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薌銘揣着支票回到了海容艦,剛上甲板就看到如同一頭老雄獅般站在甲板上凝立武昌的薩鎮冰,心底有鬼連忙走上前去:“濟武參見統制大人。”
“回來了。”薩鎮冰去卻奇怪的沒有任何表示,掃了眼他後問道:“東西都採辦好了嗎?”
“都是些吃食,簡單。”湯薌銘招呼水兵開始搬運補給品,自己則走到薩鎮冰身邊悄聲說道:“卑職在租界遇上了黎督派來的人,他讓我將這封信轉交給您。”
“這個宋卿,前幾日纔來了封信勸老夫反正,此刻又來,還真是有點出息了。”薩鎮冰接過信後也不看,塞入口袋問道:“你此去可聯絡了濟武?”
有些事情湯薌銘知道瞞不過他,所以很乾脆的說道:“濟武的確帶了信給卑職,不過我已經回他說,水師都是薩統制做主。”
“我做主?你們能聽我的便好。”薩鎮冰登上飛橋,後面是包括剛抵達的海籌、海琛在內的由十三艘軍艦組成的艦隊,可他望着這支艦隊卻總有種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
他已經在海軍服役四十年了,北洋初創到大東溝的血雨腥風,一路走來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波折,豈能不知道湯薌銘搶着去租界採辦後面的事情。
現在這支水師是他的全部希望,寄託了血洗大東溝恥辱的夢想!但還沒等逐步壯大起來,就被拉來打內戰,把炮口對準自己同胞,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吹着江風,薩鎮冰嘆了口氣,一生的夢想、執着和忠誠難道都要化爲泡影了?
薩鎮冰扭過頭,望着身後的湯薌銘剛要說話,電報員急匆匆走了過來:“統制,載濤又發來了電報,要我們速速進攻切莫耽誤良機·還說一¨。”
“說什麼?”
“說是再不進攻,便要撤換管帶。”
“撤管帶?”薩鎮冰苦笑一聲,大清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這個載濤更加沒膽量,連說撤換自己的勇氣都沒,自己故意在陽邏磨磨蹭蹭消極怠戰,不就等把自己撤職·不趟這趟渾水了嗎?!現在湖北光復,九江被鎖,號稱國內第一的北洋居然在武勝關被無名之輩楊秋打得灰頭土臉,加上枯水期又快到來,水師已經一天天不利,要是兩淮和南京也鬮起來,恐怕還真是要糟糕了,看來還是要想其它辦法打幾炮應付然後避開再說,所以立刻說道:“回電·江面狹窄,龜山失守不利水師單獨進攻,務速速讓北洋趕來配合。”說完頭也不回就鑽入了船艙。
見到他繼續不戰,湯薌銘心裡暗暗高興,立刻以送東西爲名去找海籌艦找幫帶黃鐘瑛策劃反正之事。
徐世昌下了轎子·見到奕和那桐問道:“王爺,出了什麼事?怎麼又要召開內閣會?”
奕撇撇鬍子,嚷嚷道:“還不是薩鎮冰!磨磨蹭蹭不進攻,蔭昌又被堵在了武勝關外不得寸進,載灃氣不過又要找我們消遣!”他這一路上,嚷嚷叫叫渾然不把身邊的禁衛軍士兵和幾位其它大臣放在眼裡,氣的一貫看不上三人的載澤直吹鬍子。
走到大殿門口是,一抹金陽從琉璃瓦上折射刺了下徐世昌的眼睛·這光華實在是太美·只可惜這座莊嚴雄偉的紫禁城恐怕¨一南方不能再亂了,今日也是時機擡出那個人來了!想到這裡·立刻朝奕和那桐時刻個眼色,才邁步走了進去。
大殿內載灃正是坐立不安手足無措,好不容易袁世凱開口,可死傷三千人了,蔭昌居然還沒拿下武勝關,聽說北洋內已經鬧鬧哄哄,說要是再不撤掉他就不打了!這邊還沒殺入湖北呢,那邊湖南焦達峰,陳作新黨人和新軍作亂,攻入長沙逐走了巡撫餘誠格,成立湖南軍政府,與武昌遙遙相望。
如果僅僅是湖廣也就算了,可前幾天又是噩耗傳來,接陝西急報,那裡的新軍聯繫了哥老會這等幫派也造反了,不僅殺死了西安將軍文瑞,還屠殺旗兵數千,上萬旗人家屬或投井、或上吊,或集體,死者數千,滿城餘下旗人也皆被那些衝入街巷的、亂黨所殺,旗人死傷多達數萬之衆!
緊接着九江又開始鬧事,江西獨立或許就在眼前,一連四地宣告獨立,讓他這位攝政王寢食難安,看着坐在龍椅上,頭戴龍冠,滿身明黃的兒子是恨不能他立刻長大,卸下這份快要把他熬乾的重任,直到太監來報各大臣都抵達後,才勉強連忙收攝心神恢復了常態。
還不等他說話呢,剛進入大殿的奕就直截了當的喊了起來:“稟皇上、攝政王!不好■大事不好了!剛剛接到電報,南昌¨.南昌告急!”
