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軍官匆匆跑了過來，單膝跪下：“陛……呃，大人。”
羅維點頭說：“怎麼樣了？”
此時他們已踏着滿地的屍體進了龍炎神殿廢墟，衆人開始搜索龍炎神殿上下，接收投降的俘虜，並讓他們指認屍體。
軍官低頭說道：“屍體都指認完畢了，龍炎神殿所有長老及執事，除了逃走一名，投降八名之外，其餘都在屍體之中。”
“嗯。”羅維點頭，等着接下來的話。
軍官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還有三個人沒有找到。”
“誰？”羅維凝神問道。
“護法歸海尚武，星聖女襄音，以及……龍炎神殿殿主。”軍官不敢擡頭。
羅維沒有吭氣，這是最重要的三個人，不想竟然都沒有找到。看來，自己對襄音說了一句“別回龍炎神殿”，最終還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軍官原以爲他會大發雷霆，這位陛下長得固然是好，但脾氣未免有些怪，讓人捉摸不透。這失蹤的三人，畢竟是最重要的三個人，竟然一個也沒有找到，他會氣惱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難免波及到自身，因此戰戰兢兢。沒料到羅維竟然很平靜，不由納悶地偷偷看他。
“無妨，準備班師吧。”羅維一甩袖子站了起來。
軍官低頭應喏，退了下去。
羅維踏着滿地屍體，進入龍炎神殿廢墟深處，打算親自查探一番。
他先是翻看了衆人從廢墟中翻出的許多卷軸和書信，發現無外乎是關於龍炎神殿的一些內部事務，其中不乏活人祭之類的事宜，雖然觸目驚心，令人髮指，但卻並不是他想要找的東西。
隨即，他命令衆人繼續發掘，自己就在廢墟之上開始一件一件地查看起發掘出的結果。
“大人，又找到了一樣東西。”有人舉着一卷卷軸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是什麼？”羅維順口問道。
“是畫像……”那人慾言又止，沒有說是什麼畫像，羅維也沒有在意，順手放在一邊。眼見又有人送來了一些書信，便先開始翻看書信。
最終，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羅維微微嘆了一口氣。
“大，大人，您不看看那畫像嗎……”怯怯的聲音從一邊傳來，羅維這才發現方纔送畫像來的人還在一邊。
“怎麼？”羅維有些詫異，“這畫像有什麼不妥之處？”
說着，一把將那畫像卷軸展開。
他的神情凝固了。這畫像確實不妥，大大地不妥。
雖然畫工並不算很好，導致畫得不是很像，但他還是一眼看出了畫像中人是誰。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張臉簡直太熟悉了。
畫像裡的人是他自己。
西極軍隊順利班師，回到了神雍城。
神雍城居民沸騰了，多年以來龍炎神殿一直是西極之國的大敵，一夕被剷除，衆人簡直要喜極而泣，載歌載舞，把班師歸來的大軍看做了英雄。
羅維的聲名一時間如日中天，甚至有民間藝
人已經把他的事蹟編成了戲文，然而他的心神卻完全不在這方面。
他拿着自己的畫像反覆觀看，想從中找到一絲線索，來解釋它爲什麼會出現在龍炎神殿，然而卻什麼也沒找到。
他不由得有些煩躁，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解釋不通就讓人十分火大。如果說只是爲了對付自己，沒必要專門畫一張像吧？
況且而畫中所畫的他，卻明顯比現在的他要小上幾歲，還有些稚嫩的樣子。但這張畫像看起來並不陳舊發黃，像是新畫的，爲什麼畫的卻是幾年前的他？
羅維想了又想，也許只有一種可能：畫這張畫像之人在最近幾年沒有見過自己。這就更加減少了這張畫像是龍炎神殿之人所畫的可能性。
他把畫像卷軸又仔細打量了一遍，沒有太多被展開的痕跡，應該不是經常被打開觀看。要不，就是最近剛被送到龍炎神殿中的。
此外，就再也沒有頭緒了。
羅維擡眼，看見小艾坐在自己身邊，一針一線地給他的桃木劍縫着鞘套。她的針線活已經比一開始熟練了許多，自從發現羅維的桃木劍從不進鞘，只是用黑布條纏着之後，她就開始用上好的黑布縫鞘套。
“好劍還是要好好養護的呢。”小艾餘光瞥見羅維看自己，便笑着說。
羅維看了看放在一邊的桃木劍，劍身加持過十絕壁壘之後十分堅硬，閃着溫潤的流光，沒有半點損傷的痕跡。但他還是點頭說道：“多謝你。”
“您什麼時候變得客氣起來了。”小艾一笑，低下頭用戴在手指上的頂針把繡花針頂進布料裡。
