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耀辰跟在洛九卿的身後,垂着的眼角觀察着四周,挑燈之人轉頭對一個男子說道:“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找你們老闆,安排一間上房。”
很快,老闆迎了出來,客人在店中自己看對眼兒的事也不是頭一次發生,他只需要提供一個房間,一桌酒菜,也可以賺到銀子,何樂而不爲?
挑燈之人扔給他一錠銀子,老闆立即安排了最好的房間,恆公公邁步走了進去,一雙眼睛銳利的掃了掃屋內,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都帶了十足的警惕。
洛九卿表面上若無其事,她此時就是一個公子哥兒,對於其它的事兒可沒有那麼強的戒備心,他的腳步比恆公公要快一些,來到房間內看了看,晃着扇子笑道:“這裡的佈置還真是……富貴。”
“噢?”恆公公聽出他話裡有話,不禁挑眉道:“公子何意?”
“你看,這八寶瓶、山水畫、名人字樣樣都被擺了出來,像是迫不急待的展現出來一般,一股腦的都塞進來,除了富貴……還能什麼風雅?”洛九卿晃着扇子搖着頭,顯然不太贊同這種做法。
她的這番說辭,倒是讓恆公公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他之前接觸過的那些男子,都是太子看中了虜了來給他的,雖然相貌出衆的也有,但也都知道他的身份,說白了不過就是看在他的身份上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罷了,也不敢多說一句,說的也都是一些恭維的話,着實沒有什麼趣味。
所以,大部分的人玩過一兩次之後,也就被他或殺或折磨死了。
而這些象姑館的男人們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中的是他的錢財,自然更沒有什麼真心話,他到這裡來也是閒得無聊,散散悶心而已。
不想,今日倒遇上了這麼一個妙人。
眼前的男子不但相貌出衆,從言談間可以看出,見識也不俗,雖然說的是他不太感興趣的什麼關於或俗或雅的事,但對方的這種從容態度讓他喜歡。
恆公公轉身坐下,眼角瞄了挑燈人一眼,那人點了點頭,在房間裡四處搜查了一番,轉身向着門口走去,走到軒轅耀辰旁邊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也出去。
軒轅耀辰垂着頭,沒有理會。
挑燈人微微皺眉,正要開口,忽然聽到洛九卿微笑道:“兄臺倒是一個謹慎的人,想必是做大生意的?家父的作派倒和您差不多,入住客棧先要四處搜查一番,生怕有什麼賊人偷他的錢財。”
洛九卿說着,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房間道:“其實這房間就這麼大,能有什麼?一目瞭然而已,多年的脾性,怕是改不了啦……”
她慢步走到屋中的放着的一棵盆栽前,讚了一聲說道:“咦……這盆栽的造型倒是剪得不錯,和我上次花一千二百兩買的那塊石頭很配,旺才,你覺不覺得?”
“旺才”愣了愣,一瞬間的短路之後才明白洛九卿是對他說話,隨即咬牙切齒的說道:“是。”
洛九卿對着恆公公抱歉的笑了笑,“兄臺,不要見怪,我這個家人小時候得過天花,雖然命大得救了,但是卻傷了腦子,反應有些遲,另外,他看不見我就容易抓狂,能否……讓他在這裡伺候?”
恆公公微眯了眼睛,眼底的光芒一閃,似冬日的冰凌,隨即他點了點頭說道:“無妨。”挑燈人聽到他的話,邁步走了出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恆公公的目光掃了掃那棵盆栽,也看不出究竟美在何處,不過,方纔洛九卿的話倒是讓他記住了,“想必公子出生在富貴人家,一千二百兩買一塊石頭?”
“那可不是一般的石頭,”洛九卿語氣帶了神秘,“那上面刻着字呢。”
“噢?”恆公公也有了幾分興趣,他覺得眼前這個小子十分有意思,相貌美,說話有趣,而且不怕他,這種輕鬆的聊天狀態好久不曾有過了。
正在此時,店中的龜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挑燈人低聲說道:“酒菜來了。”
“擺上來吧。”恆公公回道。
灑菜很快上了桌,挑燈人又退了出去,恆公公拿着兩個酒杯,倒了兩杯酒,他手腕上的一枚金色釦子中隱約有東西一閃,隨即,他把那杯酒遞了過去。
洛九卿接過,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讚歎道:“怪不得人人都來青樓、象姑館喝酒,這裡的酒果然比酒樓裡的更有味道。”
她說罷,昂頭把酒一飲而盡。
恆公公的目光微閃,嘴角微翹,帶着一絲笑意,把他面前的酒也飲了進去。
挑燈人在門外把守,觀察着四周的動靜,他卻沒有注意到,方纔的那個龜奴拿着端了酒菜的托盤,走到長廊的盡頭,轉過之後便慢慢直起了腰背,臉上的諂媚笑意也消散不見,冷銳的目光亮若刀鋒。
正是善於用毒的墨白。
恆公公陰冷的眸子在洛九卿的身上打着轉兒,他越看越喜歡這個年輕人,他甚至決定等到回京的時候這個人帶上,至於這個呆傻又醜陋的小廝一會兒便把他殺了毀屍滅跡。
還有這小子的老爹,也要一併做了,省得他發現兒子不見了四處尋找,再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做事向來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恆公公打定了主意,又飲了一杯酒,“不知你和你父親住在哪家客棧?”