“什麼!”這下載灃真的急了,火急火燎從衝到了奕面前:“此事當真?”
“攝政王覺得這種事也可玩笑嗎?”奕早看不順眼載灃了,鼻孔一扭繼續說道:“蔭昌督軍作戰不利,袁世凱已經讓北洋相助,他卻還打不下區區,此刻陣前已經有軍士叛變,湖南、陝西已藉此暴亂,武漢亂黨更是增至了四五萬衆,還請攝政王早作決斷!”
決斷個屁啊!
載灃恨不能抽這個鼻孔朝天的老傢伙兩耳光子,從開戰起他就每天絮絮叨叨要自己讓袁世凱出山,最近更是滿大街宣揚南邊戰事不利,非重臣不得平定,現在讓自己決斷,不就是想給袁世凱捧臭腳嘛。
奕不管怎麼說都是王爺也動不了他,載灃只得寒着臉去問徐世昌,徐世昌不疾不徐從袖子裡掏出一份奏摺呈上說道:“這是英國大使朱爾典倡議,美國大使、法國大使、德國大使及四國銀行團,駐京公使團的倡議書,他們希望攝政王准許袁宮保出任總理大臣梳理軍政,代皇上巡狩東南,打擊亂黨,恢復穩定。”
載濤年輕氣盛,見到徐世昌拿洋人來壓他們,譏諷道:“偌大一個朝廷,莫非只有他姓袁的不可?我們這麼多王公大臣就都成了酒囊飯袋了?按我說,直接讓我率禁衛軍和第一鎮出戰,就不信對付不了幾個亂黨!”
“拿禁衛軍去對付亂黨,你臊不臊得慌?禁衛軍南下了,京畿要地誰來拱衛?”奕反脣相譏:“現在武漢民軍七,八萬人,也只有袁宮保的北洋軍能夠對付,袁公之才,勝你載濤何止十倍!要是再不叫袁世凱出來總理湖北軍事,時局將更不可收拾!
剛纔那句還四五萬,轉眼就七八萬!善耄對奕這種眨眼間吹出幾萬人不折手段擡袁出來的方法實在是忍無可忍,怒斥道:“奕,虧你也是鑲藍旗愛愛新覺羅氏子孫,卻去捧一個漢人奴才的臭腳!他袁宮保是有“才”,而且還是發了大財!聽說回鄉這幾年可是肥得很,每年孝敬給你多少銀子?值得你這麼賣命?!”
奕匡腦羞成怒,直指善耄怒罵說:“你是說老夫我受了袁世凱的賄賂羅?我敢打包票,我與他一清二白!你今天不說清楚,老夫與你沒有個完!”
善耄向來口不繞人,臉一扭冷冷道:“抓屎糊臉,欲蓋彌彰!”
“你!!”奕匡氣得全身發抖,眼看是要上演全武行了,衆人連忙拉開,載灃更是頭疼欲裂,值得再問徐世昌是否真到了非袁世凱不行的地步。
徐世昌老謀深算,知道此刻再給袁世凱說好話反而不好,假裝沉吟片刻後說道:“湘,陝宣佈獨立,江西繼九江之後南昌又生枝節,不管怎麼說總該有個人出來統領大局才行。現在前方可戰之兵,多爲北洋舊部,蔭昌統兵經驗不足,軍不成軍隊不成隊,區區一個武勝關被搞得灰頭土臉顧此失彼,實在不是統兵人才,要是攝政王要能找到一位取而代之調度有方的人,我看倒也未必請他出來。”
“那就你徐世昌來!你也是北洋老人了,總可以鎮住那些兵痞了吧?”善耆立刻跳出來建議,可還不等他說完,徐世昌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封摺子,說道:“攝政王,世昌身爲協理大臣,眼睜睜坐看鄂、湘、陝等地暴亂獨立,現如今江西又陷不穩,說不定還會波及江浙蘇一帶,微臣實在是有愧皇上,所以今日特請辭官告老還鄉。”
還不等載灃等人明白過來了,奕和那桐也立刻彎腰低頭:“微臣也請卸去重任,頤養天年¨。”
載灃怎麼也沒想到,三人居然直接以辭職威脅來逼他做決定,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立刻讓禁衛軍將三人拉出午門斬首,善耆和載濤等人也是怒目相視,大有立刻打羣架的架勢。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校尉的叫喊,禁衛軍校尉不待擡頭,就已經單膝跪地捧着一份電報急喊道:“稟皇上,湖北急報,舴日半夜,亂黨糾集萬餘之衆以大炮機槍開路襄陽,正在那裡等待援兵的襄陽巡防道謝寶勝,劉韞玉等五營人馬竭盡抵抗依然寡不敵衆,損失戰船34艘,大炮十餘門,兩千餘將士被俘!槍彈損失無數,現咕L黨前鋒已經向武勝關而去!”
噗咚,載灃一跌坐在了椅子上,嚇得身後小皇帝猛然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