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幫着洛九卿把禮服、鞋子都試了試,確定沒有不妥之後,又陪着她聊了一會兒,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宮中。
洛九卿看着滿屋子的東西,想着這些天來發生的事,還有李太妃那裡的古怪,她心裡慢慢有了一個計劃,只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對永輝帝去說。
她微合了眼睛,窗外的夕陽慢慢墜落了西山,溫柔的光線從窗子裡流泄進來,鋪了滿屋,她輕輕靠在美人榻上,臉色平靜,心中卻在思考着那個計劃有沒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宮院中有宮女太監在收拾,時不時有說話聲和腳步聲傳來。
有一個小宮女說道:“蓮兒,你聽說了嗎?三日之後就是大典呢。”
“是呀,聽說了呢,想必現在宮中都傳遍了吧。”
“皇后娘娘說了,這次是大喜事,普天同慶,讓我們都好好做事,到時候會有賞賜呢。”
“皇后娘娘寬和,經常給咱們賞賜,上次給你的那塊緞料子,你不是做了衣服了?”
“嗯,我做了呢,穿上可好看了,前些時日母親來探望我的時候我就穿上了,母親也說好看。”
“你的女紅好,手也巧,娘娘賞的料子也好,做出的衣服自然也漂亮了。”
“要說女紅,還是雲貴人那裡的巧兒姐姐最好,昨天你瞧見了嗎?她的一塊帕子上,新繡了一朵花呢。”
“看見了,看見了,你不說我還忘記了,那朵花真是奇特,不過也真是漂亮,她說是叫什麼花來着?”
“叫藍錦花,好像說是從雲貴人偶爾畫的一幅畫上看到的,聽說是雲貴人的家鄉開得最多的一種花呢。”
兩個小宮女邊說邊走,聲音漸漸遠去,而微合着眼睛的洛九卿,霍然睜開了眼睛。
天色快速的暗了下去,洛九卿吃罷了晚飯,又換上了夜行衣,留下冬靈守夜,她帶着白墨和墨白在黑夜中掠過層層的宮牆,直奔宮外而去。
墨白已經把從李太妃那裡探得消息告訴了洛九卿,那條銀色的眼鏡蛇毒性非常強烈,它藏身的那片草也是有微毒的,那片草叢間生長着一種小蟲,小蟲附着在草的根莖部,分泌的唾液可以解那種草的毒,但是蟲子本身也便帶了毒。
把蟲子曬乾磨碎,便成了淡淡的銀粉色,那些雲羅雞愛吃的根本不是草,而是草間的蟲子,它們吃蟲子,等到長肥了再被銀色的眼鏡蛇吃掉。
聽到這些,洛九卿幾乎可以肯定,在大理寺中的牢房中殺掉柔妃的人即使不是李太妃本人,恐怕也和她脫不了干係。
她現在心中還有一個疑問,要去一個地方證實一下。
洛九卿三人一路快奔到了司徒頌的府中,把正準備睡覺的司徒頌嚇了一跳,一看見是洛九卿,又驚又怒道:“你怎麼又來了?到底想幹什麼?”
“今天沒有時間囉嗦,”洛九卿乾脆利索的說道:“準備三匹快馬,把你所說的那座園子的具體位置告訴我。”
司徒頌沒有拖延,他看出今天晚上的洛九卿和之前不太一樣,今天晚上似乎急切有心事,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十分配合。
主僕三人騎了快馬,按照司徒頌所說的路線,直奔那所莊園。
夜色撲面而來,馬路兩側的樹快速向身後掠去,樹葉的沙沙聲響在耳邊,像一曲夜間奏鳴曲。
洛九卿的烏髮在黑夜中扯開獵獵如旗,那些紛亂的思緒如同此時她的烏髮一般,她的手緊緊握着繮繩,粗糙的感覺磨礪着她的掌心,有些微微的痛。
馬蹄聲響,塵土飛揚,在夜色中遠遠的出現了一座莊園的輪廓,那座園子在夜色中沉寂,輪廓模糊,拉出黑色的線條,屋角飛揚至空中,似要把這蒼穹的黑暗挑破。
洛九卿三人遠遠的下了馬,把馬拴在路邊的樹上,輕步向着莊園靠近。
莊園門前放着兩隻石頭動物,像是獅子,仔細一看又不像,爪子也不太像,身上的不是長毛,而是鱗片,這種怪異的造型真是見所未見。
門前沒有掛燈籠,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模糊的月光灑下來,投射到這裡,映在兩扇黑色的大門上。
大門漆成了黑色,沒有銅釘,甚至沒有門環,只有一片黑色,門板上方也沒有牌匾,這裡處處透着幾分怪異。
洛九卿的心卻微微沉了沉。
墨白和白墨飛身上了院牆,仔細向院中看着,前院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絲燈光也無,隱約有燈光閃動,是從後院的方向反射出來。
洛九卿也隨着他們上了院牆,三個人一起向後院的方向掠去。
後院中果然有燈,院中挑着幾盞燈籠,有人正在院中的樹下站立,那棵樹長得有些矮,最低處的枝杈幾乎要碰到那人的頭頂,他靜靜的站着,微昂着頭,目光落在虛空處。
此人背對着洛九卿的方向,她看不到這個人的容貌,只能肯定他是一個男人,無論是身形還是氣度,她覺得此人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悄悄掩了身形,摒住呼吸,側耳傾聽。
院外有腳步聲響,有一人快步而來,他的步伐沉穩,與一般的人不太一樣,洛九卿隨即便斷定來人一定是一個高手。
那人從院門口處走到院中,身形慢慢顯露在燭光裡,他身形高大,頭髮梳成了許多小辮子,衣服與長慶的服飾不同,有些像胡服,腰間扎着帶子,褲腿束進薄底翹尖的快靴裡。
那雙靴子上繡着無數的怪異紋路,靴口處還有一圈別樣的布條,顯然不是長慶的風格。
洛九卿看到這個人,眉心就是一跳。
她立即認出,這個人正是那天晚上在李太妃宮中出現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走到院中,對着樹下的那人說道:“王爺,巍度鎮傳來消息,與我們交易的人還未出現。”
“嗯?”樹下之人轉過身來,他的眉目清晰的映在燭光裡,一雙長眉如墨染,眉下的單眼皮眼睛放出兩道寒光,眼角微垂,更添了幾分陰冷之色,鼻尖微勾,上面帶有一顆淡紅色的痣,嘴脣很薄,嘴角也微微向下。
“王爺,那弟兄四人在暗中埋伏了幾日,只待來人一現身便拿下,可是遲遲不見交易之人,他們傳來消息,問該如何處置?”
