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蘋的快車飛回到他們的小據點時,日出纔剛剛結束。
對於清泠,誰都沒有放鬆過防範,這一路上,葉凡睡着未醒,而坐在她旁邊的劉青,右手一直保持着手刀狀,看起來隨手這麼向上一劃,自己的腦袋就得被削去半個。清泠連動都不敢亂動一下。
到了地方,又換成葉蘋對她高度警戒。幫她開門,拉她下車,一手攬着自己肩頭,豎起的兩根手指距離她咽喉連0.01公分都沒有,清泠絲毫不懷疑自己稍有歹意,脖子上就會出現兩個血窟窿。
清泠就這樣被葉蘋挾持着走在前面,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睡得如死豬一般地葉凡,是被劉青生拉硬拽拖出車的,看情況還得背上樓去。
清泠擡頭仰望樓層,忍不住唏噓。
這個小小的藏身之處,可是自己當初想破腦袋希望知道的地方,想不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親自涉足這裡。
葉蘋攬着她的肩頭親熱不減,另一手敲響了房門。
“小揚,開門!!”清泠聽到屋裡有人喊,一個並不怎麼陌生的聲音。
門被打開了,先是一陣濃濃的煙味。小揚嘴裡斜叼半根香菸,看到二人,嘴裡連聲“喲喲喲”,最後對着清泠來了句“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清泠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她的心終於開始正式忐忑,這幫人,會拿自己怎麼樣呢?這一個個可都不是善類。
正想着,幾步走進後,清泠已經看到了赤腳纏着白紗布,盤腿坐在沙發上的穎夜。
“好久不見!”穎夜也是這句問候。
這回清泠只是點了點頭。
身後面劉青果然是直接揹着葉凡回來的,進了屋朝旁一轉,就聽到一聲重物落下聲。跟着就見劉青長出口氣,一手撕着衣領扇風,走到了客廳。
“坐!”劉青一副主人的模樣,一手指着沙發向清泠示意,自己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便一飲而盡。
清泠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這輩子,哪怕是當臥底的時候,她都沒這麼拘束過。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個普通的居家一樣。但是,這屋裡的這五個人……同處一個屋檐下,他們會是怎樣的生活畫面?清泠想不出。
劉青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好玩嗎?”這邊的穎夜頭也沒擡的說話。
剛纔清泠進門,穎夜仰頭招呼了一聲,便繼續埋頭仔細地做事了。
此時清泠看清了,他是在剪腳指甲。
呃……血色黃昏暗殺組的當家在剪腳指甲,這可不是人人可以看到的。清泠有種不虛此行的感覺。
“喝水!”此時,葉蘋突然把一杯水端到了清泠面前。
“謝謝!”清泠接過。其實她也很渴,和劉青一樣奔波了一路,早就有種脫水的感覺。更何況,昨天夜裡葉凡弄得那鍋面其實挺鹹的。
接過水杯,清泠三口兩口就已經喝完了。
“還要嗎?”她看到葉蘋微笑着看着她在問,只是這聲音似乎很遙遠,而且,好像還有回聲。
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模糊,房間裡的四個人影,都開始不住地重疊。
“這水有問題!”清泠苦笑,雖然累,但腦子總算沒有退化。想不到啊,自己已經落魄到這個境地了,更是完全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居然還要用下毒這種手段來對付自己嗎?
爲什麼?爲什麼沒人願意聽她說一說她的故事?十多年來她是怎麼過的,沒有人想知道嗎?爲什麼一進門就要毒死我?清泠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心底沒有憤恨,沒有眼淚,只有疑惑……
陽光從窗外直灑進來。
刺眼!清泠下意識地拿手擋在眉前,突然她驚醒過來,一個翻身已經站直了身子。
依然是那套房子的客廳。沙發,書桌,飲水機……
可是,人呢?
清泠四下張望,沒敢出聲,躡手躡腳地在屋裡走了一圈。
的確沒有人。所有的房間門都已被清泠打開,甚至包括衛生間。
劉青、小揚、穎夜、葉蘋,還有葉凡,一個人都不在。
清泠開始在屋裡細細搜查,但一圈下來,也未發現任何與這五個人有關的絲毫痕跡。
“怎麼回事?”清泠搞不清楚,一直從事高風險高壓力臥底工作的她,早已經養成小心謹慎乃至疑心過重的行事風格,凡是想不明白的事,她第一擔心的就是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眼前的一切,在她看來似乎是針對她布的一個什麼局,只是她還未看透。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客廳沙發旁角落裡的垃圾桶。
幾步上前,掀開桶蓋。她看到了團紗布,上面還粘着已經乾涸的血跡。清泠記得,她進來時,看到的穎夜腳上就是纏着這樣的白紗布。
再往下翻,清泠看到了一個小紙包,連忙拾起。
紙包只是被隨意地揉成一團,清泠細心地將它一層層揭開,紙包裡傳出輕微地沙沙聲。
裡面是什麼?