搖曳的燈光照着她的側臉，顯得格外溫柔。羅維突然想起和她一起逃出雁國皇宮的第一晚，她也是這樣低着頭給自己做飯，火光也是這樣映着她的臉龐。
心中一股溫暖妥帖之感傳來，他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畫像，打了個哈欠，向後靠在椅背上，全身都放鬆下來。
小艾轉頭看見畫像，不由驚訝地說：“這是您嗎？怎麼好像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真可愛。”
說着，情不自禁地笑了，有些不好意思。
“可愛嗎？”羅維拿起畫像又打量了一下，“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只有這麼大。”
“嗯，有一種不諳世事又十分聰明和倔強的感覺。”小艾肯定地說道。
羅維仔細打量畫像，果然是如她所說有一種這樣的感覺，看來女人對於“感覺”這種事天生比男人靈敏一些。
十五六歲時的自己……羅維凝神回憶，他前世大學剛畢業就穿越到了這裡，前幾年也算是生活得無憂無慮，最大的挫敗也不過是被林少艾一劍指在喉間。因此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也算正常。
但在前往青山綠水閣之後，一切都被改變了。昌若失蹤，蘇陌葉出現，星象麒麟被開啓，雙耳失聰，南域海島，被指控叛國罪，月神殿……一切轉變的契機都發生在星元三四七五年，自己十六歲的時候，至今已經有三年了。那一年如此驚心動魄，羅維也是在那一年才真正意識到，
自己再也不可能做一個只求自保的普通書院學生了。
等等……昌若失蹤也是在那一年嗎？
羅維雙眼倏然間眯了起來！襄音是昌若的可能性極大，她出現在龍炎神殿，而他十六歲的畫像也出現在龍炎神殿！這讓他實在很難不聯想到什麼。
昌若記憶中的他，不就是十六歲的樣子嗎？
而畫像紙質很新，說明這並不是三年前畫的……只能是最近一段時間所畫。
她根本沒有失憶。
這是羅維腦海中倏然跳出的最大可能性。
他騰地站了起來，怒氣一下子滿溢了整個心胸，周身月力不穩定地波動。
小艾嚇了一跳，放下針線：“怎麼了？”
羅維沒有隱瞞，把自己方纔的推測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如此說來，確實有可能是這樣。”小艾擰起好看的眉毛，“但也不盡然，三年之內沒見過您的人還有很多，這畫像還有許多其他的可能性。再說，她畫您的畫像做什麼呢？”
羅維被她一言提醒，沉默下來。昌若確實沒有在最近一段時間畫自己畫像的理由，除非她要派人來找自己，但自己並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也許她派過人暗中監視我。”羅維說道。
“也不是沒有可能……”小艾也迷茫了。
“先前在大樹下，她說看到我覺得有些眼熟，但卻不和我相認。”羅維說道，“我氣惱的事情並不是她跑到龍炎神殿去當什麼聖女，而是她分明沒有失憶卻裝作不認識我。”
小艾擰眉說道：“如果她沒有失憶，又不想和您相認，大可避開您遠遠地走，不必特意下車相見。下車相見這舉動也許正說明她失憶了，看到您只是覺得眼熟，但認不出來。”
“那你看到我怎麼不覺得眼熟呢。”羅維不由得嘀咕一句。
小艾慌了：“對不起，那時只覺得您提着花燈很好看，還願意買我，簡直像上天派來救我的神仙一樣……哪顧得上……眼熟不眼熟的……”
羅維笑着拍她的後腦勺：“傻乎乎的。”
小艾躲閃着他的手：“還以爲您生氣了。”
“我只是不解。你也是失憶的人，你看她像不像失憶的樣子？”羅維一本正經地問她道。
小艾臉一紅：“您就愛爲難我，我哪裡知道？就算我失憶了，也不會一看見她，就會在腦子裡浮出幾個大字‘她也失憶了’啊。”
羅維笑得止不住，小艾才反應過來他分明是開玩笑，自己卻還認真地回答，不禁咬牙：“您就會欺負我笨！”
“不，你不笨。”羅維收起笑說，“你比我聰明。”
“哎？”小艾愣住了。
“能用心來看人方是大智慧的表現，你能做到，我卻做不到。”羅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說，“走吧。”
“去，去哪裡？”小艾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來。
“逃跑啊。”羅維眨着眼睛笑着說，“你不會想讓我一輩子當這個西極皇帝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