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前來給陶夭夭做檢查的安吉拉,在門口從八點等到十點,
“安吉拉醫生,請你明晚再來。”秦文武說,“他們……他們……”
“他們”了半天,秦文武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也在秦文武的阻止下,安吉拉沒有進去。
她帶着儀器,悄悄離開了。
秦文武則識時務地找到酒樓總經理,借曲瀾之名,將曲瀾對面一間包房,臨時和賓客換出來。
秦文武立即住了進去。
房間裡,陶夭夭終於哭累了。
她默默地鬆開手中曲瀾的衣服,默默往後移了移。得了足夠的空間,她緩緩下了地,垂着小腦袋:“不好意思,我回來……我回來只是借個地方哭。”
她是下意識就跑回這房子,現在這樣說,只是給自己找個理由罷了。
“先洗洗。”曲瀾也下了地,長身而立。
他轉身拉開衣櫃門,拿出睡衣,遞向陶夭夭面前。
“謝謝。”陶夭夭接過,卻沒去浴室,而是平整地放下。
她默默地也去了衣櫃方向,將自己幾身衣服拿了出來,一起放進一個小包裡。
然後,她擡起頭來,瞅着曲瀾,用力擠出個笑容:“我不知道我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不過,我以後不會再帶給你麻煩了。”
她終是笑不下去,默默又垂了小腦袋:“我真不覺得我哪裡有錯,可是我知道,走到現在,我確實錯了。曲瀾,或許我爸媽當初的擔心就是對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確實難以幸福,難以持久。”
頓了頓,她輕輕補充:“我這回回去,會和哥好好談談。我相信,他不會再傷害恆天國際和……你了。”
曲瀾靜靜地聽着,凝着她輕顫的長長的睫毛。
上面似乎沾着霧水般……那是淚花。
“我說了,公司的事,我會處理。”他說,聲音輕輕的,卻堅定無比。
思路亦清晰無比。
顯然,即使恆天國際的股票下跌了三分之一,也沒能擊倒曲瀾的意志。他就是天生具在強大意志、適合當企業舵主的男人。
“這事,應該我處理。”陶夭夭靜靜地看着自己的腳趾頭。
可惜這兩個月來,肚子就似氣球般膨脹起來。
她已經無法看到自己的腳趾頭,只能看到自己的肚子。
“還有……”她輕輕地說,“關於孩子,我希望你能讓我有權力決定,如果生下來,我希望我能做孩子們的主。曲瀾,你不缺女人,更不缺才情樣貌面面上乘的女人。你以後也不會缺基因優秀的兒子做繼承人……所以,這兩個孩子,以後就不要再和曲家有任何關係了。我覺得,他們更適合平平淡淡的家庭,會有更平平淡淡而又安安穩穩的幸福。”
說完,她抱起包包,慢慢轉身,向門口走去:“再見!”
一步、兩步、三步……
原來這纔是真正踩在刀尖上的感覺。
淚珠,不知不覺掉落。
不過,身後的曲瀾看不到的。
因爲她的眼淚,都被肚子擋住了,掉不到地上。
只是溼了春衫,涼了心,失了意,沒了方向。
陶夭夭覺得,從來沒有一個春天,像今年春天這麼冷。
比起現在的冷,去年她跳湖自救,根本不算什麼呀!
她終於來到門口,小手輕輕壓上門把。
從這道門走出去,從今以後,她就和曲瀾是路人了吧……
“我的孩子,當然只能是我做主。”曲瀾淡淡地說。
陶夭夭身子一僵,聲音掩飾不住的急切:“你就不能把他們當作沒存在過嗎?”
“你手裡抱着的衣服,都是我買的。”曲瀾輕輕地。
陶夭夭手一抖。
好吧,曲瀾說的都是實話。
“你現在又笨又醜,還有誰要?”曲瀾說。
“……”陶夭夭的心,似有一把刀,在裡面緩緩攪拌,痛得她無法呼吸……
好,他句句都命中要害。
她依然無話可說。
陶夭夭默默放下手裡的小包,她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
那是她的身份證。
“陶越讓我恆天國際貶值三分之一,你拿什麼來賠償?”曲瀾的聲音,依然那般淡定。
陶夭夭的心,痛到極致。
沒了情,原來就只剩下債了……
她轉過身來,噙着淚,看着曲瀾平靜的面孔:“三分之一個恆天國際,你就把我賣了,也不能賠你。”
曲瀾依然靜靜地看着她。
在他平靜的目光下,陶夭夭默默垂了腦袋。
她默默轉過身去,拉開房門。
她終於走過這道門……
她走上長廊。
“你打個電話再走。”曲瀾的聲音,傳來長廊,“打給我媽。”
陶夭夭身子一頓。
這個時候,她打給婆婆大人有用麼?
她已無話可說。
曲瀾是覺得,她應該讓婆婆大人訓一頓再走是吧……
“前幾天,我媽告訴我,農曆三月二十八,再給我們辦一個婚禮。”曲瀾平靜的聲音,在長廊裡迴旋着,“你不想要婚禮,不想再嫁我,不想我當孩子爸,你得給我媽解釋一下。”
陶夭夭的腳步,停在半空。
淚水忽然就如決堤之河,傾瀉而下。
這下,連風衣都溼了……
“我媽昨天才和爺爺溝通好,讓爺爺同意這個決定。”曲瀾說,“所以,打給我媽之後,你還要打給爺爺解釋一下……”
曲瀾的話,輕輕斷在半空中。
那個笨重的身子,終於怯怯地轉過來了。
他視力一級好,分辨力一級棒,卻看不出那隻笨笨的企鵝,此時到底是哭還是笑。
眼淚在飈飛,臉上卻在笑。
然後,她抱着大肚子,飛也似地往回跑。
“曲瀾——”她大喊,“哈哈,傻瓜才走呢!傻瓜纔打電話給婆婆和爺爺呢!傻瓜才認爲你不愛我呢!”
離他還有五六步遠,陶夭夭就張開雙臂,向曲瀾撲過來。
曲瀾的臉,狠狠抽搐了下。
他愛上的居然是這麼個笨丫頭。
這麼遠做這個動作,就不怕把自己摔傻,把孩子們摔早產,連帶地害他變成兇手。
他快步走上前,長臂一伸,及時拾起即將撲上地板的陶夭夭。
他低嘆:“這麼笨的丫頭,就不要再去禍害別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