紙包終於被打開了,一堆腳指甲。
女孩天生的一點潔癖在此時發生了作用,清泠手一抖就把這些東西撒了出去,胃裡還一陣翻騰。
不過隨即她留意到了手裡的紙,是一張信紙。沒記錯的話,剪指甲的穎夜,似乎就在身邊擺了這麼張信紙,把指甲扔在了上面。
清泠鬆了口氣。兜了一個大圈子,她總算認清楚一件事:這屋還是還來的屋,只是他們的人已經都離開了。
他們去哪了?清泠無從知道。從屋裡被處理過的情況來看,很顯然,他們是在有意地迴避清泠。進門,用藥迷翻了自己,然後離開,他們是有着什麼計劃,並不想讓她知道,而且,也沒給她留下任何線索。
在這麼一堆老手面前,清泠只覺得十分乏力,她只能在這裡靜靜地坐着,此時的她,已經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麼了。
一列火車由北向南開,車上坐着一堆術者。
廖濤,帶着他的一羣手下,跟着葉情走了已經快一天了。
俗話說,三人成衆,五人成羣,像他們這麼一大幫人一起浩浩蕩蕩轉乘各種交通工具,這是非常招惹警務人員關注的。不得以之下,一羣人假扮成了旅遊團,由廖濤擔任團長,一人戴了頂遮陽帽,從早走到晚也沒摘過,這會兒,廖濤終於按耐不住了。
早上還非常客氣地給葉情讓過煙,此時是一口水也沒給喝,只是目光炯炯地瞪着坐在他對面的葉情。
葉情倒是神態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回望着廖濤:“你緊張什麼,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把你們都給賣了?”
廖濤心裡在還真是這麼想的,但這麼沒骨氣的念頭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冷笑道:“我不管你弄什麼玄虛,這趟火車完了如果再不到,你就等着死吧!”
“老大!”葉情苦起了臉,“這能怨我嗎?這路就是這麼走的。你要給我們派架飛機,直上直下的空中直線距離,那肯定快,但問題是上了飛機我也指不了路了。可不就是這麼一趟一趟地轉車嗎?”
“你告訴我地址,下一站你立刻下車走人,我說話算數!”廖濤說。
葉情微笑:“你們這麼多高手,我可沒把握走得了。”
廖濤冷笑:“難道你把我們帶到目的地,就有把握脫身了嗎?告訴你,那個時候想殺你,也是易如凡掌。”
葉情笑而不語。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廖濤終於咆哮起來,一車廂人都伸長了脖子朝這看,廖濤的幾個手下起身,想用他們的方式來維持一下秩序,被廖濤拿目光制止。
“說!你到底打着什麼主意!”廖濤壓低了聲音,改用力量來爆發。手裡的可口可樂瓶被他捏成了麻花。
葉情望着鐵皮麻花,淡淡地道:“其實,我根本沒打算帶你們到終點!”
“你說什麼!”廖濤怒道。
“正像你說的,如果那樣,你們最後要了我的命還是易所反掌。所以,我要求在那之前離開,在我確認了我的安全後,我會打電話通知你,告訴你最後一條路該如何走!”葉情說。
“不可能!”廖濤斷然拒絕,“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一去不復返。”
“你沒得選擇,否則你別想知道他們去了哪裡!”葉情說。
“我現在就殺了你!”廖濤手上的青筋暴起。
葉情搖了搖頭:“我只會選擇一條我認爲有生機的路,至於其餘的死路,既然有人逼我去走,走哪條我都無所謂。”
廖濤怔了片刻:“你帶我們過去,我會放了你的。”
葉情搖了搖頭:“也許你說的是實話,但是,命只有一條,我不能拿它來對你進行測試。咱倆不熟,不是嗎?”
廖濤咬牙。
“好好想想吧!如果不認同我的方案,那麼就儘早殺了我吧!”葉情把頭轉向了車窗外。
火車繼續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