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雅被護士推進她原來住的病房。
曲瀾大步跟了上去。
陶夭夭怔了怔,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她總算想起,她來的主要目的,是代替老哥,嚮明雅道歉。
“病人需要休息。”曲瀾和陶夭夭的名,在C城現在已經婦孺皆知。護士當然也認得,她柔聲提醒,“病人的抵抗力現在最不好,容易感染。請兩位長話短說。”
陶夭夭點點頭。
她來到明雅牀前,看着明雅微微睜着的眼睛,鼻子不由一酸。
事到如今,她都恨不起明雅。
但哥這回事情真的惹大了。
毀容的明雅,只怕永遠不會輕易原諒陶越。老哥這回不會有牢獄之災吧。
不缺錢的明雅,是不會接受用錢來解決事情的。
“對不起。”陶夭夭輕聲道,“我是來替我哥向你道歉。明雅,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哥開車不小心傷到了你。是他的錯,他應該承擔。”
明雅躺着,渾身動不了,只有雙眼睛能動。此刻,那雙眼睛就瞄向了別處。
“本來應該我哥親自來和明小姐道歉。”陶夭夭接着道,“但我哥也才脫離危險,只能躺着。我替我哥照顧明小姐。”
明雅慢慢閉上眼睛。
陶夭夭默默咬了咬脣。
她當然知道,明雅這是連她陶夭夭一起恨上了。
也許,她陶夭夭一直就是明雅心中的刺吧。只是陶越這一起交通事故,將這根刺穿透了整顆心。
可是明雅何嘗不是她陶夭夭心中的一根刺……
“夭夭回去休息。”曲瀾緩緩坐到牀邊,“天都亮了,我來照看明雅。”
“……”陶夭夭眼睜睜地看着曲瀾非常自然地坐下,輕輕握住明雅露出的半截指尖。
“安心養病。”曲瀾聲音溫和,“其餘所有的事,都以後再說。”
“你……”明雅細微的聲音,從繃帶裡傳出,“能照顧我嗎?”
“能。”曲瀾毫不猶豫地說。
陶夭夭默默轉過身去。
她不想離開,卻深深知道自己此刻留在這裡是多麼的多餘。
也許,她是多想了。
瞧曲瀾勸她回去休息,也許真是覺得她黑眼圈太深了。
她本來不應該和一個傷員較真。和這樣重傷的明雅較真,她陶夭夭智商真是越來越低了……
陶夭夭忍住淚意,匆匆向外走去:“我去看看哥怎麼樣了?”
走出病房,陶夭夭無力地靠上牆壁,凝着天邊的啓明星。
她站在曲瀾身邊半晚,凝着曲瀾半晚,都沒看出來,曲瀾到底是對明雅愧疚,還是因爲明雅永遠是他心底的最愛。
但曲瀾是個絕對理性的人。處理恆天國際的事情十分理性,和她一起生活,也十分理性。
如果不是情之所至,曲瀾不會這麼感性地處理問題吧?
陶夭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陶越病房的。
“她怎麼樣了?”陶家二老亦是一晚未閤眼,看到陶夭夭,不約而同起身相問。
“度過危險期了。”陶夭夭避重就輕。
可她閃爍的眼神,卻逃不過陶越犀利的眼睛:“夭夭,你有事瞞着我。”
陶夭夭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瞞不過陶越。
“夭夭,明雅到底怎麼了?”蘇曉慧不放心地追問。
“和哥一樣,全身上下見不到一塊好皮膚。”陶夭夭試圖說得輕鬆,可說着說着,聲音低沉下去,“醫生說,明雅毀容了。”
病房裡忽然雪夜一般的靜。
原本半合着眼睛的陶越,緩緩睜開眼睛。
“我真是個糊塗蟲。”陶越低低道,“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不應該的……”
陶夭夭咬咬牙:“哥,這種事,你也不想的。”
“不,我應該再撞厲害一點。”陶越默默合上眸子,“都死了,一命償一命,就不會拖累任何一個人了。”
“哥——”陶夭夭吃驚地瞪大眼睛。
陶越卻一動不動,也不做任何迴應。
凝着陶越決然的神情,陶夭夭心中咯噔了下:“哥,到底是怎麼出交通事故的?”
陶越靜默。
好一會,他才淡淡道:“出事故之前,我和明雅爭吵了三分鐘……”
陶越沒再說下去。
陶夭夭默默別開眸子。
她就知道,老哥開了十幾年轎車,爲人又理性穩重,哪會輕易出交通事故。
果然……
陶越忽然看向陶夭夭:“曲瀾呢?”
“曲瀾他……”陶夭夭倏地收回要說的話,“他去休息了。”
“夭夭,你在說謊。”陶越薄怒,“他是在明雅那裡,對吧?”
陶夭夭別開眸子,努力讓自己雲淡風清:“明雅傷得那麼重,當然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照看。明雅在這裡沒有別的親人,也只有曲瀾能照看。”
陶越咬牙:“夭夭,你這是把自己老公讓給你的情敵。”
“我纔不讓。”陶夭夭努力扯開笑容,“現在明雅連話都說不全,他們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時在一起,也幹不了什麼呀。哥,你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太好騙了。”陶越忍着痛,訓斥着,“男人如果不是對哪個女人有企圖,不會委屈自己多花一分鐘時間在她身上。夭夭,你摸摸自己的心,看看你是不是在自己騙自己……”
三個小時後,陶夭夭坐在恆天國際董事辦公室時,還在摸着自己的心口。
問了自己一百遍,她承認,她是在騙自己。
“夭夭,怎麼一個人在發呆?”杜子鍔例行公事地過來串門子,“曲瀾呢?”
陶夭夭扯開笑容:“曲瀾這幾天都會很忙,估計沒什麼時間來公司。杜大總裁這幾天要多幫幫手。”
“發生什麼事了?”杜子鍔一怔,“怎麼忙得連吩咐我的時間都沒有了。這不科學啊!”
陶夭夭靜靜地瞅着杜子鍔。
“怎麼了?”杜子鍔緊張起來。
“沒事。”陶夭夭笑了笑,“杜子鍔,你告訴我,男人都忘不了他的初戀嗎?”
“胡說!”杜子鍔一張臉憋得通紅,“我早把我該死的初戀忘到外太空了。夭夭,你八成是又幫雪華打探消息來了。不過我告訴你,你白白打探了。我的心裡只有雪華一個,其餘連小貓小狗都沒有。”
陶夭夭輕聲笑了。
杜子鍔是異類,她應該多問幾個男人。
譬如凌北帆。
“初戀?”凌北帆聲音透着憂傷,“夭夭,初戀是永遠不能忘記的。夭夭,我永遠忘不了你,哪怕我灰飛煙滅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