樹下之人的眉頭微皺,眼神也更冷了幾分,“來交易的人絕非等閒之人,本王的計劃你應該知道,鍟的價值足夠吸引對方,既然能夠讓他從軒轅趕來,多等幾日又何妨?也許……他就在暗中觀察着動向。”
他說罷,微微頓了頓,又道:“除了那四兄弟之外,再安排一些其它的人,那四兄弟不是本王的人,江湖中人不好掌控,還是要多留心纔是。”
“是,屬下明白。”
洛九卿微眯了眼睛,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看到此時,她對此人的身份已經猜了出來,他正是永輝帝那個唯一同父異母的兄弟,榮王。
只是……榮王不是應該在他自己的封地上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這裡不過離京城三十里,封地之王無詔不得入京,榮王怎會不知道?
洛九卿摒住呼吸,心中的疑惑一個一個慢慢解開,她看着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王兄”,只覺得體內的血液都像是慢慢的凍住,所謂人心之險,險于山川,果然如此。
“宮中的情況如何了?”榮王問道。
“回王爺,太妃一切安好,屬下已經把信給了她,另外,”那人頓了頓,“聽聞皇上的病大好,三日之後便要舉行大典。”
“大典?”榮王微微一怔,“什麼大典?”
“說是流落在外的公主被找到,要在那天回朝,”那人低聲回答道:“只是屬下那天並沒有見到。太妃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竟有這種事?”榮王詫異道:“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流落在外的公主,若然真的有,本王如何會不知?另外,明日速速派人回王府去看看,有沒有皇上派人送去的信,這種事,想必皇上會讓本王參加。”
“是,屬下即刻去辦,讓人明日一早就出發。”
那人匆匆離去,榮王再也無法像方纔那般平靜,他走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
他正要端起來喝,茶杯剛剛到了嘴邊,忽然聽到走廊的盡頭有人說道:“王爺,小心涼茶傷了身子。”
那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隨着聲音飄落,一道身影款款而來。
女子穿了粉色長裙,裙襬如花在地上面輕柔綻放,她面帶着微笑,烏髮散在腦後,漆黑如墨,柔潤如綢,發間未戴一點珠翠,帶着淡淡的水氣,像是剛剛沐浴過。
她的肌膚並不是雪白之色,而是淡淡的蜜色,眉長如柳葉,一雙杏仁眼黑白分明,水光盈盈分外動人。
她的眼窩有些深,睫毛長而卷,鼻樑高挺,兩頰微紅如醉,一雙紅脣嬌豔如花。
她慢步而來,手中託着一個托盤,盤中放了一把茶壺,她走到榮王的面前,拿過他手中的茶杯說道:“王爺,您又忘記了,冷茶是不能喝的。”
榮王輕聲一笑,“正在想事情,腦子裡一時忘記了。”
“王爺自然是用來做大事的,”女子巧笑,容顏如花,“像喝茶這種瑣碎的小事,就交由奴家來爲王爺記着罷。”
榮王握住她的手,手指尖輕輕的摩挲着她的手背,低聲說道:“有你在,本王自然能夠省心許多。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
女子的臉色更紅了幾分,燭光中更添了幾分嬌豔,她微微垂首,臉上是不勝的嬌羞,“奴家……在等王爺,王爺未來,奴家怎麼睡得着?”
榮王臉上的笑意更濃,他手臂一伸把那女子的細腰摟住,把她抱在懷中,手指在她的領襟上撫摸着,“你還是這樣,喜歡在這裡繡一些藍錦花,當真是極美。”
女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聲音甜如蜜糖道:“王爺貫會取笑奴家……”
她聲音呢喃,巧笑如花,卻沒有看到此時榮王眼中閃過的一絲冰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