺不可辱!總司令何必作弄佩孚。”
“恩,總算還有些脾氣。”楊秋故意沒看他,扭向了彭壽莘:“彭爾刺,北洋三鎮有名的大嘴巴,作戰勇猛善待下屬,曹錕都多次被你氣的說不上話來,怎麼到我這裡一句話都沒了?”
彭壽莘張張嘴,腮幫子上的青印還沒散去,說道:“老彭我沒別的本事,就是覺得總司令您不該對子玉有偏見,他的本事我知道,絕對在那個陳二庵和靳雲鵬之上,當初我們回縮潼關的確有欠考慮的地方,但子玉看破戰局總歸是對的吧?”
楊秋沒有回答,卻轉向吳佩孚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提高聲音:“我打了李烈鈞三個巴掌的事情知道嗎?”
兩人沒想到他忽然提這件事,見到那雙不善的眼神竟然不自覺嚥了咽口水。三耳光暴打李烈鈞這件事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就連洋人報紙都轉載了這個消息,三個耳光配合三個理由,着實打醒了很多還沉靜在革命中的人,所以不僅沒人說他粗暴,反而引來一陣叫好聲。
吳佩孚可不想被人打三個耳光,但還沒點頭楊秋就發飆了,指着鼻子罵道:“搶佔潼關的確是好棋,但再好的棋也必須服從棋盤的安排,擅自跳出棋盤的天馬行空不是軍隊需要的東西!軍隊要的是紀律,是服從!擅自修改軍令.......放在我這裡足可以槍斃你七八次!想當名將?好啊!從明天起就給我去訓練營和士兵一起操練三個月,要是還不懂什麼是軍人,什麼是服從,就和李烈鈞一樣給我去邊關當班長一輩子別回來!”
楊秋一把將桌上將調往漢陽新兵訓練營的命令扔到了他懷裡,看看上面國防部和總司令的大印,吳佩孚心底苦笑,這回自己真是踢到鐵板了,但相比回家養老還是新兵營吸引力更大些,起碼能讓自己從最底層看看國防軍和老北洋到底有何不同。
將四人大罵一通趕走後,楊秋卻微笑了起來,從桌上拿起了他寫的河南土地改革試點方案交給陳果夫:“你們倆即刻起鄭州,慕容翰那邊肯定需要幫手,而且這也是個擴大國社在國民心中地位的好機會,你們倆一定要好好把握。再代我轉告他一聲,該狠的時候就下狠手,該放下時就放下,大膽去做,我在南京給他撐腰。”
陳果夫和戴天仇接過文件,一刻都不敢耽誤立刻上火車趕往鄭州,此時剛剛接任河南省省長的慕容翰也對着一大堆土豪名單磨刀霍霍,由於楊秋決心將河南和陝西作爲推行改革的試點,所以他這兩天一直在研究先從哪裡下手。
慕容翰雖然年輕,但特意被派來輔佐他進行改革的楊度可不敢輕視,年紀輕輕就敢被楊秋擺上省長高位的人豈能簡單,所以見到他一直在遴選從哪裡下手時,微微一笑從衆人名單中挑出了一個。
“齊耀琳?”
“袁世凱的心腹,前北洋河南行軍大總管,利用職權貪沒錢款數百萬之巨,還勾結土豪侵吞上好水田數萬畝之巨。”楊度嘴角一勾,笑容裡帶着幾分狡詐:“這可是一條大肥羊。”
慕容翰知道楊秋派他來河南的意思,亂世重典是少不了,所以很乾脆一拍桌子:“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