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開國舊事

當年開國皇帝慶元帝打天下時,身邊有六位志同道合、相互扶持的好友,共同進退,名噪一時。世人稱這包括慶元帝趙重光在內的七人爲“北斗七星”,慶元帝是天權,其餘六人分列天樞、天璇、天璣、玉衡、開陽、搖光。

這稱號最初的來源,如今已經不可考。也許在最初的時候,這七個年輕人並沒有預見到今後的前程,只是單純地想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半開玩笑似的互相起了稱號,約定攜手並進,永不相互背叛。

而他們也確實各有所長,有的驍勇善戰,有的足智多謀,有的精通秘術。他們一邊向着更加高遠遼闊的天地走去,一邊逐漸各放異彩,名噪一時,最後甚至一路高歌猛進,勢不可擋,擁護着“天權”趙重光做了皇帝。

然而,就像所有的故事那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當年的“天權”趙重光在成爲一代君王之後,心境也漸漸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在世人口中並沒有被多加提及,但羅維可以想象,一個普通人最終成爲皇帝,手握大權之後,他很難保持平和的心態,也很難不變成一個懷疑主義者。

於是故事的結局並不算好,昔日的北斗七星在短短數年之內紛紛以某種不正常的方式隕落,天樞墜崖而亡,天璇戰死沙場,而開陽在自己家中吃了頓便飯之後,中毒而死。

素以足智多謀著稱的“天璣”司馬琰沒等自己的這一天來臨,搶先自縊了。死前雙目凝望皇城方向,身體僵冷之後眼皮仍然無法閉合。

“玉衡”顏古河見了昔日好友死不瞑目的樣子,竟在一夕之間瘋了,並戳瞎了自己的眼睛,胡言亂語,目不能視。因此他被留下了一命,一直活到七十多歲方纔壽終正寢。但其後便有人傳言他是裝瘋,但人都死了,也無法追究其中真假。只是可憐當年一介翩翩濁世佳公子,竟然又瘋又瞎地度過了幾十年,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沒有人能知曉。

“搖光”龍諾是七人之中唯一的女子,傳聞她不老不死如同妖精,十年間都保持着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絲毫沒有變化。慶元帝趙重光最終能夠上位,據說與她神鬼莫測的占卜預言術有着很大的關係。慶元帝遲遲沒有對她動手,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樣的隱情。

最後龍諾人間蒸發,帶走了她曾在世間存在的一切證據。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被慶元帝關起來做了禁臠,更有人說,她本來就不是人間的存在,只不過是回了她該回的地方而已。

這些久遠的傳說,也許在開國最初的幾百年中算是秘聞,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知。羅維也曾聽說過,對昔年的北斗七人很是嚮往,但也僅僅是嚮往而已,並沒有更深層次的挖掘。

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爲管錚從天武宗遺址中帶回來的資料裡,竟然就有當年的“搖光”龍諾的消息。

如管錚所說,他沒有往遺址更深處走,所以這些資料,也只是在入口處拓印

下來的,並不完整。但羅維還是從中得到了許多異常有用的信息。

龍諾當年並沒有死。這也正和羅維所猜想的一樣,如果她真是像傳聞中那麼神鬼莫測的話,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

但羅維沒有想到的是,位於天武聖山中的天武宗,竟然就是龍諾從天都城消失之後一手創立的宗派,宗派中人依着她的命令,常年在山中隱居不出,無人識得。

龍諾活了很久,誰也說不清她究竟活了多久,總之在慶元帝之後的好幾代皇帝都壽終正寢之後,她居然還活着。她的面貌在百年之中以極慢的速度變化着,最終從十五六歲變成了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就再也沒有變老過。

她不愛說話,其實作爲“搖光”的龍諾在許多人心目中是個十分活潑的女子,一張嘴總是說個不停,但在天武宗之中的龍諾不愛說話,十分安靜。許多人曾見過她在房中獨坐,持一支狼毫在紙上寫着當年北斗七人的名字,唯獨不寫慶元帝趙重光。

直到許多年之後,龍諾在山洞中打坐修煉,許久沒有出來。當有人發覺不對勁去查看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冷了,身邊的地上有兩個用手指蘸着雨水寫的字,第一個字已經模糊了,只能看出第二個字是“光”。

究竟是搖光還是重光?人已經死了,誰也無法說得清楚。

之後有人說,她當初之所以跟着其餘六人一同起事,就是預見到了趙重光終有一日能登大位。但也有人反駁,如果她能預見到這件事,那也必定能預見到之後的慘劇,她爲何要攪這趟渾水?