“就在城西的老劉客棧,”洛九卿回答着,舌頭似乎有些打卷,“他說了,那裡乾淨又便宜,能省錢,我爹呀……就是一個守財奴……”
恆公公滿意的看着她眼神有些迷離不定,他慢慢的笑起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冷光閃動似一條陰冷的蛇。
“錢再多有什麼用呢?”恆公公的聲音輕快,帶着太監特有的尖,他現在已經不再刻意的壓制,露出了本來的聲音。
“咦?”洛九卿微微驚訝,指着他說道:“你的聲音……怎麼變啦?”
“怎麼?”恆公公的手指伸出去想要去摸他的臉。
指尖還沒有碰上,在一旁的旺才突然走過來,愣頭愣腦的拿起桌子上的酒壺對洛九卿說道:“公子,我來爲您倒酒。”
他似乎用了些蠻力,掌握不住力道,手肘碰住了恆公公未來得及收回的手指,恆公公的手一痛,看着眼前這個破壞了氣氛的呆傻之人,眉眼間不由得浮現幾分戾氣。
他伸手一推旺才,旺才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執着手杯的手也一歪,酒壺裡的酒也灑了出來,倒掉了大半。
“你幹什麼?”旺才粗聲粗氣的說道。
恆公公還未答言,守在門外的挑燈人低聲說道:“主子?”
恆公公沉聲說道:“沒事。”
旺才鼓着腮幫子,一雙眼睛盯住恆公公,恆公公冷笑了一聲,眼中殺機浮現,他聲音尖尖,似直刺過來的尖刀,“本來想着一會兒再殺你的,你自己撞上來,可怪不得我。”
“你說什麼?”洛九卿擡起頭,手肘支着下巴,袖子從她的手腕上滑下來,露出一段光潔細膩的手臂。
那溫潤的色澤、細膩的肌膚像是一把火,“砰”的一聲在恆公公的眼睛裡炸開,他的呼吸急了急,眼睛裡的光芒卻越發的陰冷。
他微微的笑起來,一字一字的說道:“我說,我要殺了他。”
“誰?”洛九卿目光迷茫道。
“你的呆傻的下人。”恆公公慢慢的探出手,他的手呈爪形,他的眼睛卻看着洛九卿,笑容越來越濃,也越發的殘忍,“不殺了他,怎麼能夠讓你與我成其好事?說起來我也比較喜歡聞着血腥味盡歡,但是……我又捨不得弄傷你,只好殺了他了!”
他說罷,手指直直的伸向旺才的咽喉,這一招鎖喉,沒有一絲的留情,只要被他的手指捏住,軒轅耀辰就要當場身死。
軒轅耀辰的身子猛然向後退去,快如閃電,比恆公公出手還要快!
恆公公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這個下人居然還有這兩下子,他心中惱怒,腳尖一點,身子便探了出去,他便在此時用上了真力。
真力尚未到達指尖,突然小腹丹田處尖銳的一痛。
似有一根尖銳的針,埋在血管深處,只等他一運真力便剎那間兇狠的刺來!
恆公公心頭一驚,急忙收了勢,他立即調息,想要證實自己方纔不過是產生了錯覺,然而,他的氣息還沒有運完,忽然聽到身後一聲輕笑,有人低聲說道:“恆公公,可是丹田微有不適?”
恆公公霍然回首。
他看到那個原來坐在桌前,因爲中了他金色鈕釦上的迷情之藥的美公子此時正微笑着站在盆栽前看着他。
那目光清明,如流水般折射着屋內的燭光,哪裡有半分迷茫的模樣?他淺笑着望來,嘴脣上揚,挑出一絲譏諷的弧度。
恆公公的眉頭一皺,心中大怒,他立即便知道,這是一個局。
而一向謹慎的他,上當了。
恆公公穩住心神,強壓住心頭的怒意,神色恢復了平靜,“你是誰?想要害我?告訴你,可沒有那麼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的,”洛九卿嘆了一口氣,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要出賣色相,還要委屈五殿下做小廝,當真是極不容易。”
恆公公聽到“五殿下”三個字,如同滾滾驚雷從耳邊滑過,他回頭看向那個名叫旺才的醜陋小廝,但見那人依舊是一臉的易容,醜陋不堪的模樣,但是此時卻沉靜的站在那裡,眸光閃動如厲烈的寶劍,穩如泰山一般。
和方纔的小廝不能同日而語。
想着方纔那小廝躲過自己那招鎖喉的一瞬間,他的心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再次吸了一口氣。