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襄音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他哪裡是什麼雁國皇弟,我還不知道他。”
“我想他也不是。”羅維說,“不過雁國皇室似乎都默認了這件事,這是最奇怪的地方。”
襄音心不在焉地從地上拾起一顆小石子,扔進了遠處的水裡。
“他不是說,他拜師學藝了,師門深居簡出,不讓隨意見外人嗎……”她喃喃道。
“應該是騙你的。”羅維嘆口氣說。
“他想幹什麼?”襄音聲音有點輕。
“你應該去問問他。說不定,這與君洛費盡心機非要留下你會有些聯繫。”羅維說道。
襄音迅速搖搖頭,綠色的眼睛裡有點慌亂神色,下意識地說:“我不去。”
“你逃避沒用的。”
“可是……”
羅維站起來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襄音回頭望着他:“你呢?”
“我……”羅維頓了頓說,“我還是要去找他的,他殺了我爹,我沒法原諒他。”
“別去。”襄音毫不客氣地說,“別說你現在這樣,就算是以前的你,也敵不過他一根手指頭。”
“總要試過才知道。”羅維沒有擡頭。
“你非要送死嗎?”
“我會做好準備再去的。”
“別怪我沒提醒你。”
“知道啦,死了算我的。”
襄音輕笑一聲,棕色的捲曲長髮在陽光下反射着柔潤的光澤。
摘星這幾天頗爲煩心,煩心之事有三。
其一,陛下有些奇怪,和她說起攝政王她總是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並且開始積極地與雁國皇室取得聯繫共商鎮妖之計。說是鎮妖,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鎮妖”和“抓捕羅維”似乎是一個意思。雖說是爲了蒼生沒錯,但摘星心目中的陛下不應該是這樣的,畢竟羅維爲這個王朝的建立耗費了不少心神,所以摘星總覺得古怪。她和陛下說起羅維,陛下卻不願意多談。
其二,九天傳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接替了羅維的地位,一躍成爲在軍中擁有極高話語權的人物,連原本待罪的鐘氏兄妹,也已經不再有人追究,他們的理由是,叛亂是爲了不讓妖類奪取慶國的最高控制權。就連和雁國的議和,也好像進行得太順利了,這一切都讓心性純淨然而直覺靈敏的摘星憂心忡忡。
其三,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她最近好像病了。心神恍惚,時常發呆,連許多同僚和下屬都看出她不對勁,以爲她累得狠了,勸她多休息。但只有摘星自己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累。
什麼時候,找個大夫看看吧,摘星心裡想着。
小傳令兵帶來了陛下的手諭,定於兩天後舉行儀式,撤去羅維攝政王爵位,正式定爲通緝犯,任何人見到皆可誅殺之。而羅家族人由於已經在叛亂和戰爭中死傷大半,留下的也多半是些老弱病殘,對羅維之事並不知情,因此被留下一命。
摘星
在羅家殘餘的族人裡看見了一名老僕人,已經老得有些走不動路,自陳是曾經服侍過家主羅仲和羅維少爺的人。摘星看着他,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左相,她把老僕人領了出來,準備回到天都城之後給他置些田產養老。
摘星收回漫遊天外的思緒。她在走廊上迎面遇見鍾靈,鍾靈衝她笑了笑。出於禮貌,摘星也彎了彎眉眼,但心中卻頗不以爲然。對於鍾氏兄妹,她仍然抱着七八分的不信任。
當天晚上,摘星做了一個夢。她其實不太想承認,但她真的似乎是夢見謝宛了。夢裡謝宛揹着手,寬大的袖子拖在身後,笑容裡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而在同一個晚上,羅維也夢見了謝宛。彼時他剛結束了一天的修煉,累得精疲力盡,腦袋一捱到枕頭就沉沉睡去,然而卻莫名其妙地夢見了謝宛。
羅維騰地一下就坐了起來,然而剛纔夢裡謝宛究竟說了什麼,他卻已經一點也想不起來。
襄音已經動身前往雁國出雲城找霧狐了,羅維一個人睡在瀑布後的山洞裡,因爲要躲避君洛,所以不敢出山洞一步。
也許摘星會覺得做個這樣的夢只是因爲對謝宛有些愧疚,但羅維卻不這樣認爲。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這非常不尋常,尤其是在自己剛被人間驅逐的這個關鍵時刻,爲什麼會夢到謝宛呢?