最終也沒有人明白,龍諾究竟是怎麼想的。

起初的幾代天武宗傳人,得了龍諾親手傳授,多少都通一些占卜預知之術,但在龍諾死後就漸漸失傳了。而羅維在天武宗遺址中學到的天武分身訣,不過是龍諾神鬼莫測的諸般本領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件。

龍諾死之後很多年,天武宗傳人曾拿着她的信物前往天都城皇宮。當時慶元帝的帝位已經往下傳了許多代,在任的皇帝在宗廟中的手札裡看過有關龍諾的記錄,於是對待天武宗極爲客氣,不僅賞賜下大量的東西,更是將天武宗尊爲凌駕於帝位之上的宗派,見到皇帝可以不必行禮下跪。但天武宗傳人遵循第一代宗主龍諾傳下的規矩,拒絕了封賞和榮華富貴,不願爲世人所知,只願隱居在山中清心修煉。

其後許多代,天武宗都與皇室保持着十分密切的關係,雖然天武宗並不爲世人所熟知,卻在暗中幫了皇室不少忙,甚至曾在慶國內憂外患的時候,悄悄出手打退了強敵。天武聖山的“聖山”之名,也是在那個時候逐漸爲人們所知。

其後,便都是天武宗與皇室世代往來的記載。

記載在數百年前戛然而止,似乎遇到了什麼突如其來,匪夷所思的變故,連一絲一毫的記載也沒有留下。之後便是羅維所知道的,天武聖山中包括天武宗在內的所有宗派在一夕之中覆滅,原因至今也無人知

曉,只留下了天武宗遺址中神鬼莫測的星力殘影。

羅維把所有的資料歸整起來放在一邊,自己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不是那種異常感性之人,但在看了這些記載之後,也只覺得心神激盪,無話可說。眼前彷彿能浮現出數千年前,那女子坐在房中提起狼毫寫下一個又一個名字的樣子。當年的舊人不管是無辜橫死或是壽終正寢,都一個接一個地化爲塵土,這個被時光遺忘的女人心中是怎麼想的呢?

羅維搖了搖腦袋,實在很難想象,如果在百年之後,自己的父親、師長、林少艾、夏魂、管錚、清平公主、鍾靈、摘星等人都化爲塵土之後,自己還活着,並且知道自己還要一直地活下去,看不到時光彼岸的盡頭,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想多了。”羅維不由嘀咕,把精神再次集中在天武宗上。

他漸漸開始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利用這些資料,達到一些目的。

“龍諾前輩,對不住,人命關天,只好借你的名頭一用,希望你不要怪罪。”羅維對着那一沓資料鞠了個躬,恭敬說道。

第二日,羅維照常入宮替皇帝診脈。皇帝身體日漸好轉,心情也鬆快了許多,左右是無聊,便一直和旁邊侍立的內務總管秦祥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秦祥海恭恭敬敬地回答,羅維假裝聽不到,一臉認真,實則豎起一隻耳朵聽着。

也許是秦祥海太恭敬了,皇帝很快失去了和他聊天的興趣。羅維開始在紙上寫下密密麻麻的藥方,皇帝打了個哈欠,說道:“秦祥海,去把朕最近愛看的那本書找來。”

秦祥海應聲退出,去了御書房。羅維精神一振,機會來了!

他把紙筆一丟,對着皇帝行了個大禮,皇帝看得怔住了。

“在下代祖師龍諾,拜見陛下。”羅維壓着嗓子說道,一雙眼睛留心觀察着皇帝臉上神情。

皇帝聽後,神情果然一動,身子猛地從座位上直了起來,似乎極爲驚訝的樣子。但旋即就平靜下來,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羅維低頭說:“在下並未失聰,只是自天武宗覆滅之後,在下一脈猶如驚弓之鳥,不敢教人多加註意,時刻提醒自己須耳聰目明,便以聾子自居。還望陛下勿告知他人。”

這番解釋倒也合情合理,皇帝沉吟了片刻,問道:“你是第幾代?”

“龍諾祖師後第二百一十代。”羅維答道。

“可有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皇帝又問。

羅維搖頭,說道:“天武宗覆滅後已然丟失了,但家師曾傳在下一項口訣,不知可否以此證明。”

說着,運起天武分身訣,在原地留下一個飄忽的虛影,人卻已經在倏然間到了數米之外。

皇帝若有所思地撫掌,說道:“好,這樣就足夠了。”

羅維鬆了一口氣。

“你來所爲何事?”皇帝問道,語氣並不是很高高在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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