他決定去謝宛的墓地看看,並且即刻就動身,越快越好。在路上每耽擱多一分鐘,君洛循着氣息追來的可能性就越大一分。
但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了,並且他只在那天被鍾玉的天眼照着的時候變回了一次獸身,平時自己是無法變成獸身的。幸好,他還有第二個身份,牧仲。他現在無比慶幸,這個世界上沒有太多人知道,牧仲就是羅維。
迅速地易容完畢,用道符掩蓋住一身妖氣,雖然防不了九天神兵太久,但羅維相信,現在九天傳人們應該還沒有滲透入天都城,他應該還是有機會回到天都城的。
用傳送星陣到了天都城城門外,羅維沒有立刻從城門進入,他沒忘記自從自己那次用牧仲的身份偷出天晶龍魄之後,牧仲就變成了通緝犯。
悄悄地在城門窺探了一會,他發現城門警戒森嚴,四處掛着自己的畫像,畫得還頗爲相像。而在城門守衛軍手中,已經開始傳遞着一個個小小的盒子,羅維本能性地從那些小盒子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斷定那盒子裡是九天神兵,然而九天神兵是不會有那麼多件的,除非,他們把九天神兵分成了碎片!
羅維後腦有冷汗冒出來,他們爲了抓到自己真的是不擇手段了,竟然已經把九天神兵運到了這裡,還分成了碎片。要知道這樣的兵器一旦碎裂就再無可能復原,更何況是分成那麼多片!
幸好今天自己沒有因爲一時大意而從城門進入,否則必然會倒大黴。
羅維看了看高大的城牆,一時間無計可施,只好沿着城牆慢慢向前走,想看有沒有能潛進去的方法。
他是半夜時分被夢驚醒的,一醒來立刻就往這裡趕,此時還是凌晨四點左右,月亮斜斜地掛在天上,照得人只想睡覺。羅維本就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此時一邊走一邊就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將困未困的時候,他突然聽見身後傳出了尖利的蜂鳴聲。
羅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心中大呼糟糕,拔腿就想走。
但他現在實力不濟,而身後那人明顯比他高明許多,轉瞬之間就到了他眼前,伸手抓住了他手腕,不讓他逃脫。
羅維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擡頭一看,卻看見管錚略帶疑惑的眼神。
羅維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賭一賭管錚會不會幫自己。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是我!”
他拉着管錚躲到城牆死角下,管錚這纔有些反應過來。讓羅維欣慰的是,他沒有對自己翻臉,而是眨着雙眼:“王爺,你?怎麼會……”
羅維連忙說:“先別說這個,你身上帶着亂花弩?趕快收起來,再這樣叫下去要引來人了。”
管錚瞭然,點了下頭,卻沒從身後取出弩來,而是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遠遠地扔出去。小盒子一離開羅維四周,蜂鳴聲立刻減弱,很快就沒有聲音了。
羅維怔了怔:“怎麼也是這個小盒子?不是亂花弩發出的聲音?”
管錚做了一個無奈的苦笑:“弩被他們拿走了,然後……就變成了很多小盒子。”
“原來如此,我說他們怎麼會捨得……”羅維嘀咕,從收納符裡拿出青竹扇給管錚,被拒絕了,“王爺留着吧,眼下你最需要防身的東西。”
羅維聞言,也沒再堅持,收起了扇子,嘆了口氣:“你怎樣。”
“挺好啊,最近很清閒。前陣子陛下去前線了,原本我一直跟着她,但不久前她突然讓我回來了。”管錚說道。
羅維知道必定是自己抽取了扶風記憶之後,她開始信不過管錚,才把他遣回來的。從這一方面來說,也算是自己連累了管錚。
他帶着幾分抱歉看着管錚:“是我之過。”
管錚反而不以爲意:“反正我也想休息一陣子。倒是你,你真的是……他們說的……那個?”
管錚吞吞吐吐的,好像生怕刺傷了羅維。
“應該算是。”羅維點頭說道。
管錚沒料到他這麼痛快就承認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羅維向管錚伸出一隻手。
管錚詫異,靠在牆根上的身子動了動,看着他。
“從三四七七年到現在,一共三年。”羅維說,“原本我是用五個銅板僱了你五年,不過你現在還我兩個的話,我可以算做合約到期了。然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不,沒有那個意思……”管錚搖頭,“我只是……從來沒想過真的會有這種事。”
羅維望着矇矇亮的天空:“那你就再幫我做一件事可好?”
“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